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征前往揚州長的公路上,重籐支隊正連夜向東急進,所屬兩個步兵聯隊的三個步兵大隊三千餘人在公路上拉出了好幾里長的隊伍,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土黃色的大蛇正在幽暗的夜空下向前蜿蜒游進。
隸屬於重籐支隊的獨立第3山炮聯隊並沒有隨軍行動,一來救兵如救火,帶上山炮聯隊勢必會嚴重遲滯行軍度,二來山炮聯隊的炮彈已經所剩無幾,就算帶到揚州只怕也揮不了什麼作用,那還不如留在儀征。
重籐千秋少將神情凝重地坐在鐵甲汽車裡,不時掏出懷表看看時間。
旁邊的宮本彥一道:「將軍閣下,前面不遠就是瘦西湖了,繞過瘦西湖再往前不遠就是揚州城了,最多再有半小時,我們就能與田代聯隊會師了。」
重籐千秋聞言點了點頭,只是臉上的表情卻凝重依舊。
重籐支隊和田代聯隊協同作戰的時間並不長,但重籐千秋對田代元俊的性格卻已經有了足夠的瞭解,在重籐千秋看來,田代元俊是典型的帝國武士,外表謙和,其實骨子裡卻是傲氣得很,如果不是到了窮途末路,田代元俊是絕不會求救的。
對面究竟是哪個支那部隊?又有多少兵力?竟能打得田代聯隊無法招架?
重籐千秋很擔心田代聯隊能不能撐到他的部隊趕到,重籐千秋更擔心,他的部隊趕到之後,又是否能夠救出田代聯隊?重籐支隊雖然擁有混成旅團的架子,可實際上卻只有五個步兵大隊,現在更是只剩下三個步兵大隊了。
也就是說,重籐支隊現在其實只有一個聯隊的兵力,而且論戰鬥力,比田代聯隊這樣的野戰聯隊差遠了,重籐支隊畢竟只是來自台灣的守備旅團,士兵也都是歸服未久的台灣人,為天皇效忠的決心和勇氣遠遠無法跟真正的皇軍勇士相提並論。
重籐千秋正焦慮不安時,前方漆黑的夜空下陡然綻起了耀眼的強光,就像是一簇漂亮的煙花,霎時照亮了整個夜空,煙花尚未泯滅,激烈的槍聲就已經響成了一片,正沿著公路向前挺進的日軍頓時便停了下來,負責警戒的部隊更是迅向兩翼展了開來。
支隊參謀長宮本彥一趕緊下車,很快又回來稟報道:「將軍閣下,步兵第一聯隊第三大隊的尖兵小隊在瘦西湖北岸遭遇支那軍,支那軍的兵力大約為一個步兵連,不過火力很強,現在敵我雙方正在激烈交火。」
「這只是支那軍的小部隊,目的只是要遲滯我們的行軍度,以便給他們的主力部隊圍殲田代聯隊爭取時間。」重籐千秋冷然道,「留下兩個步兵中隊,堅決消滅他們,大部隊繞行瘦西湖南岸,繼續前進。」
重籐千秋一聲令下,兩個步兵中隊立刻從大部隊中分了出來。
其餘的日軍則紛紛掉頭,取道瘦西湖南岸繼續前進,不過往前走了沒多遠,又一夥支那軍從黑暗中殺出,截住了重籐支隊的前進道路,這下重籐支隊別無選擇了,除非他們捨棄公路,從兩側泥濘的田野裡行軍,否則就別想再繞道了。
重籐支隊當即展開攻擊隊形,向瘦西湖南岸的支那軍動了猛攻。
對面的支那軍頂多也就兩個步兵連的兵力,但是機槍火力卻相當強大,光是歪把子輕機槍就有十幾挺,還有不少捷克式輕機槍和日造擲彈筒進行火力支援,重籐支隊先後投入兩個中隊輪番進攻,卻都被這兩個支那連給頂了回來。
進攻不利,重籐支隊那些個台灣兵戰鬥意志薄弱是個原因,主要原因卻是重籐支隊的山炮聯隊因為缺乏炮彈沒有跟來,要不然,以山炮聯隊的火力強度,只需要兩輪炮火覆蓋,對面陣地上只怕就找不著一個活著的支那兵了。
繼續激戰半個多小時,重籐支隊還是不得寸進,對面兩個支那連就像是顆釘子,死死地楔在了通往揚州的公路上,既便重籐支隊祭出迂迴側擊的絕招,支那軍也是毫不動搖,一副寧可放日軍輕裝過去,也非要截下重裝備的架勢。
重籐千秋大為惱怒,一個支隊的皇軍居然打不垮兩個連的支那軍,這事要傳出去,那他的一世英名就算是毀了,當下猛然抽出武士巾繫於額頭,正要親率敢死隊決死衝鋒時,參謀長宮本彥一卻拿著一紙電文神情凝重地走了過來。
「將軍閣下,這是田代大佐的訣別電文,田代聯隊……已經集體玉碎了!」
重籐千秋一把奪過電文,匆匆看完旋即又將電文撕扯成了粉碎,一邊撕扯一邊怒罵不止道:「八嘎!八嘎!八嘎牙魯……」
「將軍閣下。」宮本彥一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重籐千秋深深地吸了口冷氣,旋即咬牙切齒道:「命令,各步兵大隊立即停止攻擊,立即後撤!」
田代聯隊已經集體玉碎,此時再去揚州已經毫無意義了!
而且,重籐千秋少將更加意識到,他的重籐支隊也已經處於危險之中,潛伏於揚州一帶的支那軍既然能吃掉田代聯隊,自然也有實力吃掉他的重籐支隊,此時留在原地固守並非明智之舉,支那人新勝,正是士氣高漲的時候,肯定會趁勝前來攻擊。
只有迅向儀征方向撤退,與支那人拉開距離,這才是明智之舉。
說到底,重籐支隊都還有三個步兵大隊以及完整的山炮兵聯隊,只要等到天亮,方面軍直屬航空隊的運輸機大隊就能夠將彈藥補給空投下來,只要山炮聯隊有了炮彈,各步兵大隊有了彈藥,對面的支那軍又哪有猖狂的資格?
…………
揚州西門城樓。
槍炮聲剛停,岳維漢的呼嚕聲也斷了,旋即猛然起身道:「活幹完了?」
正手托香腮望著岳維漢出神的柳忻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起身應道:「應該是打完了吧。」
話音方落,前方便響起了沉重而又雜亂的腳步聲,旋即一大群人影就走上了城樓,走在最前面的卻是寶山團新任團副劉毅,此時的劉毅早已經沒了之前的翩翩風度,白淨的臉龐也已經被硝煙給熏成了大花臉。
「團座,幸不辱命!」劉毅向著岳維漢啪地立正敬禮。
「重籐支隊的援軍呢?」岳維漢最關心的還是重籐支隊。
「主動撤了。」劉毅道,「估計已經知道田代聯隊覆滅了。」
岳維漢頓時神情大振,又道:「田代聯隊的殘部都已經肅清了?」
「都肅清了。」劉毅森然道,「不管是能喘氣的,還是不能喘氣的,全幹掉了!」
「好!老天爺幫忙啊,哈哈。」岳維漢猛然以拳擊掌,大笑道,「劉團副,傳令各營,不要打掃什麼戰場了,也不要集結了,立即以連排為單位沿公路向西追擊,再讓所有會開車的弟兄立即去城東樹林,把卡車開過來。」
「追擊?」劉毅失聲道,「這個時候?」
「對,就是這個時候。」岳維漢眸子裡凶光閃爍,獰聲道,「我們得趕緊攆上去,跟***重籐支隊打亂仗,攪他個一鍋粥!」
「打亂仗?」劉毅聞言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從時間上看,最多再有一兩個小時就要天亮了,等到天亮,鬼子的運輸機和轟炸機群差不多也該趕到了,一旦讓小鬼子的運輸機把彈藥補給空投下來,再讓重籐支隊獲得了彈藥補給,他們反過手來就把寶山團滅掉。
就算滅不掉寶山團,也肯定能把寶山團困在揚州城內。
畢竟,重籐支隊可是擁有足足一個旅團的兵力,而寶山團在經過連番惡戰之後,現在兵力已經不足兩千人了,日軍的兵力幾乎是寶山團的三倍,就算重籐支隊這些二鬼子的戰鬥意志薄弱,可他們卻擁有絕對優勢的炮火,這可是決定性的因素。
672團守揚州時,劉毅可是跟重籐支隊交過手的,知道重籐支隊擁有一個山炮聯隊,那幾十門75山炮可不是擺設!
岳維漢顯然也是看到了這一層,所以才會決定打這一場亂仗。
而且這一手還極狠,可以說是打在了日軍的軟肋之上,令其無從招架。
只要寶山團能夠攆上重籐支隊,只要兩支部隊能夠攪成一團,那麼日軍的運輸機群和轟炸機群就算是趕到了,那也得捉瞎,他們總不能把彈藥補給空投給寶山團吧?更不能胡亂把航彈扔到重籐支隊的頭上吧?
要說累,寶山團全團官兵是真累,可重籐支隊的小鬼子來回跑,也輕鬆不到哪去。
重籐支隊雖然兵力佔優,可這些二鬼子的戰鬥意志完全無法和日軍的野戰部隊相提並論,一旦失去了火力優勢,一旦失去了有效指揮,一旦打成了亂仗,以寶山團連勝幾仗之後累積的精氣神,一鼓作氣打垮這群二鬼子,並非什麼難事。
相反,如果重籐支隊選擇就地駐守,那要收拾他們只怕還真得費點手腳。
可是,重籐千秋卻做了個看上去合理實則相當危險的決定,這時候下令撤退,這就給了寶山團可趁之機了,一支正在撤退的部隊如果被追兵追成了尾相接,那麼既便是日軍戰鬥序列中最精銳的野戰師團,只怕也得由撤退變成潰退吧?
更要命的是,重籐千秋這次遇上的又是岳維漢這麼個危險的對手!
想到這裡,劉毅再看向岳維漢的眼神裡已經多了絲由衷的佩服,這傢伙能夠屢屢創造奇跡,看來並非只是僥倖,至少他的這份捕捉戰機和臨機決斷的能力,就決不是一般**將領所能具備的,至少他劉毅就不可能做到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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