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七章替你丟人
房玄齡的話剛問出口。四五個巡街人就被店裡的夥計喊來,他們到了店門口,見著眼前陣勢,一人便張口問道:
「是誰弄壞了人家東西還不想賠錢,這不鬧事麼!想挨板子了不是?」
女掌櫃同這幾個巡街人也有些交情,見他們來,忙用眼神衝他們比了比房玄齡,那幾個巡街人也是有眼色的,見到氣度不凡的房大人,瞄到他腰帶上特殊的繡紋,剛才問話那人便收了臉上凶色,略帶敬色地問候道:
「大人。」
房玄齡點點頭,「你們先候著吧,等我把事情問清楚。」
於是那原本氣勢洶洶的巡街人都規規矩矩地朝邊上走了走站好,沒再多問,雖他們不知道房玄齡的身份,但見著那腰帶上宮繡的花紋,就知道他必是官員,有官老爺在,他們只需聽候吩咐便是。
那女掌櫃被房玄齡問到,原先還有些為難。但見了這情形,看了一眼坐在椅上面上帶著奇怪笑容看著她的遺玉,又看了一眼趴在麗娘懷裡偷偷瞪她的房之舞,細長眼睜大了一些,道:
「這位老爺,令嬡同那位小姐都看上了小店的一塊披帛,喏,就是地上的那條,後來兩人就起了爭執,就像令嬡所講的那個樣子。」
房之舞臉上閃過得意之色,遺玉早料到那女掌櫃是個怕事的,怎麼也不會幫著自己說話,臉上就沒露出什麼受屈的表情,落在房玄齡和麗娘的眼裡,卻好似她真的如房之舞所說的那樣做了。
房之舞是房家的獨苗,房玄齡對這唯一的女兒不說是溺愛,卻也是呵護備至的,平日有了錯只是訓斥一二,從小到大別說挨打,連個凶話都是甚少聽得,眼下明顯是被人欺負了,看樣子是沒傷著,房大人雖對女掌櫃的話有懷疑,但還是做出了一個父親該有的反應:
「這位姑娘,若你真是做了那無禮之事,就同我女兒道個歉吧。」
這話帶些息事寧人之味,在場幾人聽了臉色卻各有不同。麗娘是不可能駁了他的話的,只能暗自記住了遺玉的長相,對一旁的捧著錦盒的下人使了個眼色,後對遺玉板著臉道:
「小姑娘,這事本就是你不對,就算再喜歡那東西,也不應該行那蠻橫之舉,我女兒本就身子骨弱,好在沒被你傷到。我家老爺仁厚,你就道個歉,這事就算了。」
聽了她爹娘的話,房之舞心有不甘,待要說話卻被她娘在腰上輕輕捏了一下,便恨恨地瞪了遺玉一眼,暗道下次再見絕對要她好看,女掌櫃則是暗自鬆了口氣。
一聲嗤笑響起,自始至終一語不發的遺玉,總算是有了些反應,她仍是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腮,望著那一家三口。在他們疑惑的眼神中,笑著說道:
「剛才我就好奇,是什麼樣的父母能養出這麼個刁蠻任性又無禮無德的孩子,現下見了這位自說自話的夫人,還有這位仗勢欺人的老爺,嘖嘖,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龍生龍,鳳生鳳——這老鼠的孩子呀,會打洞!」
聽到她暗罵房家三口是老鼠,同遺玉坐一樣坐在椅上,一直背對門口的婦人,將遺玉臉上生動的表情看了個清楚,忍不住掩唇輕笑起來。
房玄齡又重新皺起眉頭,根本沒想到遺玉會是這樣「有恃無恐」的態度,可他畢竟是朝中忠臣,眼下與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打嘴官司,的確有**份。
在他沉默的當口,麗娘很快就心領神會,對他點點頭,示意這事情交給自己,而後一手拍了拍懷裡氣的發抖的房之舞,寒著臉對著遺玉訓斥道:「小小年紀,說話恁的無禮,你爹娘就沒教過你如何為人嗎!」
遺玉臉上笑容盡收,靠在椅背上,冷聲打斷了她的話,「這位大娘,還真給你說對了一半。我那倒霉的爹爹死的太早,我壓根就見過他,他自然是沒辦法教我如何睜著眼睛說瞎話,教我如何表裡不一,教我如何蠻橫無理。」
麗娘臉色一僵,道:「你爹九泉之下若是有知,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她話一出口遺玉直接被逗笑了,這麗娘尚不知道,她已經把自家老頭子都給咒了進去,於是遺玉「哈哈」一笑,拍拍手掌,應道:「稱您吉言。」
麗娘被她連番不禮不孝,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話,說的瞪大了一對描的精緻卻難掩細紋的眼睛,操持堂堂中書令內宅十幾年,房玄齡僅有的兩房妾侍都被她穩穩地壓著,見她生不出兒子就開始橫眉冷對的房老夫人也已經年邁,尤其是才晉了平妻之位,正是身正名順的時候,哪裡聽得這些個明顯挑釁的話。
她出身雖是侍女,服侍的卻都是些貴人,心眼不少,大道理也會講。眼下想要說句酸話,但又礙著房玄齡在。
於是半晌後,麗娘只能勉強維持風度,從牙縫裡繃出一句話,「牙尖嘴利。」
遺玉見她臉上快要支撐不住的端莊,反而心平氣和了一些,挑眉應道:「多謝誇獎。」
「撲哧」一聲,坐在遺玉對面的婦人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從低笑變成大笑,最後竟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過身去面對著房家三口。在房玄齡有些驚訝的眼神中,邊笑邊搖頭道:
「真是沒想到,回長安城的第二天,就遇上如此趣事,房喬啊房喬,本宮發現,只要遇上你,還就真是完不了的趣事兒。」
見著這突然冒頭的婦人,遺玉眼皮微跳,麗娘一頭霧水,房玄齡卻是在驚訝之後,很快做出了反應,就見他稍微向前走了一步,略帶恭敬地躬身,喚道:
「參見三公主。」
三公主?遺玉在心裡快速地尋找著信息,沒等她將那婦人的身份確認下來,麗娘就已經拉著房之舞沖那神秘婦人躬身一拜。
「參見三公主。」
這下那幾個巡街人同女掌櫃都跪了下來,一齊拜倒,這位看起來年過四十的三公主帶笑的臉龐漸漸收起,瞥了一眼眼前眾人,也不叫他們起身,而是彎腰撿起地上那壞掉的披帛,走到房之舞跟前。
「小姑娘,說謊話可是不好的,本宮像你這麼大時候,可沒的這麼刁蠻。」
三公主話音一落,眾人臉色皆變,跪在地上的女掌櫃身子俯的更低,房之舞緊緊咬住了嘴唇,房玄齡則是保持著躬身的姿勢,臉色緊繃。
麗娘低聲道:「小女賤軀,怎敢同公主相比。」
三公主哼笑一聲,將那披帛丟在女掌櫃身上,扭頭又坐回椅子上,遺玉正在偷偷打量這婦人平凡的面容,忽見她坐下後,容色乍收。威嚴頓放,竟是露出一股讓人不自覺臣服的氣息,帶著隱隱的戾氣,遺玉心中一凌,雖沒出聲,卻也躬身下來。
「說的不錯,一個賤妾所出,怎能同本宮相提並論,是本宮糊塗了。」
就在這三公主淡淡地說話之時,遺玉在心中已經將這神秘的婦人對號入座了:大唐能被房玄齡都恭恭敬敬地尊稱一聲三公主的,只有高祖李淵之女,當今聖上的三妹,平陽公主一人!
開國皇帝李淵能夠擊敗群雄,統一天下,靠的不只是一群忠臣良將,還有一干傑出兒女,其中最甚者除能謀賢的李世民和伐武的李建成之外,當屬巾幗不讓鬚眉的平陽公主。
李淵起兵之後,平陽公主就在旁出謀劃策,武能領兵征戰,文可收攬民心,隋末民不聊生之際,這位公主更是幾次變賣產業,賑濟災民,據說就連高祖都曾說過,平陽公主若是生了男兒身,必當以東宮待之,雖是戲言,足以見其非凡。
許是上天也看不過世上出了這樣一個完美的女子,於是給了她不完美的婚姻,平陽公主在李淵的一旨聖意下嫁給了武將柴紹,夫妻二人十幾年未能育的一個孩子,倒是柴駙馬的妾侍廣開枝葉,與他生了些子女出來,都掛在平陽公主名下。
這位公主不知為何,在安王亂黨初露謀反之意後,就獨自遷居到了洛陽,同駙馬柴紹形同陌路,漸漸淡出朝臣視線,但其聲威所至,在百姓同朝中一些老臣的心中卻是無法消散的。
就在遺玉腦中飛快掠過平陽公主信息之時,麗娘卻因為三公主毫不掩飾的一句話,而白了臉色,房之舞更是忍不住抬頭回嘴道:
「我娘才不是賤妾,我娘已經晉過平妻了。」
「小舞!」
房玄齡厲聲一喝,而後對著斜眼看他的平陽公主,低聲道:「三公主贖罪,小女年幼無知才會冒犯公主。」
平陽公主的目光從他身上轉移到了房之舞的身上,雙眼冷光乍放,不怒自威,一個眼神就將房小姐又白又紅的小臉上,驚得去了那紅色。
「房喬,你可真是好樣兒的,」平陽公主先是一讚,而後語氣陡然譏諷起來,「一個賤妾都能扶成平妻,本宮都替你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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