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望族 卷一 望族孤女 第三百六十三章 自斷臂膀
    藍衣人心神不寧地來到了鄭王府的一處偏院。雖然鄭王發了話,不會對康王府的小主人下狠手,以免影響三家王府的結盟,但他還是覺得不安。康王府的王永泰他見過,雖然有些蠢,卻絕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

    兩家王府原是盟友,眼下又正處於共謀大計的時候,康王府舊人本沒有執掌天下的野心,只是企圖恢復舊日榮光罷了,對三家王府共同認可的未來共主鄭王,怎會往死裡得罪?想要警告,將人捆了送回來就行,下這等死手,豈不是自斷後路?鄭王連一個越過他奪得儲君之位的親兄弟都容不下,更何況是一個得罪了他的王府侍臣?

    藍衣人走進偏院的廂房,房中躺著一個渾身纏滿白布條的男子,血暈透過白布滲出來,顯得那人渾身上下如同血人一般。

    那人聽到動靜,微微睜開了眼,見是他,忙掙扎了兩下,想要坐起身來,卻只能感覺到強大的痛楚掠過全身,讓他忍不住慘叫出聲。

    「不必起來了。」藍衣人伸手阻止了他,「你是為了王爺的大業才會傷重若此,我心裡只會敬重,這些俗禮就不必再守了。」

    那人喘了好一會兒氣,方才嘶啞著聲音道:「多謝……大人……」

    藍衣人點了點頭,拿了張圓凳在他床邊坐了,問了幾句他的傷勢,便問:「王大,你那日親眼看到了康王府的人血洗千香樓,詳情究竟是怎樣的?能給我再講講麼?」見王大露出了驚愕之色,他忙解釋:「王爺有心為你出口氣,只是沒有證據,不好向康王府質問。我是想問問細節,說不定能找到什麼有用的佐證。」

    王大眼中的驚愕之色這才消去了:「是,小的明白了。」

    藍衣人見狀稍稍放下了心,正色道:「你從進入康城之前開始說起,事無鉅細,全都給我說一遍。」

    王大便瞇眼回想了當日的情形,將自己的經歷緩緩道來:「小的在平南渡口本想暗中潛入船行的人手之中,登上柳東行一行雇的船,然後在船上與他家的下人和護送的士兵混熟了,等日後到了康城,便可以尋機與他們結交,進一步刺探康南軍情。不料柳東行之妻拒絕僱傭船行以外的人手,那船行的老闆膽小怕事,只恐得罪了平陽的望族顧氏——柳東行之妻就是顧氏之女——小的費盡心思,才逼得他答應將兄弟們送上船去,只是小的已經柳東行面前露過臉,擔心會打草驚蛇,便與兄弟們分頭行事。他們潛入柳東行雇的船,一同過江,小的則落後一步,另行坐船前往康城。那幾天,因天氣不好,江上風大,一般的小船不敢出行,大船又沒有了,小的便比兄弟們遲了一天才到康城……」

    藍衣人忙問:「柳東行沒發現你們上了船?那船行老闆果真可靠麼?」

    王大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沒有,若是叫他發現了,他怎會容我們上船?他妻子雖是平陽人,但他又不是在那一帶久住的人物,哪裡認得清船行每一個船工的模樣?只要船行的人不出聲,他就不會發現。至於那船行老闆,事先收了小的銀子,又被小的恐嚇過,諒他也沒那膽子去告密」

    藍衣人不再糾纏這個問題,王大便繼續道:「小的進康城後,特地繞了一圈,方才去的千香樓。與劉掌櫃他們會合後,先一步抵達的幾個兄弟告訴我,柳東行雇了幾個碼頭上討生活的苦力做跑腿,幫他打聽城裡的消息,還許諾只要他們做得好,便幫他們在康南尋個營生。其中有個苦力的名字叫王大力,與小的名字差不多,小的便留了心。要是這王大力真的被柳東行帶去了康南,那就一定能得到通行文書,他的名字與小的如此相像,只要小的把他的文書弄到手,再添上兩筆,加上自個兒的戶籍文書,就能光明正大地進出康南了這樣的好機會可一而不可再,因此小的便問明那王大力的住址……」

    藍衣人又打斷了他的話:「這王大力的來歷可靠麼?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他只不過是一個碼頭上討生活的苦力,居然被柳東行雇了,還要帶他去康南,偏他的名字又跟你只有一字之差?該不會是柳東行設下的套吧?」

    王大有些惱火,只是顧忌藍衣人的身份,死忍著不敢發出來:「被柳東行雇去跑腿的苦力又不是只有王大力一個,我查訪了他半日,都沒發現有什麼異狀,況且柳東行如何知道我名字就是王大?不過是巧合罷了。若不是兄弟們細心,特地問了王大力的名字住址,我也不可能知道這些柳東行設套之說從何說起?大人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疑心我在撒謊?」

    藍衣人已聽出他話裡的怨懟,也不再追問,只是淡淡地吩咐:「繼續說下去。」

    王大忍了忍氣,繼續道:「我跟蹤了那王大力半日,確認該如何下手後,便返回千香樓了。當時已是晚上,我剛剛來到千香樓對面的街道,就正好撞上了康王府的人行兇,為首的便是王永泰」他眼圈一紅:「我從前見過他,一眼就認了出來,見他一行人都帶著兵器,王爺又曾吩咐過不能讓康王府的人知道我們的來歷,便躲到一邊。誰知他們在我面前走過時,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們抬了十來個**袋,瞧那形狀,裡頭分明是人只是綿軟無力,不知是死了還是暈過去了。我心中覺得不祥,等他們走了,便忙跑回樓中查看,結果千香樓已經空了我生怕兄弟們遇到了不測,便趕緊轉身追了上去,才拐過街角,就叫人敲了一棍,昏死過去。」

    說到這裡,王大便忍不住低頭抹起淚來:「我是被痛醒的,當時我也被裝進麻袋裡去了,康王府的人打了我個半死,才對我說,這只是警告,叫我回來給鄭王傳個信,別把手伸得太長了,康城還輪不到外人來做主。康王府答應他的事,自然會做到,若是再敢派人來,死的可不就是那幾個人了……」

    藍衣人眉頭一皺:「這話可是王永泰說的?你親耳聽見了麼?」

    王大只是見過王永泰,卻不曾聽過他的聲音,但他心中已經認定了仇人,又怎會生出別的想法,此時聽到藍衣人的疑問,只覺得滿腔怒火:「大人究竟想問什麼?不是王永泰,難道還會是別人?我親眼看見他命人行兇,自己也丟了半條性命,結果在大人眼中,就只是做戲嗎?」

    他一時激動,整個人直挺挺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動作牽扯之下,身上的好幾處傷口裂開了,骨頭發現咯咯的響聲,鮮血頓時染紅了床鋪。但他卻顧不上這些,只是忍住全身劇痛,兩眼大睜,直視藍衣人。

    藍衣人被他唬得起身後退了一步,卻不甘心被個小小的秘諜嚇住,便板著臉斥道:「你方才只說了,你看見王永泰帶人從千香樓出來,並且帶走了其他人,可是你追上去時被人敲暈,醒來時又被裝進麻袋裡,根本就不能證明打你的人也是王永泰的手下,甚至連那些警告的話,你也沒有親眼看見王永泰說出來如果這都是康王府做的,那他們為何不將劉掌櫃等人的屍首和你一起送回來?事實上,自從你被敲暈過去後,就再沒見過半個康王府的人了你的話只能證明王永泰曾經帶人襲擊過千香樓,卻不能證明王永泰是有意對我們王爺不敬……」

    「那你的意思是,王永泰殺了我的人,還是尊敬我的行為了?」門外傳來一道陰沉的聲音,藍衣人回頭見是鄭王,心中硌登一聲,慌忙跪下,道:「屬下不敢,屬下只是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擔心是有人在暗地裡離間康王府與王爺……」

    鄭王冷笑:「我知道你一向覺得自己智計無雙,也曾經為我的大業立下過汗馬功勞,但你若以為憑你那點本事,就能把本王當成是傻子一樣糊弄,你就打錯主意了」

    王大激動地想要下床行禮:「王爺,屬下……」

    「你不必說了」鄭王一手止住王大的動作,稍稍緩和了語氣,「本王知道你的忠心,又怎會疑你?我手下的人,為了大業而犧牲了自己,這份功勞我是絕不會忘記的」他猛地轉向藍衣人:「你三番四次想要為康王府開脫,究竟有什麼企圖?莫非王永泰收買了你?」

    藍衣人心下一涼:「王爺,屬下絕無此意屬下只是擔心,王爺大業未成,還需要東平王府與康王府的助力,若是受了旁人挑撥,先後與兩家王府交惡……」

    鄭王臉色一黑:「住口」對方這話戳中了他心中痛處,更讓他怒不可遏:「你以為我會因為一個小丫頭就跟東平王府交惡嗎?至於康王府,王永泰又算什麼東西?他不過就是康王府的一條狗」

    藍衣人慌忙低下頭去:「屬下不敢,屬下只是覺得……那柳東行性情狡詐,王大他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若說他毫不知情,實在叫人不敢相信……」

    「柳東行再狡詐,難道還能未卜先知?」鄭王惱怒非常,「他不過是個年少得志便目空一切的蠢貨,不識抬舉,先是拒絕了東平王府的好意,過門不入,再帶走本王未過門的側妃,冒犯本王的尊嚴。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麼?他若真是個聰明人,就不會一再得罪我和王叔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以為拿個蠢貨做擋箭牌,我就不知道你跟王永泰有所勾結了麼?」

    鄭王憤然叫來侍衛,指著藍衣人:「把他給我押到柴房去不得我允許,不准任何人探視」

    侍衛面面相覷,只得上來押那藍衣人,後者忙掙扎地道:「王爺屬下是一片忠心,不願王爺受人挑撥,壞了大業啊」

    「住口」鄭王冷哼,「等我如願以償業,登上皇位之際,我會把你放出來的。即使沒有你,本王也能成就大」

    「王爺王爺……」藍衣人一路被押走,仍在呼喊不休,但鄭王不為所動,反而好生安撫了王大幾句,方才離開。才出了小院,便有親信面帶喜色地尋了過來:「王爺,好消息」

    「哦?什麼好消息?」鄭王漫不經心地問,「可是京裡來了信?」他記得東平王先前來信時,曾經提到他父皇雖然病重,卻還能支撐些時日,該不會是病情忽然惡化了吧?

    那親信忙道:「不是京裡來人,是布政使司那姓林的老頭子,終於鬆口了」

    鄭王眼中一亮:「你說什麼?那傢伙終於鬆口了?」

    「是,聽說是他身邊新來的一個幕僚勸了他幾日,他終於醒悟了,特地命人請了大夫來,宣佈他的病情有所好轉,不日就能開衙辦差。」

    鄭王得意地笑了:「我就說,無論是誰,都會被本王折服的。」想到蘇瑞廷雖然送走了女兒,卻表達了順服之意,他心中更是大悅。那蘇英華雖然姿容不俗,就此走了有些可惜,但只要他大業得成,還怕她不投懷送抱麼?只不過到時候,他就不可能抬舉她做正宮皇后了。他隨意揮了揮手:「既然姓林的鬆了口,那就命他盡快開衙為我治理民生吧還有,說服他的幕僚是誰?這等人才,合該重用才是……」

    柳東行在康南完成了公務交接,又整理了住所,便趁著休沐日趕回康城接妻子了。這時,文怡也迎來了祖母盧老夫人派來的信使。盧老夫人收留了蘇家姐弟,並且為他們安排了合適的身份,短期內都不會引起他人懷疑。平陽通政司會留兩個人在顧莊保護蘇家姐弟,等到開春後,再送他們北上。

    信裡還提到了一件事,當年西山村曾經有過來往的村女秦雲妮,不久前曾經托人送過信去顧莊找文怡,並且在信裡留下了自己在康城的住址。

    文怡心中一喜,忙叫過柳東行:「你還記得康王府那位小王爺麼?雲妮留下了他們的地址,你看……要不要派人找上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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