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今夜良宵
羅明敏喝了滿滿一大碗醒酒湯下去,晃了晃腦袋,又吹了風,才覺得腦子稍稍清楚了些,然而走路還有幾分踉蹌,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居然叫那幫混蛋給算計了……
送湯來的小廝問:「羅二爺,您還好吧?」
他笑著點頭:「已經好了許多,多謝你方才送來的熱手巾。」又仔細打量那小廝幾眼,記起了對方的名字:「我記得……你是在馬房當差的?倒是機靈能幹。」
那小廝笑著作了個揖:「小的名叫谷旺,如今在外院做些跑腿打雜的差事,羅二爺若是有什麼事要辦,只管吩咐小的。小的雖愚笨些,腿腳倒還勤快。」
羅明敏聽了笑罵道:「你這樣的人也叫愚笨,天底下還有伶俐人不成?行了,你去吧,我還要回席上呢。」
谷旺應了一聲,卻沒離開,反倒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來,遞到羅明敏面前,道:「這是我們家大爺事先備下的解酒藥,只要吃兩顆下去,任憑別人灌再多的酒,也不會醉倒的。若是羅二爺實在受不住,不如也試一試?」
羅明敏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如此怪道他今日酒量比平日淺許多,我還當他在顧家也喝多了,沒想到……」又笑了幾聲,接過小瓷瓶,拔開塞子一聞,已知道裡頭的藥丸是什麼成分了,不由得有幾分懊惱。這原是蕭老大夫搗鼓出來的方子,柳東行學過,他也學過,怎麼就一時沒想起來呢?
看著谷旺,他笑問:「你把這藥隨手給了我,還洩了你家大爺的底,就不怕你家大爺惱了?」
谷旺笑道:「若是別人,小的自然是不敢說的,但羅二爺不是外人,大爺即便知道了,也只會誇小的懂事,又怎會惱呢?」
羅明敏大笑,又問了他一些諸如多大年紀了、是從尚書府過來的還是外頭買來的、成親沒有、識不識字、通常辦的是什麼差事之類的問題,還未問完呢,便有一個青年僕役匆匆走過來,見他們在這裡,先是上前向羅明敏行了一禮:「羅二爺原來在這裡歇息,倒叫小的們好找。」接著便盯了那谷旺一眼:「不是讓你侍候賓客們的車馬麼?怎的跑到這裡來了?」
那谷旺忙道:「小的因肚子餓了,過來討點吃食,正巧見到羅二爺在此,似乎吃醉了,便侍候著吃了醒酒湯,並不是故意誤了差事的。」
那青年僕役挑挑眉,也沒多加責怪:「既如此,這裡就交給我了,你快領了吃食回去吧。今日來吃酒的賓客可都是大有來頭的,騎的馬也不是尋常坐騎,若是有個差遲,大爺與大*奶臉上不好看,你也別想討得了好。」
那谷旺忙應下,向羅明敏行了禮,便轉身去了。那青年僕役一直盯著他消失在門外,方才回頭向羅明敏揖了一禮:「都是小的們怠慢了,羅二爺莫怪。裡頭都在催二爺回去呢,不知二爺可方便?」
羅明敏微微笑著,問:「你是舒伯的兒子吧?方纔那小廝是怎麼回事?既是看守車馬的人,居然叫他摸進廚房來了,萬一是個有歹心的,可不好辦。」
那青年僕役忙束手低頭答道:「小的舒平,家父正是家裡的總管。那谷旺原是外頭買來的,大爺起初並未多想,只是後來發現他與尚書府過來的人來往密切,又查明賣他的那人伢子原是尚書府常用的,方才多留意些。他來了幾個月,小的們冷眼看著,覺得他雖有些小心思,卻也沒那麼大的膽子敢胡作非為,因此大爺吩咐我們且細細察看,弄明白他的底細再說。」
羅明敏點點頭:「既然你們心裡有數,那我就不管了,只是需得留心。不可讓他進書房當差」說完便站起身來。
舒平應了,見他起身,忙伸手去扶。羅明敏身體晃了晃,輕輕掙開他的手,拒絕了他的攙扶,自行往酒席的方向走,心底裡卻在歎息:這幾個月,柳東行既要備考武會試,又要忙通政司的差使,接著還有婚事與練兵等事情要忙活,對家裡的事務反倒顧不過來了。如今他家既有了當家主母,自己還是要找機會提醒弟妹一聲,讓她小心家裡的人才是。
想到這裡,羅明敏又停下了腳步,面露苦笑,搖了搖頭。
罷了,難得東行才得了幾日的婚假,就讓他過幾天安心日子吧,等他走了,再說這話也不遲。若是弟妹料理不過來,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觀的。
回到了席上,羅明敏還未來得及與同席的朋友打招呼,便有人喚他的名字,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從前在康城書院時的兩位同窗,一位許豫,一位林近,兩人都曾參加今科會試,卻雙雙名落孫山,因為想到皇帝明年四十大壽,也許會加開恩科,便滯留在京中,埋頭苦讀等候消息,柳東行娶親,也把他們請過來了。
羅明敏忙笑著迎上去:「原來是你們,方纔我就有心去找你們喝酒的,不想被人困住了,幾乎醉倒,這會子還頭暈呢,還好你們過來了。」
許豫微笑道:「今日雖然高興,還是少喝點為好。酒這東西,可以助興,卻不可太過,太過則傷身。」
林近卻說:「今兒來的人大都是生面孔,我們也不認得幾個,聽說都大有來頭。我們原有心早些過來找你喝酒的,見了那些軍漢,都不敢過來了。」又壓低了聲音:「聽說柳兄娶的媳婦是聶珩的表妹?怎麼不見聶珩過來?」
羅明敏笑說:「聶珩今兒是大舅哥呢,早在娘家就吃過酒了,自然不便過來。」又說,「那些小將軍們都是東行在營裡的同袍,別看他們都人高馬大的,其實和氣得很,也不是粗人。」
林近卻擺擺手:「我是不慣與那樣的人相處的,光聽聲音,就叫人腦仁兒疼。」接著又壓低了聲音:「聽說今日還來了好幾位尚書、侍郎?還有大將軍什麼的?我只聽說東行與他叔叔不大和睦,卻沒想到柳大人如此抬舉,還為他請了這許多大人物來?只可惜我們不能親自拜見。」
羅明敏頓了頓,笑說:「都是東行的上官,確實有不少大人物,方才灌我酒的那幾位小將軍,就沒有一個是白身,高的也有四五品呢,大將軍就更不必說了。」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說下去,便轉頭去問許豫:「我聽說你因守孝誤了上一科,今科料想應該能得中才是,這又是怎麼了?」
許豫卻輕描淡寫地擺擺手:「原是開考前不巧得了風寒,雖然吃過藥已好了,精神卻難以支撐,本想勉強一詩,看來還是不行的,只能看下一科了。我沒什麼要緊,羅兄不必擔心。」
羅明敏原要勸慰幾句,林近卻插嘴道:「其實許兄若是肯放下身段,應貴人之邀,到王府去做個清客,這會子早就考中了。」
羅明敏皺了皺眉,許豫卻仍舊是那副淡淡的樣子:「我是讀書人,考科舉方是正道,陪王府貴人彈彈琴說說話,那不是我該做的。」接著便朝羅明敏拱了拱手:「時候不早了,賓客也散了大半,我在大護國寺附近賃了屋子暫住,不好回去太晚,就此別過,羅兄得了閒,便來坐坐吧。」說罷轉身就要走人,林近急了,叫了他幾聲都沒能叫住他,又想起自己沒有馬車,只好也跟羅明敏告了別,不甘不願地追了上去。
羅明敏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微微皺了眉頭。
「羅兄弟」又有人叫他,他回過身,這回來的卻是傅仲寅。
傅仲寅左手拎著一壺酒,右手抓著個酒杯,笑嘻嘻地走過來:「方纔還沒喝完,羅兄弟就跑了,二十杯還差三杯呢,羅兄弟該不會耍賴吧?」
羅明敏見狀,只得將閒事通通拋開,沒好氣地對他說:「小傅將軍也太強人所難了,明明是你們欺我好說話,硬要灌醉我,怎麼就成了我耍賴呢?」
傅仲寅笑著斟了酒,自行喝了三杯下去,將杯底亮給他看:「那就罰我把這三杯酒給領了,羅兄弟消了氣,如何?」
羅明敏無奈地看著杯底,歎道:「不敢當,不過是玩笑罷了,我心裡知道。」迎親的時候,若傅仲寅不是立時將他推出來,柳東行又跟著附和,恐怕是真的要耽誤吉時了。傅仲寅少年英雄,盛名之下無虛士,別看他如今笑得吊兒郎當的,該做決斷的時候,半點都不會手軟。只不過自己習慣了行事圓滑,有些受不了這種乾脆利落的處事方法罷了。
不過仔細想想,這樣的行事風格,倒比林近那兜著圈子不肯明說,但話裡話外都明晃晃地露出企圖心的人要強得多了,至少足夠直截了當。
羅明敏接過傅仲寅手上的酒壺,就將尋了個杯子來倒了,也喝了個杯底朝天,向對方亮了一亮,嘴角彎了彎。
傅仲寅哈哈大笑,伸手攬過他的肩膀,哥倆兒好地往同袍們的席面走,嘴裡還在說:「可惜新郎官居然醉倒了,咱們只好自己喝,難得明日有假,大傢伙兒可得喝夠本才行待明日見了小柳兒,咱們就一起羞他去」
新房內,紅燭高燒,已短了半截,濃郁的香氣瀰漫,夾雜著一股淡淡的、卻叫人難以言喻的氣味。大紅繡帳不知幾時已經停止了輕微的晃動,過了一會兒,方才傳出幾不可聞的喘息聲來。
文怡閉著眼,只覺得身上都出了汗,又熱又膩,但她手腳都軟成了一團泥,半點都不想挪動,只能伏在柳東行的胸前,低低地喘著氣。
柳東行伸手輕輕勾起她頰邊的一縷青絲,挽向她耳後,看著她的眉眼,良久,微微一笑,又低頭吻了她一下:「可是累著了?」
文怡臉一紅,將臉埋進他的肩窩,一聲都不肯吭。
柳東行輕笑,手掌輕輕地揉向她的腰腿,她耳根一熱,恨恨地抬起頭來,瞪了他一眼:「快住手你這個……你這個急死鬼」
柳東行哈哈大笑,重重地親了她一口,道:「好娘子,我總共才有幾日的婚假?自然會急呀」
文怡抬手捶他胸膛,但很快又沉默下來,頓了一頓,將手掌輕輕放在他胸前,感受著他的心跳聲,低聲呢喃:「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柳東行收了笑,抬手握住她的手,與她對視,鄭重道:「我會的,你已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忍受……你一個人過著沒有我的日子,更不能忍受……有朝一日,會有人跟你提議,改嫁給另一個男人……我去上戰場,哪怕是傷了,殘了,也會掙了命回來」
文怡心下一驚,忙摀住他的嘴:「不要亂說話什麼叫傷了、殘了?我不許你傷了、殘了小傷倒罷了,掉幾根頭髮絲兒,也沒什麼要緊,但是不許你一身傷的回來若是……若是你變成了那樣……」
柳東行微微一笑:「若是我變成了那樣,又如何?」
文怡咬咬唇:「若是你變成了那樣,我一定惱你很久很久」頓了頓,又補充一句,「至少也要惱你一個月」
柳東行猛地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密密親吻,直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方才鬆開,盯著她的雙眼,正色道:「我不會的。我明知道自己會有性命之危,卻還是為了私心,娶你過門,便要為你負責。我們還有一輩子要過呢,我怎能在新婚的時候,便拋下你?更不能帶著殘軀回來,連累你一輩子」
文怡眼圈微紅,伏入他懷中:「那我就在家中等你,你千萬要記得今夜說過的話,等你回來了,咱們便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孝敬祖母,照顧弟弟妹妹們。若是你違了誓,我可是不依的,即便到了黃泉,我也要找你討這個債」
柳東行輕輕吻著她的額頭,低聲呢喃:「我不會的,我向你發誓。」接著笑了笑,低下頭,用鼻子頂著她的鼻尖,小聲說:「不過啊……咱們要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除了孝敬祖母與照顧弟弟妹妹們以外,還要多生幾個孩子,既要有像我的兒子,也要有像你的女兒,那才叫圓滿了,你說是不是?」
文怡的臉越來越紅,身體已經僵住了:「你……」咬咬牙,又罵了一句:「你這個急色鬼外頭的賓客還沒散呢若是……」
話未說完,柳東行已經堵住了她的嘴,過了一會兒才道:「外頭的賓客,自有人招呼他們喝酒,咱們就別管了。娘子,莫辜負了今夜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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