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望族 卷一 望族孤女 第一百九十三章 黃雀在後
    第一百九十三章黃雀在後

    朱景坤對鄭家人仍是親切、敬重的,態度似乎跟往日並無不同,而且還再三安撫鄭太尉與吳氏夫妻,說表妹的事他已經跟鄭貴妃商議過了,必會給她一個好前程,絕不會叫她受委屈的。

    鄭太尉雖然心中半信半疑,但也知道朱景坤既然這麼說了,那宮裡對女兒的處置應該不會太重,最有可能的,就是嫁給這樁醜聞的另一個主角——東平王世子朱景誠。雖然女兒將來不能入主東宮,生下能繼承大位的皇孫,讓他心中失望無比,但成為郡王正妃,總比因為閨譽盡喪而被逼出家來得強。只要女兒盡快嫁了人,這樁醜聞很快就會被人遺忘的。鄭家的臉面也多少能挽回一些。

    只是有一點,讓他心中難免不安。那就是……東平王一家,似乎與聖上不大和睦,甚至還有大逆不道的嫌疑。女兒嫁過去了,他們鄭家就跟東平王府連在了一起,萬一日後有個好歹……

    鄭太尉心下擔憂,面上卻不露分毫,只是一臉慚愧地跪下道:「都是臣教女不嚴,致使麗君一時不慎中了他人的圈套,損及閨譽。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貴妃娘娘與殿下還一心為臣一家的名聲著想,費盡心力為麗君謀劃,臣實在是慚愧不已。佛陀說,有因必有果。麗君自己種下的因,就讓她自己去承受後果吧,說來也是因為她沒這個福氣的緣故。貴妃娘娘與三殿下身份貴重,萬不可為了她而耗費心神,更不可為了她違逆太后與聖上的心意。若是貴妃娘娘與三殿下因此受了委屈,臣就萬死不辭了」

    鄭麗君瞳孔一縮,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也跟著母親與兄弟們一起跪下了。她瞭解自己父親的本性,他會說這樣的話,想必是為了讓三皇子更偏向他們鄭家。別的不說,只聽父親頭一句話,她還不知道他是在為她辯解麼?

    若是以往,三皇子理當會站在她這邊,生氣她被人陷害,憐惜她受了委屈。只是……想到今日離宮前,三皇子跟她說的那番話,她的底氣就大為減少。

    三皇子朱景坤似乎因親舅舅的這番衷心表白而動容了,急急上前將他扶起,一臉真摯地道:「舅舅說的這是什麼話?您是我的親舅舅,是母妃的親兄長,麗君也是與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對我來說就跟親妹妹一般,她出了這樣的事,我怎能置之不理呢?您放心,黃家是我的人,我一聽說這事兒,便派人去知會過了。黃家的兒子不會在外頭胡亂嚷嚷的。至於在場的其他人,也大都是官家子弟,便是再紈褲,也都知道事情輕重。只是事情畢竟已經經了外人的眼,如今之計,也只能把表妹賜婚東平王府了。所幸表妹跟景誠的年歲、品貌都相當,倒是一門好姻緣。母妃說了,恰好皇后娘娘那邊看好了東宮良娣的人選,正打算明兒一早就去跟太后娘娘提呢,她明兒就索性一併把這件事說了,也省得夜長夢多,有不長眼的把些不三不四的話傳進宮去……」

    鄭太尉與吳氏心下雙雙一緊,哪裡還不知道這是朱景坤在提醒他們,也是在警告呢?確實,若能得太后賜婚,麗君成為東平王世子正妃,已經是最理想的結果了。

    想到這裡,吳氏有些躊躇地問:「貴妃娘娘願意做主,我們一家也放心了,只是……不知東平王世子那裡……是什麼意思?麗君往後……總是要跟他過日子的……」

    鄭太尉也點頭道:「是啊,我們家素來與東平王府沒什麼往來,我也只不過是遇見過世子幾次,不知世子脾性如何,忽然要做親,心裡有些沒底,就怕他與麗君有什麼地方合不來。」他看向朱景坤,目光中帶著幾分試探。

    朱景坤淡淡一笑:「舅舅舅母多慮了,麗君表妹才貌兼備,又出身高貴,景誠怎會不滿意?大家都是親戚,來往得少,是因為王叔一家常年在封地,而舅舅又駐紮京師的緣故,分隔兩地,見面自然就少了,但親人情份卻是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的。表妹出嫁後,若是舅舅舅母掛念,自可常常書信往來,舅母也可以時不時前去探望。母妃與我也會惦念表妹的,可不能因為嫁得遠,便生分了。」

    鄭太尉夫妻聽了,暗暗鬆了口氣,看來與東平王府結親並不會讓皇帝與三皇子對鄭家心生猜忌,只是鄭家往後也當隨時留意東平王府的動靜才好。

    鄭太尉心下暗想,若是女兒能早些為東平王府生下嫡孫,便是王爺世子都沒了,也有依仗,還能成為東平府一地的主母,頗為尊貴體面。

    吳氏卻在暗暗憂心,女兒嫁了個親王世子,本來還算體面,但聽三皇子的意思,似乎要她當皇家的細作,可這樣一來,不是太過危險了麼?東平府離京太遠,萬一有個好歹,鄭家可是伸手莫及啊……

    鄭伯安與鄭季重各有思量,鄭麗君卻是滿面蒼白,偏雙頰通紅,雙眼隱隱帶著火光,咬牙切齒地問朱景坤:「太子良娣的人選……這麼快就定下來了?殿下該不會早就知道了吧?卻來這裡說好話,您倒是騙得我好苦」她還真以為……表哥是真心為她著想的,所以才給了她最後的警告,讓她以為自己還有機會……

    朱景坤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她,眼裡看不出有什麼情緒。鄭太尉心中一驚,回身怒斥女兒:「住口三殿下好意為你奔波,你怎可這般無禮?」吳氏更是沉下臉來,兩步走到女兒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許胡鬧,趕緊給我回房去你還嫌不夠丟人麼?」鄭伯安與鄭季重也知機地上前勸說朱景坤到前廳看茶。

    朱景坤卻抬起手制止了他們:「讓我與表妹單獨說幾句話。」鄭家人面面相覷,最後在鄭太尉的示意下,紛紛離開了。鄭季重最後反手關上了門。

    屋裡只剩下朱景坤與鄭麗君,一時間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前者才淡淡地道:「人選是皇后娘娘看中的,其實也是父皇的意思,已經跟東陽侯府打過招呼了,他們很滿意。只是旨意一日未下,便還有回轉的餘地。母妃與我……原本是有意為你爭一爭的。」

    鄭麗君露出一個冷笑,睨他一眼:「所以,我一被人陷害,你們怕我帶累了你的名聲,就趕緊把人給定下來了?是哪家的千金這般出挑啊?」

    朱景坤沒理會她語氣中的挑釁,只是微微一笑:「陷害麼?這倒也是個好借口。」

    鄭麗君手上一顫,咬牙道:「不是陷害是什麼?你那幾個侍衛也被人收買了,你還不知道你這樣還當什麼太子?當什麼皇上?連身邊的人都掌握不住……」

    「你說的是盧驚霄他們幾個?」朱景坤打斷了她的話,「那都是我花了四五年水磨功夫,才收服的人,不可能背主,你用不著多說了。我知道他們對你多有不滿,但那是因為你背著我做小動作的緣故,他們擔心我會受你連累,其實不算什麼。好的人才自然會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木頭人,再有才華也是不中用的。我需要的,是對我忠心耿耿的人才,可不是只懂得惟命是從的庸才」他抬眼看向鄭麗君,「你說的顧文慧,根本沒有出過門,你所經過的地方,路人都只記得你那輛大馬車與護送的侍衛,沒有什麼顧家馬車。而那條路,也正好是你平日去吳家時走的路線。盧驚霄他們是分別向我回報的,與實情相符,彼此又沒有矛盾之處。我不明白,你哪裡來的自信,認為我會不顧事實,只聽信你一面之辭?又或者覺得,只需要強辭奪理,世人就會相信你?」

    鄭麗君忽然露出冷笑:「原來如此,看來你根本就沒相信過我只是……」她收了笑,冷冷地看向朱景坤,「當日有人相信杜淵如的話,為何今天就沒人相信我?自你說了那番話,我就已經有了覺悟,決心要拋下自己的尊嚴,為了鄭家,也為了你的皇位,奉杜淵如為正室,伏低做小……便是以往有什麼小心思,也都拋諸腦後了。我已經做到了這一步,為什麼事到臨頭,你卻不相信我了呢?」

    朱景坤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她:「相信你?麗君,有些事,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後悔你聽完我的話後,不是已經選擇了朱景誠麼?不然為何要趕去赴他的約?」

    鄭麗君面色忽地一變:「赴什麼約?朱景誠是約了別人在那裡」

    朱景坤有些不耐煩了:「約他的人就是你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信是昨日送去的,母妃忽然召你進宮,你心裡著急了吧?所以我見到你時,你一臉的無精打采。等我派人送你出宮,你就連回家打發侍衛走都顧不上,直接去見他了。他聽說我要把你許給他,雖有些吃驚,卻是笑得極歡的,可見心裡對這樁親事相當樂意。這不是正合你的意麼?你還在這裡糾結什麼?」

    鄭麗君瞪大了眼:「你說他……他說是我約他去的?」為什麼?朱景誠為什麼要撒這樣的謊?這樣一來,無論她怎麼說,都不會有人相信了呀難道說……他對她……也有仰慕之意?

    她心下一片混亂,不等她想個明白,朱景坤那裡已經下了定論:「行了行了,雖然你們行事不密,叫人撞破了,名聲有些不好聽,但也算是稱了你的意,還在這裡鬧什麼?別告訴我你又後悔了,那我可真要瞧不起你了」

    鄭麗君抬起頭,死死地瞪著他:「我沒有做。我選擇的是你」

    朱景坤皺皺眉,只覺得心裡十分失望:「你以前的聰慧果決都到哪裡去了……行了,不管你是不是後悔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也沒什麼可說的了。看在多年情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別叫舅舅舅母知道了你那點小心思,不然舅舅可不會饒你嫁進王府後,該怎麼做,不用我吩咐,你也該知道了吧?別生出不該有的想頭來,你一家子都還在我眼皮子底下呢」說罷回轉身,甩袖離去,連一個眼神也沒給鄭麗君留下。

    鄭麗君看著他越走越遠,回想起他方才看著自己時,目光中洩露出來的失望與鄙夷,忽然覺得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

    也許……她該慶幸,至於朱景誠對他們的婚事是樂意的……

    西城區,黃家大宅後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巷中停留了一會兒,宅中便出來兩個有力氣的婆子,把一個捆得嚴嚴實實又蒙了頭臉的女子推上車,交給車伕一弔錢,囑咐幾句,車伕應了,一甩鞭子,便將馬車駛離了後門。那兩個婆子聽著車廂中傳出來的隱隱哭泣聲,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馬車一路朝南行駛,很快便出了內城,沒多久,便來到了一處繁華的街面上,這裡四處都是青樓楚館,女子嬌聲艷語不絕。車伕抹了把臉,有些貪婪地盯了站在街邊招客的女人幾眼,卻沒停下馬車,只是逕自朝前行駛,直到拐進一處無人的小巷。

    巷中已經有一個低低戴著斗笠的人等在那裡了,抬頭看到他來,便掏出一個藍布包,搖了一搖。

    車伕大喜,忙跳下車搶過那布包,掂了一掂,眼中一亮,向那人笑道:「多謝大人賞錢人就在車裡了,一根兒頭髮絲也沒少」還主動把車裡的女子拉了下來,摘下蒙頭的布。赫然便是今日與黃公子嬉笑的那名美婢。

    她看著那戴斗笠的人,神色間彷彿鬆了一口氣,車伕給她鬆了綁後,她便一把擦去臉上的淚痕,向那人福了一福:「大人。」

    那人點點頭,轉向車伕道:「你去吧,該怎麼回話,你是知道的。」

    「是小的明白,您就放心吧」

    車伕喜滋滋地駕車走了,戴斗笠的人推開旁邊的門,指了指裡頭:「你弟弟就在裡面,還有備好的戶籍文書,以及一些衣服盤纏。天亮會有人送你們離開京城,從今往後,你們便不再是賤籍了,要過什麼樣的日子,全看你們的本事。」

    那美婢眼圈一紅,鄭重向他再行了一禮:「多謝大人。」頓了頓,又有些擔憂:「大人,您吩咐的跟先前那幾位大人說的……不大一樣,這樣不要緊麼?」

    「我自有主張,你盡快帶著弟弟離開,省得黃家少爺知道你被黃夫人送走了,再打發人來尋你。」

    那美婢聞言忙進了屋,不一會兒便傳出男女哭聲。那戴斗笠的人看了看周圍,便趁著夜色離開了。

    只是他才離開不遠,便有一輛馬車忽然停在他面前,車簾一掀,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東行,上車」

    柳東行腳下頓了頓:「羅大哥?你……你幾時回來的?」

    羅明敏冷笑:「你幹下這麼一件大事,我怎能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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