將軍足利義輝拍了拍手,場中比試的兩人立刻停止了呼喝。他們收起木刀,一起向台上主位施禮,然後走出場地,同樣在邊上站定。
「吉良宣景嗎?」足利義輝慢悠悠的開口了。
「是……外臣應明智殿下之約,特來領候公方殿的裁決。」我低頭回答。
「此次大和國的戰事,你出力頗多,余很欣慰。」
「蒙公方殿青眼,外臣深感榮幸!」我恭敬的回答。
「你的來意,余已明白了。」義輝點了點頭,向身側的近侍吩咐,「去取海月來!」
「謝公方殿明斷!」我連忙致謝到。
事情這麼容易就解決了,我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說,這位將軍所要求的,只是一個態度?所以只要我來到京都就夠了?
「但是……」將軍拖長了音調。
果然沒這樣便宜的事……我連忙俯身等待這位大人的下文。
「……海月乃是名刀,沒有足夠的勇武是無法擁有的啊!」他繼續說道。
「請公方殿示下。」我知道,他這是要出題了。
「瓦林秀重!」他喊道。
「臣下在!」一個二十歲上下的武士走了出來。
「你就試試吉良殿下的勇武吧!」
「是。」他領命走到了場中。
見到這樣的情形,我暗暗的歎了口氣。足利義輝素來以劍道聞名,人稱「劍豪將軍」。他手下的人,劍術怎麼都不會差。可是,我想取回海月的話,就只能上場了……唉,但願我的武力值夠用吧。
「請瓦林殿下賜教。」我取了一把木刀,欠身向對方施禮。
「等等。」足利義輝做了個手勢,叫來另一個近侍,輕輕吩咐了兩句。近侍點頭應命,取了兩把太刀送到場地上。
真刀真劍的比試?!
「公方大人!」沒想到,我的對手倒首先發出抗議了。
「作為武士,難道你不會用刀嗎?那還算什麼武士!」義輝將軍斥責道,「還是說,你要違抗余的命令?」
「……臣下不敢!」瓦林秀重躬身道。
「那麼就開始吧……」足利義輝向我點了點頭,「吉良,瓦林乃是松永彈正非常看重的武士,你可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全力以赴啊!」
松永彈正非常看重的武士?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時候,對方卻首先進攻了,打斷了我的琢磨。出乎意料的是,對方的劍術並不怎麼樣,我輕易的架住了他的招式。
「啊!」他呼喝著,雙手持劍下壓,試圖用力量壓垮我的招架。
我後退兩步,讓過身子,順勢撤刀,然後橫在胸前戒備。他收勢不住,幾乎打了個趔趄,但是才穩住身子,他立刻又撲了上來,狀若瘋狂的大力劈砍。
只有這種水平啊,這能夠試出什麼勇武?哦,還要我全力以赴,難道這位將軍大人認為我的劍術有那麼糟糕?
對了,松永彈正非常看重的武士……那麼說,這個瓦林秀重,就是松永久秀的人咯?甚至可能是松永久秀派在義輝將軍身邊監視的人?
我忽然明白了,將軍義輝想要看的,不是我的勇武,而是對他和松永久秀兩人的傾向。他想看看,我是否會忌憚松永久秀,是否有魄力得罪這個控制了半個畿內的強人。或許,還有隱隱逼著我表態的意思。
想通了這一點,我再次架住瓦林秀重的招式,朗聲說道:「請公方殿看看外臣的勇武!」
說完,我反守為攻,用力壓過對方的刀招。對方的身高比我低了近一個頭,力量也多有不及,立刻被我壓得退了幾步。我快速的緊步跟上,始終保持著對他的壓力。他的臉色明顯的慌亂起來,終於腳下一個不穩,摔倒在了地上。
「喝!」我大力揮刀,取下了他的首級。
「好好!」足利義輝拍手誇讚道,「果然是勇武之人哪!」
「公方殿命令全力以赴,外臣自當謹從。」我話中有話的回答。
說話之間,先前的近侍已經取來了海月,而瓦林秀重的屍體也被抬了下去,血泊上也灑上了細沙。
「如此勇武之人,余甚為欣賞,少不得要交流一番了,」足利義輝接過海月,大聲吩咐「全部下去,不要干擾余交流劍術!」
「公方大人!」蜷川親長遲疑道。
「怎麼,你懷疑余的劍術嗎?是否要試試?」足利義輝把海月抽出半截。
「不敢……臣下告退!」他連忙依命,和眾人一起退了下去。
於是,整個練武場上就只剩下足利義輝和我這兩個人了。
「吉良,上前來。」足利義輝重新在主位上坐好。
「是。」我上了前台,在他側前方坐下。
按照禮儀,我本來只能留在台下台階處,是沒有資格這樣和幕府將軍接近的。看見我這樣從容,將軍義輝眼中的欣賞又多了一分。
「能夠擊敗瓦林,不愧是勇武之士啊。此人作為奉公眾,向來跋扈,卻沒想到喪身於你的刀下。」
「公方殿謬讚。此人的劍術並不出眾,能夠耀武揚威,不過是仗著松永久秀的勢力罷了。」
「哦,難道你不怕得罪松永彈正嗎?」足利義輝饒有興致的看著我。對於我的直言不諱,他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
「回公方殿,松永家的勢力的確很大,但也沒什麼可怕的。而且,既然公方殿有令,外臣自然全力以赴。」我回答道。
對於當下畿內的各方來說,松永久秀權謀出眾,幾乎操縱著整個三好家,是不得不忌憚的人物。但是我知道,松永久秀不久就會和三人眾敵對,羽翼也會漸漸消散,他的好日子沒有多久了。別說我是在東海道的伊勢,就是在近畿,以我目前的實力來說,也大有迴旋的餘地。
「唔……倒是忠心可嘉啊!」足利義輝不置可否。我想,他可能是認為我在信口開河。松永久秀這個人,就是他作為幕府將軍、天下武家的棟樑,也是不得不忌憚的。
「外臣是直言相對。」我欠了欠身。
「是這樣嗎?」他點了點頭,「此次戰事,光秀在信報上說了。吉良家軍容嚴整,作戰勇猛,的確是罕見的勁旅。」
「為公方殿效力,自當全力以赴。」我說道。
「那麼,說說你的看法吧!關於這場戰事,還有畿內的形勢。」
「這……外臣身份低微,怎麼能在公方殿面前談論此等大事?」
「但說無妨。也讓余看看你的見識和器量。」
「是。」我再次欠身,然後說了下去,「前年的教興寺之戰,松永作為三好義興的副將,指揮三好家六萬軍勢攻擊町山播州殿下。當時播州殿下尚能聚攏河內、大和及紀伊的四萬軍勢迎戰,可惜未能抵擋住三好家的攻勢……此戰過後,畿內就只有大和半國尚能為幕府效忠了,而大和國的這場戰事,其實是公方殿和松永久秀之間的較量。如果松永家支持的古市、十市家獲勝,近畿能夠支持公方殿的勢力就全部被消滅了……外臣惶恐!」
聽了我的話,足利義輝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難看。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你能有這番見地。實在是很難得……即使這樣,你還不忌憚松永家的勢力嗎?」
「在下的勇武,公方殿也已經看到了。」我說道。
「是嘛?呵呵,是啊!」足利義輝笑了起來,「那麼,海月就放心的交給你了。」
「感謝公方殿的厚賜!」我雙手接過海月,欣喜的在刀鞘上反覆的摩挲著。
這把刀,就是我和原先世界的唯一聯繫,也是我來到這個時代的契機。而從被迫獻出此刀道現在,已經將近六年了,我的實力終於得到了重視,從幕府將軍手中拿回了此刀。
即使我知道,作為幕府將軍的義輝實際上並沒有多大實力,但是能夠做到這一步,而且拿回海月,這仍然讓我非常激動。
抽出海月,刀光仍然是那樣的明亮……忽然,我反應了過來,連忙向足利義輝道歉:「在公方殿面前拔刀,實在是冒犯了!還請原諒!」
「無妨!吉良是直率之人,余不會怪罪,」看到我的表現,足利義輝顯得十分滿意,「世間皆知余酷愛名刀,而此刀的確深得余之欣賞。但是,余更欣賞向吉良這樣卓有見識的忠貞之人啊。」
「公方殿的厚愛,外臣銘感五內。」
「如果需要吉良維護大義,可以提供多少力量呢?」他突然問道,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