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四章
接連著幾日出宮,遺玉知道再往外跑,不定就有言官又上太極殿去告狀,於是第二天,便改為招人進宮。
她還是宿在靜波殿裡,依舊不和李泰說話,除了吃飯時候,是讓下人將膳食擺在崇光殿裡,其他時間,一概不主動去找李泰。
這些日子李泰是忙著準備攻打高句麗的事,顧不上她,好在是每天吃飯時候她會在他眼前晃晃,讓他見著人,不然早去靜波殿把人給扛回來了。
早上派人出宮去請,不到半個時辰,高陽就風風火火地來了。
崇光殿後修有一座小樓,比照著翡翠院裡閣樓的模樣,原本不動地照搬了過來,因為這裡采光好,有通湖風,遺玉沒事就喜歡在這樓上坐著。
高陽來的時候,她正坐二樓的露台邊上翻看書,聽見小黃門通報,隔著欄杆往樓底下看了一眼,只見到高陽的人影進了樓,不多會兒,她爽亮的說話聲便在樓上響起。
「每回見你,不是捧著書本就是握著筆,就不能閒下來去玩一玩麼,走走,去換身衣裳,陪我到東郊騎馬」
許是生有一子,做了這兩年母親,高陽逾過二十歲,性情做派是較以前收斂許多,雖京城裡仍不免有人背後看不慣她刁蠻囂張的,但好歹記恨她的人,這兩年是沒多幾個。
高陽上前扯住遺玉胳膊,就想把她從躺椅上拉起來,遺玉笑著拂了她的手,道:
「騎馬有什麼好玩的,我這裡有更好玩的事。」
高陽待在公主府,整天閒的發悶,聽見遺玉這麼說,當然是來了興趣,鬆開她的手,就在她對面的紅綢短榻上坐下,問道:
「什麼好玩的,你快說說。」
遺玉把手裡的書卷了卷,在手心敲了一下,道:
「你還記得麼,上個月你跑到我這裡來發了一通脾氣,說是有人寫了一篇名為《刁女》的文章在私下流傳,上頭列舉前朝幾位潑婦,還將你也列在了其中,說你是個,嗯,怎麼說來著?」
高陽臉色頓時陰了下來,磨牙道:「說我是個蠻不講理的母夜叉」
「哦,對,就是這麼說的,」遺玉笑瞇瞇地將書卷又在手心上「啪啪」敲了兩下,看起來,竟有幾分幸災樂渦的意思。
那篇文章幾乎是在半座長安的富人手裡都傳了遍,遺玉後來也看過,裡頭是將高陽給描述的凶神惡煞,還細數了一些她橫行霸道的事實,雖卻有其實,可也過分誇大其辭了,總之,高陽剛剛見好的名聲,是又被那一片文章給抹黑了回去,每回出門,宴會聚樂,還都要忍受上各種各種偷偷摸摸,又奇奇怪怪的目光。
「等我找著是誰起的頭,你看我饒得了她們,哼」高陽沒好氣地去瞪遺玉,「你提這糟心事幹什麼。」
遺玉撩了撩眉頭,伸手指她,「上個月是誰來找我幫她查究的?這下又問我提起來做什麼,是誰做的我已幫你查到了,那篇文章確定是從女館最先傳出來的,但你也知道那是長樂公主的地方,現在就看你是要忍下這口氣,還是同我一起出口惡氣了。」
「啪」高陽一巴掌扣在茶几上,震的點心盤子都哆嗦了兩下,「忍得下氣就不是我李玲」
她鼻子裡忿忿噴了幾口氣,一轉頭,想起來什麼,又問遺玉道:
「你剛說什麼,你要也出氣,你出什麼氣?難道女館那群臭丫頭也惹了你不成?」
遺玉摩挲手裡的書卷,看著她,笑而不語。
高陽早習慣了她說話藏一半露一半的毛病,是也不追究到底她怎麼一回事,抻了抻袖子,獰笑道:
「早就看她們不順眼,整天裝模作樣,不就是拿了幾塊五院藝比的牌子麼,個個鼻子都要仰倒天上去了,有皇姐撐腰,在本宮面前都敢竊竊扭扭的,現在是連詆毀我的事都做得出了,我這次要是不給她們個教訓嘗嘗,保不準過幾日就要爬到本宮頭上撒野了」
說罷,她騰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遺玉也不拉她,就在她背後涼涼道:
「你打算怎麼教訓她們,拿你的馬鞭抽她們一頓,好坐實了你那母夜叉的外號,讓人都知道那篇文章不是寫假的?」
高陽腳步一頓,氣沖沖地轉過頭,「那你說該怎麼辦」
「你先過來坐下,」遺玉搖了搖手中書卷,示意她回來。
高陽踟躕了片刻,到底是不情不願地回來坐了。
「你有什麼好主意,就趕緊說,反正我是嚥不下這口氣。」
「這不是正同你說呢麼,急什麼,」遺玉笑瞪了她一眼,招招手,示意她附耳上前。
高陽傾身湊近她,就聽遺玉在耳邊如此這般支招,完罷,臉上登時雨過天晴,拍著腿叫道:
「好、好,就這麼辦」
遺玉抬手摘了發間一枚常帶的墨玉簪子,遞給了高陽,道:「人你去管史蓮要,就說我吩咐的,只管叫她挑最聰明機靈的,不要怕鬧大——出了什麼事,有我擔著。」
遺玉這最後一句話,要是放在幾年前說,傳出去是要招人笑話,可而今說出來,是能連高陽這本不怕事的人都覺得添了十足的底氣。
「哈哈好,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這回不好好教訓她們一頓怎麼夠本,行了,我走了,你就只管等著聽好消息吧,」
挨的近,高陽可是清楚著呢,遺玉這個太子妃可不是前太子東宮裡那個只會裝腔作勢的繡花枕頭,就是不靠著四哥,但憑她手底下這些年積攢起來的人脈,儼然已是能同她那不可一世的皇姐叫板了。
高陽將那代表遺玉印信的簪子仔細揣了起來,她迫不及待等著看女館那群人的笑話,便沒再多逗留,這便心急火燎地走了。
遺玉將書卷又在手裡轉了兩圈,站起身,走到欄杆處倚著,側頭望著高陽走遠的背影,吩咐一旁站著搖扇的平彤道:
「去,讓平雲到將軍府看看,再來回報。」
「是。」
快到晌午時候,盧俊從北衙的演武場騎馬跑了回來,他平時中午是慣常不回來吃飯的,不是在軍營用了,就是和同僚兄弟們上酒樓去打發,門房的下人見他這個點回府,都是驚訝,又見他下了馬一陣風似的進了院子,手裡還似捧著一團什麼東西,都當是出了事,遠遠地在後頭跟著。
「璐安,璐安你瞧,我給你買什麼回來了」
盧俊興沖沖地推門進了屋,從客廳找到臥室,又從臥室轉到書房,整個院子是都跑了一遍,卻沒見著晉璐安的人,別說是人了,連平日裡服侍她的那幾個丫鬟都沒了人影。
找不到人,他的興奮勁兒適才緩過來,察覺出不對勁兒來,怎地今天院子裡,這麼安靜?
他心裡隱隱覺得不妙,昨晚上他追在晉璐安的馬車後頭,陪她跑遍了半座城,她不理他,他便只好涎著臉在後頭跟著,後來半夜回了家,他原本還盤算著床頭吵架床尾和,哪知到浴間去沖涼的工夫,臥房的門就給鎖上了,他別說是擠上床去,就連在屋裡打個地鋪都沒能趕上,只好憋憋屈屈地在書房睡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又要到營地去點兵,是也沒能見著她。
「夫人哪去了?」
他扭頭看見院子門口跟來的下人,就板起臉問道。
眾人這才知道他是要找晉璐安,面面相覷後,有個在門房做事的回道:
「啟稟老爺,夫人她早上出門去了,這會兒還沒見回來呢。」
「上哪去了?」
門房支吾道:「這夫人沒說,不是小的備的馬。」
聽這話,盧俊眉毛打了結,僅剩的那點兒興奮勁兒也沒了,垂下了手裡的籃子,悻悻地轉身打算回房,剛沒走兩步,手底下那籃筐便晃了一晃,上頭蒙著的一層藍布動了兩下,再一搖晃,就見一條斑黃的影子從裡頭躥了出來,出溜一下蹦上了窗台,尾巴一搖,爪子一舔,卻是條將才成年還不大點的虎斑貓。
「喵嗚」
盧俊正琢磨著晉璐安上哪去了,等那貓跑出去,才遲覺到,忙放下籃子,伸手去抓,那貓兒警覺,不等他走近,便一蹬腿跳落地上,搖搖尾巴,回過頭,還挑釁地衝他抖了抖幾根雪白的鬍子。
盧俊可沒這麼好脾氣忍了一隻貓,眉毛抖了抖,洪聲道:
「都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抓住它,跑了它,夜裡的老鼠就讓你們抓。」
下人們一聽,立馬就動了起來,湧進院子裡,奈何那貓調皮的很,上躥下跳,動作輕巧,是連根毛都沒讓人摸到,還耍弄的一群人人仰馬翻,雞飛狗跳,在這院子裡攪翻了天。
盧氏的院子裡這邊近,聽見動靜,便叫小滿陪著過來了,看到滿院子的人你追我攆,衣飛帽歪,不成半點體統,再一瞄,盧俊耷拉著個臉站在台階上,看著他們鬧騰,想到他幹那些糟心事,頓時氣了起來:
「這是幹什麼呢」
盧氏這一嗓子並不高,但足夠盧俊聽見了。
「娘,」盧俊見盧氏不高興了,趕緊穿過院子跑到跟前,頭一句話,先是問:
「璐安她出門去了,娘曉得她上哪了嗎?」
盧氏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丟下一句話,留下傻眼的盧俊,便帶著小滿扭頭走了。
「說要同你和離,回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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