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七章我找你好久了
汜水坊的街道兩旁,店舖有一半是關了門的,相對的是從街頭延至街尾的貨攤,有吃的也有玩的,但最多的還是千奇百怪的花燈籠。
人們走走停停,時不時能聽見一旁巷子裡傳來的爆竹聲,男男女女都穿上了自個兒最合身漂亮的衣裳,有幾群孩童頑皮地在人群中追逐戲鬧著,有的嘴裡還唱著不成調的歌謠——
「正月十五鬧花燈,張燈結綵各不同,***提著大花貓,哥哥喲愛瞧大長龍」
宮裡出來的一行貴人們停在路邊攤位挑選那些花燈,緊隨其後的遺玉,側目看著幾個從身邊蹦跳而過的孩童,恍然間想起了以往上元節時,一家人在門前掛燈籠的場景,臉上浮起一絲憂傷,只是在抬頭望了一眼明月朗照、幾點星辰的夜空後,又牽了牽唇角。
就算他們一家人不在一處,兩地分隔亦或是天人永隔,可是過去的美好記憶,卻始終印在心上,她要讓自己一天天好起來,在緬懷過去的時候,不能忘記要一直向前看。
「夕兒,選好了嗎?」李恪遞了一支葫蘆樣式的燈籠給自己的未婚妃子徐映藍,問著正在拿著兩隻燈籠來回比較的長孫夕。
「呃——就這只吧。」長孫夕挑了一隻四角的福樓綵燈,朝李恪示意了一下,便笑嘻嘻地轉身對著李泰道:
「瞧,這像不像縮小的風佇閣。」
聞言,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瞅了瞅那燈籠,果然,但凡去過文學館的,都對李泰那不許外人隨便入內的閣樓深有印象。
「呀,真像,那我也再挑一個好了。」李恪的側妃徐映藍是個性子活發的,當下便丟了手裡的燈籠,又去選起福樓燈籠來,李恪在邊上陪著,李承乾則左右望著來往的人群,瞇著邪氣的眼睛,不知在搜尋什麼。
而另外兩名女子,李承乾的側妃劉雪讓,則是挽起看著長孫夕和李泰兩人,笑得有些勉強的東方明珠走向下一攤去。
「妹妹別不高興,我聽我們家殿下說過,三小姐向來就同魏王親近,就是親兄妹都比不得呢。」
東方明珠聽著劉雪讓的細語,揪了揪腰帶上的垂穗,輕聲回道:「我知道,可是在宮裡不方便,難得有機會和他出來,卻又隔得老遠,姐姐你幫我瞧瞧,王爺他是不是不大待見我,要不然怎麼一路都不同我講半句話。」
劉雪讓捂嘴一笑,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後邊看,但見長孫夕像是只小鳥般圍在李泰跟前舉著燈籠說話,可他卻是自顧地翻看著眼前的燈籠。
「別說是你了,你可見他同三小姐多說半句了。呵呵,魏王爺啊,性子就是這樣的,你且擔待些,姐姐我是過來人,告訴你些明白話,等到你們完婚,那便是不同了。你啊,就該學學三小姐那樣子,他是個悶葫蘆,你就湊過去便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還能罵了你不成?」
明燈映著,東方明珠眼神閃爍,衝她點點頭,果真就同長孫夕一樣,瞅準了李泰右手邊的空當,湊了過去,也撿起攤位上的燈籠,嘴裡念叨些趣事。
「四哥,你瞧這只燈籠上畫的魚兒,轉一轉燈繩,好像是會游呢。」
出門在外,當然不便再殿下殿下地叫,她一聲稱呼便拉近了距離,可另一邊的長孫夕聽了,卻有些彆扭地嘟了嘟水潤的小嘴,不干涉示弱地提起另一隻燈籠,道:
「四哥,你瞧這個」
遺玉站在他們身後,本來吧,看著李泰被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圍著,是有些不是滋味,可聽她們一口一個「四哥」就像是小孩子在搶糖吃似的,就是忍住不住低頭悶笑。
不過李泰也沒跟她們倆耗多久,挑好了東西,放了一塊銀子在攤頭,轉身遞給遺玉,便繼續朝前走去。
因被長孫夕和東方明珠盯著,遺玉沒敢細看手裡的燈籠,只是不動聲色地掃了幾眼,先是好笑,隨即便泛起一絲甜意。
不大不小的圓肚皮燈籠,淺黃色,絹制,上頭除了一棵桂樹外,僅用絲線繡了一隻拳頭大小的兔子,這隻兔子卻同旁的兔子不一樣,懷裡摟著藥缽,一手握著藥杵——乃是正兒八經一隻月宮搗藥兔。
就說這燈籠不是特意挑給她的,她都不信。
長孫和東方兩人見李泰遞了燈籠給小廝,也未有生疑,好奇地看了幾眼遺玉手中的燈籠,便同時將手裡的魚燈和福樓遞給她。
「小心提著,可不要碰壞了。」
遺玉無語地看看手上的三隻燈籠,暗暗搖頭,正要抬腳跟上,卻聽遠處突然一陣叮叮光光的鑼響,隨著幾聲高嗓子的吆喝,人群就突然變得擁擠起來,人頭攢動,眨眼前面的人便不見了蹤影。
「鐺鐺」
遺玉踮起腳尖也看不見前頭發生了什麼事兒,不過邊上兒的人也都在好奇地張望,聽著從前頭傳來的信兒,似是說前頭有家酒樓開了燈謎宴,整晚猜得最多的客人,不但送一桌水酒,且這一整年到店裡去都可免吃免喝。
猜燈謎不稀罕,不過綵頭這麼大的還是少見,遺玉這會兒卻沒功夫湊這熱鬧,不見了李泰人影,這可叫她著急起來。
「讓一讓,謝謝,借過」雖她最近個把月個頭長了些,可在人堆裡卻還是個小不叮,在隨著人流朝前擠的時候,還要護著手裡的三隻燈籠,著實不易,一個不小心,便被旁邊心急的行人猛地擠了個踞咧,手裡的燈籠被碰掉了兩個,若不是從身後伸出一雙手來險險地扶住了她的肩膀,一旦跌在這地上,指不定會被人群當墊子踩過去。
「小心。」
「多謝你。」
遺玉萬幸地看了一眼手中完好無損的兔子燈籠,扭頭感激地道了一聲謝,卻在燈火通明中看清身後之人,眼中洩露出一絲訝異,差點兒就叫了一聲「杜先生」出來。
四周人聲喧雜,杜若瑾只大概聽到眼前這差點跌倒的小廝是在道謝,搖了搖頭,便鬆開已經站穩的她,朝路邊走去。
遺玉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又被人往前頭擠了兩丈遠,方才恍然大悟,原是他那張臉上缺了一直掛著的笑。
可是最近遇上什麼麻煩了?
這麼想著,她便退到路邊上,爬上一家店舖門外擺花用的高台上,居高臨下地搜尋著李泰的人影,這樣子,便很是輕鬆地看見了那鶴立雞群,一身淡藍的男子,就在離自己三五丈遠的街對面,她方才想要出聲喊他,正不知該怎麼叫才好,就見側對自己的李泰半轉了身子,露出懷中小心護著的粉衫少女。
四面堵塞,人群是逮著空便朝裡擠,他就站在那裡,一隻手臂從長孫夕的肩背環過,把她圈在了懷中,任憑週遭的搪塞,身形卻只是微微晃動,他低著頭,不知在對她說些什麼,但那模樣卻像是正在安慰懷中受到驚嚇的少女。
遺玉喉嚨一噎,就像是嚥下了一粒桃胡般,又冷眼瞧了一眼街對面那「親親我我」的兩人,正要從台階蹦下來,手腕卻被人從旁擒住,低頭便見站在台階下,半疑半喜地望著她的杜若瑾。
「小玉?」
遺玉真不知他是怎麼認出來的,訥訥地壓低了聲音道:「你認錯人了。」
聞聲,杜若瑾臉上疑色頓消,攢著她的手腕更緊,「小玉,不用裝了,我知道是你。」說不是他對聲音生來就敏感,方才迴響那模糊的一聲「謝謝」有些耳熟,險些要錯過她去。
「杜、杜先生。」
見她承認,杜若瑾先是鬆了一口氣,而後便伸出另一隻手,道:「來,先下來,我找你好久了,咱們尋個地方聊聊,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是有關你大哥的」
這頭遺玉被偶遇的杜若瑾認了出來,那頭李泰卻是已經漸被長孫夕磨光了耐性,最後一遍問道:
「你真的看見人了?」
「我看見了呀,剛剛被衝散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他往那邊去了」一連被問了三遍,長孫夕雖奇怪李泰怎麼這麼關心一個小廝的去向,但察覺到他有些不悅,於是磨蹭了半晌,還是隨手指了一個方向。
李泰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僅是一眼,眸中便醞起了寒色,街對面,一排黃色的竹製吊燈下頭,站在花台上身形小巧的灰衣小廝,被台下一名男子托著手臂攙扶了下來,隨後兩人便結伴沒入了一旁的小巷中。
「又是你」
「啊?四哥,你說什麼?」長孫夕聽見他不明所以的一聲低語,仰頭不解地問道,卻被他曲起手臂,輕輕一撥就推離了身側,不等她再抓住他的衣袖,幾個閃身,便消失在眼前花花綠綠的人群當中。
哥」長孫夕一跺腳,急忙衝著他消失的方向大喊了一聲,只是還未傳開便沒入了四周的喧嘩。
(稍晚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