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於通傳話,平彤將雜事交待給陳曲同平雲,帶著兩個小侍女,端上茶水,去了西邊杏園。
杏園同紫雲樓之間隔著一段距離,比起那頭熱鬧,這邊裡外都是靜悄悄的,園子門外僅站著兩名侍衛,見平彤要往裡走,客氣地伸手攔下:
「平彤姑娘,且留步。」
平彤從侍女手中接過茶盤,沖兩人笑道:「聽說王爺回來了,這參茶是將煮好的,王爺晚上要喝不少酒,王妃特意派我送來先讓王爺暖暖胃,兩位大哥可容我進去一趟?」
倆侍衛對了個眼色,左邊那個對平彤搖頭道:「李管事有交待,不許打擾裡面,平彤姑娘還是待會兒再來吧。」
「李管事也回來啦?」平彤一訝,遲疑道,「那我在這裡等著就不進去了,麻煩你幫我通傳一聲,請李管事出來一下可好?」
兩人猶豫一下,還是左邊那個點了頭,進去通傳。過了一會兒,平彤便見阿生同那名侍衛一道出現。
「是平彤啊。」
「李大哥,」平彤乖巧地叫了一聲,指著路旁樹下,「主子有話交待你,我們到那邊說。」
阿生臉色不大自然地看了看平彤,便跟著她去到樹下,避開耳目。
「是王妃讓你來傳話嗎?」
平彤笑道:「是啊,王妃讓我來問問,王爺既然帶了嬌客回來,怎不乾脆住到芳林苑去,憋在這杏園,不是怠慢了麼?」
阿生面色一變,佯怒道:「說什麼胡話,哪裡來的嬌客。」
平彤也一下子變了臉,冷哼一聲,沒好氣道:
「李大哥何必同我裝糊塗,那麼大個活人用馬車栽進來,以為走的是偏門就沒人見著麼,在外面玩的東西都帶回家裡來了,還要讓人裝成看不見啊?」
「咳咳,」阿生被她嗆地咳了兩聲,面色尷尬道:「別亂說話,王爺只是帶了一位客人回來。」
聽這話,平彤已是十成確定了於通所言——王爺確實是帶了個女人回來
心裡氣憤的要命,她面色不善,口氣也變得咄咄逼人:
「對,是我亂說話。李大哥是王爺跟前的紅人,跟著王爺見的都是大世面,別人都不放在眼裡。可你好歹用心想一想,你便是不念著王妃對你的好,也想一想王妃是怎麼待王爺的。現在可好,王爺都在王妃眼皮子底下帶女人回來了,你不勸告也罷,還要幫忙瞞著你可知王妃這幾日忙著給王爺準備生辰,又要緊張著公主府上的事,連個囫圇覺都睡不上一回,真要被她知曉王爺帶了女人回來住,要王妃情何以堪?」
「唉,你——」
她眼眶泛紅,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阿生也被她說的有些不是滋味,抬手想去拍拍她肩膀,餘光瞧見不遠處門洞下立的人影,卻是動作一僵。
平彤沒錯過他面上異色,順著他目光轉過頭,就見著那掛有書香匾額的青石門洞下,立著兩個人,那高個子的自然是李泰無疑,他邊上另站著一名肩披銀灰狐裘的年輕女子,一頭素簪,容貌清麗,卻是像極了平彤記憶裡的一個人。
「蘇姑娘。」平彤瞪圓了眼睛,既驚又愣,結結巴巴地從嘴裡念出一個名字。
對方顯然也認出了她,抿著唇角沖平彤淺淺一笑,攏著鬢角,偏頭對李泰說了幾句話,便轉身進了園子,留給平彤一個消失的背影。
「守著這裡,不許任何人進出。」李泰叮囑守門的侍衛。
阿生見李泰往園子外頭走,忙推了推呆住的平彤,兩人一前一後快步跟上。
平彤雲裡霧裡地跟著他們主僕,進了花園,李泰才停了停腳,回頭看了平彤一眼:
「管好嘴巴。」
落在身上的冰冷目光,讓平彤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心思,只能順從答道:「奴、奴婢曉得。」
「王妃在哪?」
「這會兒該在芳林苑梳妝。」
看了看樹林邊落下的夕陽,李泰腳步一轉,擇了通往芳林苑的那條小徑。
平彤咬了咬牙,揣著滿腹疑憂,跟了上去,心思反覆搖擺,到底要不要把這事兒告訴王妃?
平卉將一串嵌有十二顆海珍珠的銀角鏈子繫在遺玉頸上,對著鏡子擺正,又左右檢查了一遍,恭聲道:「梳好了,請更衣吧。」
遺玉將手裡把玩的小玩意兒裝進膝上一隻細長的檀香小盒裡,放在妝台上,扶著平卉的手站起身,攤開手臂,便有兩名小侍女低著頭捧著精工細作的廣袖對襟長衫,伺候她套在束裙外頭。
這廣袖緞衫是衣局特為她今日宴上的,通體的銀緞上繡著一朵朵掌心大小的紫芙蓉,領口襟邊全是用色澤純正的紫貂皮毛續上,兩條襟帶垂墜而下,裡面配上一條丁香束腰長裙,既是高貴,又不失典雅。
平卉一邊撫平她皺臂,瞧著靜裡的人影,由衷讚道:
「中秋那會兒聽人講文,有描說,銀緞紫裘衣,雙環飛仙髻,皓齒星眸,賽雪晶肌——主子,這哪是說的月宮嫦娥,分明是讚的您嘛。」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被比作嫦娥那個寡婦,遺玉可高興不起來,搖頭失笑,彎腰將妝台上的小盒子撿起,收進袖裡,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收斂了笑容。
「再派人去前院問問看王爺是否回來。」
「是。」
平卉出去,不大會兒便又折回來,一撩帷幔,嘴裡有些慌忙道:「主、主子,王爺來啦。」
話音剛落,遺玉轉過身,便聽見腳步聲,三兩息後,那垂著紅流蘇的帷幔又被掀開,李泰走了進來。
「」
兩人視線撞個正著,相互都是怔了一下,遺玉先低下頭,往後退了半步,同平常一樣語氣道,「回來了啊,先更衣吧,再待會兒就有客人到了。」
李泰擺了下手,屋裡的侍女都聽命退下,平卉擔憂地看了遺玉一眼,出了屋子,便守在門外頭,這麼一來,屋裡便只剩下他們夫妻兩個。
三天沒見著面,卻彷彿是隔了三個月一樣。
她低著頭,猶能察覺他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屋裡太過安靜,叫她連日來所積壓的煩躁迅速上升,忍不住先開了口:
「我先出去待客。」
說完便匆匆抬頭看了一眼路,撿了條離他最遠的走,兩人錯身,她手指將碰到帷簾,便被橫在眼前的一條手臂攔了。
「你在躲我?」李泰聲音低沉,仔細聽不難發現當中的不悅和不滿。
瞧這惡人先告狀合著幾天幾夜不回家的人是她不成?
遺玉壓下蹭蹭往上冒的火氣,仰頭衝他飛快一咧嘴,假笑道:「哪有的事,今日事多,忙得很,阿生在外頭沒?我叫他進來為你更衣。」
忍住、忍住,再過半個時辰就開宴了,不能這會兒同他吵,等宴罷再好好同他算賬。
說完她便去推他手臂,推了兩下沒能將他推開,乾脆放棄這頭,腳一挪,從他另一邊繞過,這回倒沒被他伸手攔下,而是直接被他從背後攔腰抱住,左肩上一沉,耳朵一熱,便覺得他呼吸湊近,聲音貼了上來:
「說吧,你又鬧什麼彆扭。」
原來他連她在氣什麼都不知道,看來這幾天幾夜不回家在他眼裡根本就算不上個事兒,虧得她每晚為他睡不著,像個傻子一樣
遺玉側頭躲開他快要貼到耳朵上的聲音,渾身僵硬道:「你快放開我,客人馬上就來了,弄亂衣裳我還要再收拾一遍。」
李泰勒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緊,像是沒聽見她的話,埋頭在細長的頸子裡蹭了蹭,同他所用薰香一樣卻又略有不同的清香讓他著迷,光滑細膩的皮膚yin*著他的神經,只憑氣味便能將他撩撥起來,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喉頭一緊,便膩著她的脖子舔吻,一手摸索著向上,欲去褪她肩頭的衣料。
正是情、欲開始失控的時候,手背上突然多了一點涼意,他驀然回神,停下動作,這才發現懷裡的嬌軀正輕輕抖瑟著,他連忙將人轉過來,強硬地托起她下巴,被她眼角的淚光刺痛了眼睛。
「怎麼了?」他皺眉掩飾無措,不知她為何連平常的親近都不願意了。
「」
遺玉難受,不願開口,她總不能告訴李泰,自己是想起前幾天在藥房裡,他也是像這樣,說要就要,完全不看時辰場合,一副等著趕緊完事走人的態度,那感覺像她不是他妻子,而是、是樓裡的姑娘。
「主子,漢王爺同楚王爺到了,正在前樓候您。」阿生的聲音隔著兩道門傳進屋裡。
「讓他們等著」李泰冷聲一斥,門外便沒了聲音。
遺玉被他這罕見的嗓音驚到,只當他是在惱她,胸口愈發悶痛,推開他的手,扭頭拿手指沾了沾眼角的濕氣,低聲道:
「我幫你更衣。」
李泰盯著她閃避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木然收回視線,抿著唇線鬆開她腰上的大手,由著她逃一樣後退開,去衣架上拿取衣物,一語不發地配合她抬手換上紫袍玉帶。
等到坐在銅鏡前挽髻時,他才抬起眼從鏡裡望她,碧眼裡掠過一抹歉色,似是莫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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