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望族 卷一 望族孤女 第三百一十七章 同床異夢
    柳東行見狀,心下一動,面上不露異色:「說來我與他之間,除了山南鎮那一回,還真的沒什麼來往,頂多就是我遠遠見過他幾回。哪怕是我從北疆回來後,在京裡出了一把風頭,知道的人多了,以他那種喜歡玩樂的王孫公子,未必就曉得我是誰。可他今日一見我,用不著內侍引見,便認出我來了,這是為什麼呢?倒是娘子從前跟他見過面,記得山南鎮上那次,你說他是為太子妃在路王府遭東平王世子妃陷害一事來找你的,難道事後你沒照他的話去做?」

    在那一剎那,文怡腦中飛快地轉過無數個念頭,最終還是咬咬牙,道:「我照著做了,真的而且在太子妃進宮前,我去東陽侯府做客,因在門前偶爾見到他被幾個紈褲子弟折辱,當中有東陽侯府的親戚,我還悄悄兒勸過太子妃,需得提防有人拿這件事說閒話,總歸是宗室子弟,折辱太過,也會連累太子妃。康王世子後來……大概是聽說了這件事,還派過侍女前來,向我道謝。只是……」

    柳東行的神色和緩了許多,還夾雜著一絲好奇:「只是什麼?」

    文怡紅了眼圈:「不知他是怎麼想的,興許年紀還小,不懂事,聽說皇后娘娘正有意為他擇配,他害怕娶個心懷叵測的女子回來,今後不得安生,只想找個省心的,便讓那侍女給我帶話,問我願不願意……」她抿了抿嘴,沒說下去。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柳東行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你說什麼?」

    文怡眼裡已經泛起了淚光:「我當時就斷然回絕了,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得罪了他,相公,你被派往北疆戰場一事,興許……是受了我的連累……」話未說完,眼淚已經掉了下來,但她已經顧不得了。這件事埋在她心裡,已經忍了好久,如今她不顧一切地坦白說出來,反而覺得輕鬆,只是心裡免不了害怕,怕柳東行會嫌棄她。

    她抬頭看向丈夫,眼裡隱隱有著哀求:「我真的沒有做過任何出格之事,也沒料到他會問我那樣的話,相公,你一定要相信我,那時候我看著他,就像是看著一個孩子,哪裡想到他會生出那樣的念頭……」

    柳東行嚴厲地看著她,漸漸的,臉色緩了過來,淡淡地道:「我去北疆,跟這事兒不相干,原是太子看好我,有心抬舉。以太子的睿智,斷不會因為這點小事,便聽信深世子的讒言,加害忠良的。只是娘子,你也太大意了些,他年紀雖比你小,卻也沒小多少,那時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文怡看著他的一臉肅色,心裡卻忽地覺得一鬆,撲進了他懷中,含淚道:「是我錯了,以為他年紀小,便沒放在心上,哪裡想到他只是表面上任性胡鬧,其實是個最最心狠毒辣的人?我再也不會被他蒙騙了自那回之後,我一聽見他的名兒就遠遠地避開,連他的侍女都不加理會,但心裡還是忍不住害怕。他雖是個不成事的,到底是宗室子弟,又自幼在宮中長大,手下也有人,若是他真對我懷恨在心,欲報復到你身上,暗中派人往北疆加害於你,我該如何是好?謝天謝地,你總算平安回來了,咱們要離得他遠遠的,別叫他再有機會尋你晦氣……」

    柳東行聽著她的語無倫次,心底的怒氣漸漸消散了,緊緊地抱著她,惡狠狠地道:「你要記得今天說的話,從今往後,一聽到他的名字就避開,一見到他的影子就走人,不要跟他來往,不要跟他說話,不許跟他通信,也不能理會他的侍女若他再找你,你要馬上告訴我,一個字都不能漏」

    「是是,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文怡吸了吸鼻子,「好相公,別生氣……我真沒有過別的想法……」

    柳東行鬆開手,正色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嘴角彎起一個不大明顯的弧度:「好了,哭得花臉貓似的,趕緊洗把臉吧。叫祖母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文怡低頭擦淚,不好意思地笑笑,因擔心叫丫頭看見了會說閒話,便自行起身去淨房洗了。柳東行看著她的背影,臉上的微笑淡了下去,想起今日與朱景深相遇時的情形,胸口有些悶悶的。

    那種眼光,可不是僅僅因為求婚被拒絕而自覺傷了面子的驕縱少年會有的,前康王世子朱景深……對文怡真的沒有男女之情嗎?

    文怡站在淨房裡,匆匆洗了把臉,擦乾水珠,低頭看了一眼手掌內緣掐得快要出血的指甲印,心中不由得有幾分難過。若不是這樣,方纔她興許沒法這麼容易哭出來吧?但無論如何,這件事都不能再瞞下去了,此時不說,將來若是叫柳東行從別處得知,豈不是糟糕?

    她與柳東行眼下還是新婚,夫妻倆好得蜜裡調油,即便因為這件事,柳東行一時心中不悅,稍稍疏遠了她,她也有把握把他拉回來。可日子一長就難說了。朱景深……此人心狠手辣,誰知道他會不會在柳東行面前胡言亂語呢?與其將來惹得柳東行猜忌,倒不如她現在就把事情攤開來……

    文怡在淨房裡稍稍冷靜了一下,手指不停地揉著手上的指甲印,看著它淺了許多,不如方才顯眼了,方才把帕子纏在手裡,似乎無意中將印子蒙住了,方才重新回到了暖閣。

    她有些不好意思:「勞相公久等了……」

    柳東行笑笑,伸手越過炕桌,輕輕摸了摸她的眼皮:「眼都腫了,也不怕明兒起來沒法見人。這事兒有什麼呢?坦白跟我說就行了,我難道還能為了別人惱你?」

    文怡抿嘴回了一個微笑,接著又正色道:「相公,你在外面一定要當心,我們一日未離開京城,就一日有被那康王世子算計的危險。你可別小看了他,他年紀雖小,但性情為人是真的狠辣。先前他有宮裡約束,做事不得自由,因此外人不知,可現在他已經出宮建府了,手下又有人,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若真叫他算計了,即便太子知情,憑他近支宗室子弟的身份,頂多就是挨一頓訓,咱們吃虧就白吃了,豈不冤枉?」

    柳東行挑挑眉,笑道:「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我看他不過是任性些,叫人頭痛是真的,但又能心狠手辣到哪裡去?我可是見識過真正心狠手辣的人,跟那些人比,這位深世子不過就是個小屁孩罷了。」

    文怡聞言有些急了:「相公相信我吧他……他真的很壞為了一點小事,就敢殺人不眨眼的」

    柳東行有些意外:「你如何知道?」

    文怡自覺失言,忙低下了頭:「這事兒……我實在不好說,總之,相公信我一回就是。」

    柳東行看著她低垂的面容,不由得開始懷疑,興許妻子是真的看見過什麼,因此才會認定朱景深不是好人?不管怎麼說,就沖妻子的態度,他足可以放心了。至於那「前」康王世子朱景深,不過是個不得勢的宗室子弟罷了,哪怕是性情為人再狠厲,無權無勢,也做不了什麼。如今太子派自己前往康南,就是為了要壓制康王府舊人的勢力,等到那些人都被解決了,這朱景深在京城裡,根本就不值一提。

    想到這裡,他忽地心中一動,飛快地抓住了文怡的手:「娘子,那深世子曾有意娶你之事……東宮可知情?」

    文怡忙道:「太子妃曾暗中派人向我報信,說他向太子殿下提過的,只是因為我已經定了親事,太子殿下便回絕了。」她冷哼一聲,「就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懷疑……你去北疆的事,是他搗的鬼」

    柳東行心情有些複雜,沉默良久才道:「如果……太子早就知道這件事了,那他會派我前往康南,是不是也因為……他知道我跟深世子之間不可能有所勾連?」奪妻之恨,他又不是王八,不可能對朱景深有好印象,自然也就不可能接受對方的拉攏了。

    文怡有些茫然地看著柳東行:「這……與他結怨的何止你一人?若你沒有真本事,太子殿下也不會把如此重任交託到你手上呀?康南駐將雖是個閒職,手上也是有兵權的,自然要慎重些。」

    柳東行並沒有把太子的深意對妻子坦言,故而文怡只能憑借自己的想法,把事情推測到這一步。前者看了妻子一眼,沒說什麼,心裡卻有幾分遺憾,羅明敏公務在身,已經離開京城了,不然他還能找人商量商量。

    想了一會兒,柳東行淡淡笑著道:「別想這麼多了,天色不早,咱們早些安歇吧,明兒還有事呢。」

    文怡擔心地攔住他:「到底是怎麼了?我雖不懂外頭的事,但也不會胡亂把話往外傳,你有什麼煩惱,都可以跟我說說。我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寬慰幾句總是能辦到的。」

    柳東行笑道:「哪有什麼煩惱?只不過……」他頓了頓,「只不過是忽然發現,太子殿下對我其實也沒那麼看中罷了……坐在上位的人,大概都很善於利用人心吧?」說到這裡,他又有些黯然,「太子妃是東陽侯府嫡出的千金,如今又身懷有孕,只要有她在,太子就等於得到了東陽侯府、滬國公府以及國公府一脈的所有武將支持。他還有什麼不足呢?」

    文怡吃了一驚:「你在說什麼呀?太子做了什麼?」

    柳東行歎了口氣:「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是在言語間暗示拉攏我罷了。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國公府一脈不但有德高望重的老將,有阮將軍這樣正如日中天的名將,或是上官將軍這樣不黨不朋的大將,也有無數年青有為的小將,人人都身經百戰,又忠於朝廷,忠於皇上。年輕小將中,傅仲寅的資歷最深,又有威望,太子為何棄他而就我呢?莫非……是顧慮到傅兄弟與老將們的淵緣,有意另起爐灶?我知道太子的親舅鄭太尉與國公府一系不睦,但這樣的猜忌也太過了。我雖受了太子的知遇之恩,但若不是國公府一系的諸位將軍教導抬舉,也不會有今日。若要我為了前程而忘恩負義,我做不到」

    文怡聽得心驚膽戰:「你在胡說什麼呀?太子為何要這麼做?再說,他是儲君,將來登基為帝,無論是哪一派的將領,都是他的臣下,怎會為了一個鄭太尉,便犧牲這麼多的大將呢?我可不覺得太子對鄭太尉看重到了如此地步,之前鄭小姐的事,便可證明這一點了。」

    柳東行笑了笑:「娘子這話雖然說得不錯,但有一點,你別忘了——他現在只是儲君,還不是君呢為了穩固地位,有點私心又有什麼奇怪的?鄭太尉再不濟,也是他親娘舅,眾大將們再忠心,也不過是外臣。太子也是人,也會有偏心的時候。罷了,如今說這些事還早得很呢,誰知道日後如何?我只需記得忠於職守,遵照朝廷法令行事就行了,誰也拿不住我的把柄。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當真對滬國公府一系諸將下手,他一定會後悔的,難不成北疆告急時,他還真的要依靠鄭太尉手下的兵去打仗?」說罷便起身去了淨房。

    文怡不安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下暗暗著急。她心中清楚,如今這位太子,再過幾年便要登上皇位了,他雖與當今聖上一樣多疑,卻比他的父皇更有魄力,也更有手段。連宗室藩王都折在他手裡,更何況朝中諸將?她前世雖然消息不靈通,卻也知道鄭太尉是真的打過北疆蠻族,而且還打勝了,而滬國公府、東陽侯府一系卻是默默無聞。若是這一世,情勢仍舊朝著前世的方向發展,那因為心懷國公府恩義而在暗中與太子意見相左的東行,日後會如何?

    這一晚,夫妻倆躺在同一張床上,卻是各有思量。

    文怡在憂心要如何勸說丈夫,讓他別在人前表現出絲毫反對太子的意思,至少,別表現得太明顯,她並不是要他忘恩負義,再怎麼說,這一世的太子妃不是鄭麗君而是杜淵如,太子再狠心,也不能無視自己妻兒的,就算他真的有意削弱滬國公府的勢力,也不會趕盡殺絕。

    柳東行則背對著妻子,暗暗思索著,太子要他去康南,真正的用意到底是什麼?而到了那裡之後,等待著他的,又會是什麼呢?。

    更多到,地址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