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母擔憂
「讓劍堂你去」
「是」
遺玉是被室內的低語聲吵醒的,淡淡的薰香氣,近在耳畔的平穩心跳聲,一下一下揉按著她腰背的溫厚手掌緩解著昨夜留下的酸麻,一切都舒服地讓她不想睜眼,她擱在李泰胸前的手臂下移,環在他精瘦的腰上,頗有點不情願地咕噥道:
「什麼時辰了。」
「卯時。」李泰給她按摩腰背的動作未停,低頭見她剛睡醒時揪巴的小臉,就知道她不想起,「無妨,再睡會兒。」
一張屏風遮住床上光景,但聽見這說話聲,還是叫屏風另一面的宦官垂著頭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玉側頭埋在他肩窩打了個哈欠,又趴在他懷裡膩了一會兒,方撐著他胸口坐起來,揉著眼睛道:「我是該回去了。」
李泰聽她鼻音重,未免她剛起著涼,便也陪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撈過床頭掛的袍子披在她肩上,撩開帳子下了床。
遺玉坐在床上順著睡亂的頭髮,見他端了茶來,接過去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喉嚨算是舒坦了,外頭天色昏黃,她捧著杯子仰頭看著床邊站的李泰,他還穿著白色的中衣,藏住因常年習武而健碩的身形,光滑又乾淨的緞面映的他人在發光,一頭烏絲散漫下來,從肩頭披落到胸前,有些凌亂的髮梢卻叫那張清冷的俊臉多了幾分人氣,那雙閃著碧弧的眼睛,包含了過人的沉穩、氣度、學識以及智慧,她再沒見過比那顏色更漂亮的。
「嗯?」李泰原當她有話要說,等半天才發現她在發愣,就疑惑地嗯了聲。
「殿下,你生的真好。」不只是外貌,遺玉發自內心讚道,看著他,她至今還會恍然,這樣的人怎麼就成了她的夫君呢,她生的不是絕美,聰明卻不絕頂,性子多疑還敏感,不是溫柔似水的女子,不是性格鮮明的美人,總體來說大概是中流往上一點,不屬於平庸,也並不是卓絕,這樣一個出色的男人,完全配得上更好的,怎麼就選了她呢?
李泰自是不知她這麼複雜的一番想法,他從小到大聽到的難聽話不少,好聽話更多,京中不乏男女評書藉詞溢美這魏王的,長篇短賦都有好事的人到跟前學過,卻還沒誰用簡簡單單一個「真好」來讚他。
這話說的樸實,李泰卻從她眼裡看見濃濃的戀慕,毫不懷疑這是她內心的直白,心一動,便一手拿過她手裡的杯子,一手托起她下頷彎腰吻上這還在出神的小女人,不同昨晚的侵襲,他極富耐性地嘗了她的味道,一點一點,直到她暈暈乎乎地伸手環了他項頸迎合,才留戀地廝磨著她濕軟的唇瓣退開,額頭抵著她發跡,嗓音低啞又帶些歉然道:
「昨晚是我魯莽弄疼你,案子不急一時,你回去先休息。」
這一天忙的,遺玉幾乎就要將他昨晚的壞忘在腦後頭,早起還是憋著火的,此時被他提起來卻只剩羞沒有憤了,圈著他脖子紅著扭了頭,小聲道:
「你、你以後別,別再那般欺負我。」
昨晚那一場折騰,受疼倒成了次要的,就是他那不管不顧的樣子讓她難受,她不需他柔情蜜意,可好歹也要心存憐惜才是。
李泰聽了她的話,這頭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猶豫了一下,正要開口,就聽外面響動,是有人來催了。小半個時辰前就有人來請遺玉出宮,只是李泰瞧她睡得沉,就讓人在外頭等了,這眼瞅著天色暗下,也不能多待。
晚上是不可能宿在這裡,新婚蜜裡,小夫妻都不樂意分開,但知道還有事做,遺玉便沒磨蹭,利索地起床收拾了一番,又向李泰打聽了幾件事,聽了他些建議,便跟著太極殿那邊使喚來的小黃門離開了。
李泰也沒矯情地下去送人,只是立在二樓目送她走遠。
「四殿下,您晚上可有什麼特別的想吃?」那婉兒端了茶水送進來,等半天不見李泰應聲,抬頭看一眼,便瞧他側立在窗邊捏著一樣物事把玩,隱約瞧見他掌心一點瑩紅似在閃光,不知是什麼寶貝。
「中午的筍片可還適口,不如晚上再做一份。」她想著中午宮人收拾碗碟,那一盤筍被挑的七七八八,於是問道。
人都走了,李泰少不了又恢復他那冷清模樣,開口都懶得,那婉兒問了幾句見他不應,便又垂著頭退出去了。
進宮的時候是累得半死,這出宮反倒神清氣爽許多,遺玉立在巨門前回頭瞧一眼這難進難出的宮城,琢磨著明天她要還來,是得在外頭站幾個時辰才夠,想想便搖頭笑了,丟掉這任性的點子,轉身走去上了馬車。
今日是歸寧,儘管早上那樣一團亂,遺玉也沒忘派人去龍泉鎮送信,哪有借口歸寧都不回娘家的,她又不想盧氏擔心,就瞞著什麼都不說也不撒謊哄她,只道出了點事等六九日再回去。
是做女兒的低估了當娘的擔憂程度,遺玉一回王府,首先聽到的不是文學館那邊如何如何,也不是詢問李泰在宮裡怎樣怎樣——
「主子,夫人來了。」
她上午出門沒多久,盧氏就從龍泉鎮找了過來,等了一下午。遺玉大概問了幾句文學館那邊動靜,就急匆匆領著門前迎她的平卉回了翡翠院,一進院子,正見到走到客廳門口張望的盧氏,母女倆一照臉,相互迎上去。
「娘,」遺玉趕緊扶了盧氏進屋,便道,「您怎麼來了?」
雖說只是三日沒見,可待字閨中的女兒和出嫁的女兒到底兩樣,盧氏拉著她手邊上下打量她邊在羅漢橫榻上坐下,埋怨道:
「你這孩子,稀里糊塗一個口信捎過來,娘能不擔心嗎?這是出了——」
剛想要問,她又左右瞧瞧屋裡的侍女們,沒了聲,遺玉沖平彤使了個眼色,這機靈丫鬟便叫的屋裡幾個眼生的都下去了,讓平卉在門口守著,自己去準備茶水。
「出什麼事了,王爺呢?」盧氏這才放心說話,臉上藏不住的擔憂,她早起眼皮子就開始跳,韓厲見她神魂不定的安慰了幾句,豈料女兒歸寧竟然不回來,她在家裡坐不住,便乘車趕了過來。
遺玉琢磨著魏王府出這兩樁事都不好給盧氏講,便作無事狀態笑道,「娘別擔心,也不是什麼大事,王爺他被皇上請進宮去商量事情,我方從宮裡回來,過幾日消停了,我們換六九再歸寧,到時候在鎮上多住兩天便是。」
知子莫若母,盧氏雖曉得她瞞自己,可見她這模樣也明白問不出什麼,啞了一會兒,就拍著她手,無奈道:「你若心裡有底不同我說也罷,娘是幫不上你什麼忙,你自己更要掂量清楚。」
遺玉緩了口氣,乖乖應了她幾句,便將話題轉移到別的上頭,先是問了她大婚那天還把自己關在房裡的韓拾玉,盧氏本來沒心情講別的,經她這麼一提,才又說起一件——
「什麼,婆婆走了?」見盧氏點頭,遺玉急忙道,「她可說去哪?」
大婚那日清晨梳妝,她便起了疑心,因那可以勾勒的妝,因那有聞無見的畫兒,因那似她非她的鏡中人,本想著歸寧回去了要找周夫人問個清楚,可人竟然就這麼走了,這叫她去哪裡再找個知情人?
「說是要到北方省親,」盧氏回憶道,「她走的突然,我沒來得及多問,先前也沒聽說她有什麼親戚啊。」
遺玉心不在焉地接著話,心裡卻在想著,周夫人這一走,怕是她要想再弄清楚什麼,只好走一趟揚州去見她祖母,好確認她那眼盲的老婦人,到底和紅莊有沒有關係,那幅畫是巧合,還是另有玄機。
盧氏也是個心寬的,聊了不多久,便轉而去留神遺玉顏色,好在她下午在李泰那兒宿了一覺,又被變相地好哄了一回,雖人還是那麼個瘦,但眉眼都是顯而易見的嬌態,半點沒有受屈的跡象,中午在宮外曬紅的小臉反倒讓她這會兒瞧了氣色大好,再往細了瞅,那襦襟脖子領縫邊露出的一兩處紅點,盧氏這過來人可不會當成是給蚊子叮的。
「玉兒,」她伸手攏了攏遺玉耳鬢的碎發,柔聲道,「王爺待你可好?」
「好啊,」遺玉答完才注意到盧氏眼裡濃濃的關切,想著讓她放心,便握住她手,「王爺待我很好。」
一想起在宮裡時他為難出口的那句「不願讓你受累」,她就抑不住地想笑。
盧氏點點頭,瞅一眼立在邊上安安靜靜的平彤,稍湊近了自家閨女耳邊,輕聲又詢了幾句,說的是婦人家的私話,也是當娘的該教的,牽扯了房事,遺玉難免耳根發燒,厚著臉皮答了她幾個,就不肯再說了。
盧氏也知曉她個臉皮薄的,不然那日的春/宮冊也不會交給平彤去遞,就沒再多問這私密,那頭晚膳準備的差不多,遺玉就岔開話題讓擺上來,和盧氏吃過,又聊了一刻兩刻的,因不興新婚期裡娘家來人住的,也不吉利,便在天黑時送盧氏坐馬車離開了,沒忘派上幾個好武藝的護衛跟著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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