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章劫獄是好玩的嗎
什麼叫明日陪你,遺玉第二天腰酸背疼地在床上醒過來,可算明白了。
外面下著小雨,閉著眼睛也能聞到屋外飄進來的涼爽潮氣,就好像回到了翡翠院,她翻個身,將手搭在李泰腰上,埋頭在他暖呼呼的腰側,聽著他翻書的聲音,心中一片安定。
「什麼時候了?」她嗓音沙啞,懶洋洋的滋味。
「快到午時,餓了麼。」李泰放下書,低頭撥開她臉頰上的頭髮,看著她睡得紅紅的耳朵,聲音比平常要溫和許多。
「唔,」遺玉咕噥一聲,「有動靜了嗎?」
動靜肯定不小,經過一夜,半座城都是在找宋家逃犯的,宋心慈若要繼續躲起來,早晚會被搜查到。
遺玉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便喚平卉進來洗漱了,差人到盧老夫人院子裡說了一聲,夫妻兩個一道用了午飯,正想著下午做些什麼打發時間,同一華一起跟蹤宋心慈主僕的裘二便被周仁帶了過來。
宋心慈是個什麼樣的女子,遺玉通過半路上幾件小事,也大概認識到一些,她可以肯定她會去找盧俊幫忙,但真從裘二口中聽到她在這種情況下去找了盧俊的時候,遺玉還是忍不住又多惱了她幾分。
走投無路的時候,遺玉自己也有過,甚至在盧智起初因為長孫渙遇害被捕獄中之時,她登門去尋過李泰幫忙,但那是因為她知道,魏王府對上長孫府,猶有勝算,若魏王府勢力弱上一些,她就不做這想法。
正如她去劫獄,誆騙了面具男子帶路,但她那也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連退路都計劃好,倘若她無毒術在身,亦不會做出那種坑人的選擇。
劫獄,那是好玩兒的嗎
「宋典軍還有三四個忠心的親系部下在,阿虎在都督府抓人的時候讓人藏了起來,宋小姐去了幾個地方,今天早晨在城南一間小雜院裡找到他們。阿虎有武藝在身,一華姑娘沒敢太過靠近,只大概聽了他們說話,阿虎不知哪裡來的銀錢,早早買好了一隻小船在城南河岸收藏,欲護送宋小姐他們逃走,但宋小姐不肯,堅持要救宋典軍和宋夫人出來,最後他們商量定,讓宋小姐先到城南上船等候,阿虎獨自去城西大獄裡救人,宋典軍的舊部在城門處接應,介時在一起遠走。」
手裡的茶杯差點就扔了出去,遺玉勉強忍住怒意,扭頭對李泰皮笑肉不笑道,「你瞧,還有比我二哥更蠢的麼,救了人家一回兩回,落得個誣陷偷賴被攆流落街頭的下場,到頭來,人一大家子還要靠他救命。」
李泰少見她氣成這個樣子,並沒去安撫,又去問裘二:「他們幾時行動。」
「回王爺的話,就在今晚,雖沒聽清楚,但約莫是亥時過後了,」裘二斟酌了一下,補充道,「宋典軍的部下裡有個叫喬由,很早以前就在城西大獄裡當過牢頭,小的又特別打聽了,獄卒夜裡子時到丑時口是最鬆懈的當。」
李泰點頭,問遺玉道,「你欲如何?」他有十多種法子能將盧俊打包回京,但堵不如疏,讓她借此事發洩乾淨,也好在心裡憋火。
「胡季泰為人怎樣?」遺玉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
「陰險,有幾分小聰明,不堪大任。」李泰口中,能稱得上一句聰明,哪怕是小聰明,也說明這人是有腦子的。
遺玉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突然睜開,冷笑一聲,道,「他不是膽子大要去劫獄麼,單槍匹馬?那就讓他去劫」
越王都督府
胡安溪走進書房,沒有敲門,看見書案後正在寫信的胡季泰,便問道,「爹,人找到了嗎?」
「還沒有消息。」胡季泰放下筆,抬頭露出一張頗為淡定的臉。
「那怎麼辦,別日子長了,再叫人跑掉,宋晴媛手裡捏著咱們把柄,這不是叫人夜長夢多嗎」胡安溪顯然比他老子更怕事,若他們這樁事被查了,那就不光是個勾結鹽盜,那是欺君之罪,是百分百要掉腦袋的。
胡季泰輕笑一聲,「莫急,咱們等他送上門來就好。」
胡安溪眼睛一亮,「怎麼說?」
「你還記得宋恩孝手下有個很能打的車伕嗎?」
「嘶——好像是有這麼個人,誒?對了,孩兒記起來了,」胡安溪一拍手道,「這人不是因為同那宋晴媛有了私情,被宋家攆走了嗎,孩兒當初還派人去彎口收服過他,結果這小子是個死心眼,軟硬都不吃,寧願在河岸上當個腳夫,是個不成器的東西,我讓人打了他一頓就沒再理會過。爹,您是說這人?」
「正是他,」胡季泰摸摸鬍子,「此人自宋家出事就沒了蹤影,宋恩孝那幾個親部失蹤想來同他有關,此人對宋家小姐倒是癡情的很,宋家小姐又是個孝女,不會丟下宋恩孝夫妻不管,不然她也不會又跑回揚州,若爹沒有估錯,只需加派西城大獄人手,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就是。」
胡安溪大喜,「爹,還是您考慮周全,」又作勢低頭拱了拱手,「孩兒自愧不如。」
「這麼巴結為父,是又有什麼所求,」胡季泰老來得子,就這麼一個獨苗,很是疼寵。
胡安溪清清嗓子,眼裡閃過邪光,上前道,「爹,那宋晴媛抓到了,能不能先不殺?」
胡季泰瞪他一眼,「要什麼女人沒有,你留著她也不怕死在床上」
「嘿嘿,」乾笑兩聲,胡安溪道,「哪能啊,一個罪臣之女,就是當我的侍妾都不夠格,爹您還不知道兒子,就是貪個鮮。」
「行了行了,給你留著就是,」胡季泰不耐煩地揮手,口中不忘教訓,「你這毛病若不收斂收斂,早晚得死在女人手裡。」
「謝謝爹,孩兒告退。」胡安溪分明只留意了前半句,轉過身,又想起昨日在春慶樓驚鴻一瞥的美嬌娘,摸著嘴唇癡笑起來。
七月初四,是夜,雨停,夏末的蟬鳴早就淡了聲音,城南高牆腳下,一團黑影掛著繩索,緩緩落下,腳尖著地,才將懷中之人放下。
「小姐,」先被送出來的喜鵲慌忙迎上,還沒叫出聲,就被黑影放開的宋心慈上前摀住嘴巴。
「噓,小聲。」
「你們順著那條路,」貼牆而立的黑影很是高大,隱在暗處,看不清樣貌,但這低渾的聲音可辨出是一名成年男子,他伸手指著不遠處道旁的小樹林,壓低聲音道:
「穿過林子,一直往東南岸邊走,有船在那裡等候,看見船頭的綠紙燈籠再過去。」
「虎大哥,那你呢?」喜鵲小小聲問道。
「我救了人便會同他們一起去找你們——心慈,」黑影向前走了一步,月光下,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龐,五官本來英俊,卻因左眉上一道新生的肉紅刀疤毀掉,平添幾分凶氣。
「念安哥,」宋心慈咬著嘴唇,一臉歉疚地迎上他坦然的目光,心中突地猶豫起來,想要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成了:
「心慈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但求你能平安救父親母親出來。」
說著,就從衣襟裡掏出一枚磨了稜角的平安符,取下,也上前一步,親手繫在盧俊頸上,澀生生道,「我等你。」
「好,」男子握住她瘦弱的肩膀,又鬆開,後退一步,沒再多逗留,抓著繩索在腕上纏繞幾圈,一個縱身,便踩著牆壁,攀上高高的城牆,幾下不見了蹤影。
「小姐,這裡好黑,咱們快走吧,」喜鵲拉拉宋心慈衣角,聲音發顫。
「走吧,」宋心慈攥著丫鬟的小手,仰頭高高看了一眼黑森森的牆頭,快步朝著小樹林跑去。
宋心慈和喜鵲跌跌撞撞穿過了小樹林,還算順利地找到了停靠在河岸上的那只掛著綠色紙燈的船隻,小心翼翼地靠上去,問著暗號:
「船家在嗎?」
「幾人搭船?」
是了,鬆了半口氣,宋心慈答道,「有七人。」
「坐不下。」
「他不搭。」
聽見這回答,船裡靜了靜,草簾被撥開,冷淡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進來等吧。」
船裡空間還算大,點了一盞小燈,宋心慈主僕挑了個角落坐下來,拘謹地抱著懷裡的包裹,看著那戴著斗笠的船夫在他們進來後,撿起地上一隻魚竿,從另一側出了船艙,坐在船頭甩了魚線。
靜,很靜,今日無風,水面上連點兒浮動都沒,宋心慈望著那在這不下雨的夜裡也身披蓑衣的船夫背影,漸漸開始走神,想著她爹,想著她娘,又想著等到逃出生天,就到北方去,她身上還有一兩件值錢的玩意兒,換做銀錢可以先做個小本生意,等風頭過了,再將胡家的罪證呈遞到京城去,還他爹一個青白。
想著想著,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耳邊一炸,隔著那層粗糙的草簾,聽見遠處傳來的沸沸人聲,心跳噗通噗通震了起來,她想也沒想,就撩開了手邊的草簾,從船艙裡鑽了出來,一眼望去,不遠處正有幾匹馬匆匆駕來,後頭是一片明晃晃的火把,還沒看清楚人影,便聽見那熟悉的渾厚嗓音一聲大喊——
「有追兵,快開船」
眼前一花,宋心慈再眨眼,那片火光便被擋住,她抬起頭,看著那船夫輕飄飄落在她身前,手一抖,蓑衣掉進水中,綠紙糊的燈籠下,露出一身蒼青色的布衣,左手的劍。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