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望族 卷一 望族孤女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敗下陣來
    第一百八十三章敗下陣來

    鄭麗君跪在靜室中,抬頭望向前方的觀音像,以及觀音像前的祖母靈牌,默然無語。

    丫環菊韻跪在後方,見小姐神色黯然,不由得一陣心酸,輕聲勸道:「小姐,別難過了,若是老夫人泉下有知,也會為您心疼的……」

    鄭麗君木然道:「祖母再心疼又如何?如今她老人家已經不在了,留下我一個,雖有父兄疼愛,姑母青眼,但一遇上利益攸關的事,他們就把我拋開了……」

    菊韻不由得傷心垂淚:「小姐真是太委屈了,老爺與少爺怎能怪您呢……」

    鄭麗君再歎了口氣,再望了上頭的牌位一眼,淡淡地道:「扶我起來吧,我們該回去了……」

    菊韻擦著淚,起身前行攙扶起鄭麗君,正要離開,卻看到門外人影一晃,一個出乎她們意料的人跑了進來。

    文慧滿臉堆笑,拍手道:「哈我就知道今兒到這裡來,多半能遇上你的。好麗君,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辛苦,好幾回想要派人捎信給你,都叫家裡人截下,真真愁死我了」

    鄭麗君瞳孔一縮,很快就反應過來,面上不露絲毫異狀:「原來是你?你找我有什麼事?」

    「這個且不忙說,我先給老夫人上個香。」文慧笑著走到觀音像前,撲通一聲跪倒在蒲墊上,正正經經地磕了三個頭,嘴裡還說,「鄭老夫人,文慧又來瞧您啦,這麼久沒來給您上香,您可別生文慧的氣。我跟您說,麗君這些日子可受了不少委屈呢,外頭人人都在說她的壞話,真是太可惡了您在天之靈,可千萬要保佑她順利渡過此劫才好」說罷又磕了個頭,然後便起身到案前去捻香。

    鄭麗君有些反應不過來。按理說,顧文慧應該知道她做的事了,怎會不但不生氣,反倒宣稱她是無辜的?若文慧是那等性子單純的女子,興許她還會相信這位友人至今還被她蒙在鼓裡,但文慧明明最是沉不住氣的,行事又錙銖必較,除了自己,無論誰叫她吃了虧,她都要討回場子來,沒少仗著自己的勢去為難別人。她又不是沒心計的,真的會如此信任自己麼?

    鄭麗君垂下眼簾,眼角瞥向門外。踏雪尋梅兩個丫頭都在檻外站著,臉色一片蒼白,滿面戰戰兢兢之色。踏雪死死盯著文慧,似乎在提防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察覺到鄭麗君的目光,卻是立時避開了。尋梅則是連連往外頭看,彷彿在提防有人靠近,回過頭來見鄭麗君打量自己,也飛快地低下了頭。

    鄭麗君見狀,心中已有了幾分思量。

    文慧拜完佛,便親親熱熱地挽過鄭麗君的手臂,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糊里糊塗的,只知道祖母與母親都說你要陷害杜淵如,還將罪名安到我身上了。我要再問仔細些,卻誰也不肯告訴我。我千方百計想要聯繫上你問個究竟,家裡人卻只知道攔。真真急死我了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被人暗算了?是莊家的,還是凌家的?或是別的哪家人?她們是盯上了太子妃的寶座,想要一箭雙鵰吧?既除了杜淵如,又抹黑了你,她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了?真真惡毒心腸」

    鄭麗君盯著她的雙眼看,見她雖然沒有跟自己對視,神色間卻不見偽意,便半信半疑地道:「你真是這麼想的?人人都說是我幹的,而你家那個丫頭,也確實是我借用的,你就半點疑心也無?」

    文慧哂道:「你當我是傻子麼?你跟我是什麼交情?從小兒就好得跟親姐妹似的,你便是看那杜淵如不順眼,也沒理由要害我。至於那個翠羽,說是我母親的丫頭,其實是我二嬸的人。你不知道,我二嬸最是可惡了,常常在祖母面前中傷我,我在老家小住的時候,沒少吃她的虧誰知道她使了什麼詭計?哼,等這陣子風聲過去,看我怎麼整治她們」

    鄭麗君心下一想,自己那樁心事確實是無人知曉的,雖然文慧從小跟自己一起長大,自己卻從不敢大意,透露半分,她既然不知,又怎會猜到自己的用意?可見她說的話倒還有幾分真,只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就心無芥蒂?

    於是鄭麗君試探地問:「雖然你信得過我,但眾口鑠金,人人都認定是我害人,你又能如何?我看你在家裡也是做不得主的,連給我送封信都不能,更何況是其他?罷了,你還是與我遠著些吧,橫豎我如今已經做不成太子正妃了。」

    文慧心中一凜:做不成太子正妃,也許就要做側妃了,但若她心中那個猜想是真的,那麼鄭麗君也許還會有另一個前程。於是她有些緊張地問:「聖上還未下明旨呢,真不能改變了麼?」眼珠子一轉,「那個背後出手的人,不會就此罷休吧?興許在聖旨下達前,杜淵如會出什麼變故,到時候登上太子正妃寶座的,就還是你」

    鄭麗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成的,若這時候杜家女再出變故,我就真成了眾矢之的了。」心下卻微微一動:文慧似乎是真心在為她著急?

    文慧重重地歎了口氣,狠狠地道:「到底是誰呀?居然使出這樣的奸計來,連害你我二人。老天保佑她得一個吃喝嫖賭無所不沾的糟爛夫君,還有刻薄無比的公婆,再攤上七八個刁鑽的得寵小妾,最後還要生孩子沒**才能洩你我心頭大恨」還對著觀音祈禱:「菩薩呀,您可千萬要保佑我們兩人心想事成。只要那罪魁禍首得了報應,我一定替您重塑金身」

    鄭麗君臉色一沉,暗自咬牙,冷冷地甩開文慧的手,面無表情地道:「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當心菩薩惱了你」

    文慧卻笑道:「菩薩有靈,定會先惱了那背後做惡之人」又歎了口氣:「真是的,咱們素來也虔誠得緊,為何婚事總是這麼不順?」她拿手帕捂了口鼻,立時便紅了眼圈:「麗君,你知不知道,我家裡已經給我定下了柳家的婚事?我鬧也鬧過,吵也吵過,看來是真不成了。那回求你的那件事……你就忘了吧……」說到這裡,淚水便情不自禁地湧了出來:「我與那人……注定是沒有緣份了……」

    鄭麗君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地問:「哦?你真的認命了?光看那回在路王府的園子裡他待你的溫柔貼心勁兒,就知道他未必對你無情,只要他在宮裡說句話,一道旨意下來,難道你家裡還敢違旨?」

    文慧心中一跳,稍有幾分遲疑,但隨即便察覺到鄭麗君眼中迸發的冷意,連忙哭道:「我也曾這麼妄想過,但只看他這些日子裡對那些公侯人家的小姐有多慇勤,就知道他對我並不上心了。我又何苦去礙了他的前程?我想過了,以我的身份,雖也配得上他,但實在對他沒什麼助力,他又怎會將就我?」說罷拭了淚痕,歎息道:「其實我也明白,像他這樣出身高貴,又是那般人品,自然等閒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我原不該心存妄念的,不過是一時想岔了而已。但他也不能只看出身門第呀即便是公侯人家的千金,也不是個個都好的,庸脂俗粉也不在少數,他怎麼就叫權勢迷了眼呢?」

    這話卻正正說中了鄭麗君的心事。她對東平王世子朱景誠這些日子所親近的勳貴千金一清二楚,更知道他最後挑中的是哪兩家的千金,只是在猶豫著該選哪一家,才能給東平王府帶來最大的好處罷了,實際上這兩位千金都不算十分出色,無論容貌氣度,都比她差遠了,只勝在一個父兄掌兵,一個家族在戶部有勢力。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獨自苦悶在心,聽了文慧的話,即便對其疑心未去,也感到有幾分窩心。

    細想之下,朱景誠外形英武,京中仰慕他的官宦千金不在少數,只看他近日行事,就知道那天他對文慧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其實並非真心。既然文慧已經跟柳東寧定下親事了,那就不再是她心頭大患。

    這麼想著,鄭麗君便略緩和了神色,對文慧道:「你也不必太在意了。柳東寧也不錯,對你是一心一意的。至於東平王世子那頭……」她微微冷笑,「他最後娶的是誰,又與我們有何相干?」她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冷意。

    文慧看得分明,心中的猜疑消之不去,但不能確認那個想法,她始終有些著急,便假意拭了淚水道:「我沒事了,謝謝你的安慰。」接著又捂嘴笑說:「說真的,你別惱,我有時還想,若不是鄭貴妃娘娘與三皇子早就定下了你,也就只有你這般容貌、家世、才學,才能與他匹配了」

    鄭麗君剎時愣住,耳根飛快地紅了一紅,卻迅速冷靜下來,對上文慧的雙眼:「你說這些話……是在試探什麼嗎?」

    文慧一怔,暗自懊悔自己的話不夠婉轉,叫鄭麗君生出疑心了,面上卻笑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試探你做什麼?這都是我的真心話。滿京城的閨秀,除了你,任憑是誰都不能叫我服氣」

    鄭麗君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的雙眼。文慧被她盯得久了,心一虛,便忍不住移開了視線:「麗君,你怎麼了?怪滲人的。」

    鄭麗君收回視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微微翹了翹嘴角:「文慧,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你的性子,直率爽利,心裡有什麼事,從不瞞我。我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因此才會放心跟你交好多年。要知道,我這樣的家世身份,永遠防不住有人為了權勢利益來接近我,若不是我信得過的人,我絕不會讓他近身。」

    文慧心中有鬼,雖知道有不對,卻也不敢露出異色:「我知道啊,不過我也是真心待你的,不是為了權勢利益。你該知道我的呀?」

    鄭麗君微微一笑:「從前的你,我是知道的。但如今……」她湊近了文慧的臉,壓低了聲音,「我發現你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了。雖然你口口聲聲說是真心與我交好,但是……那真的是真心麼?」抬起纖纖玉指,輕輕往文慧的心口一戳:「路王府那件事,你就真的沒對我起疑過?若你真是那般愚蠢的人,我這些年就算白認得你了」

    文慧臉色終於變了,神情掙扎了半日,終於放棄了假裝:「好吧,既然你都發現了,我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了。那件事我也不多問,只想知道,你為何要嫁禍於我?」

    鄭麗君收回纖指,似笑非笑:「文慧,你好像越來越囉嗦了?你不是早就猜到了麼?」

    文慧臉色一白,只是強自問道:「你早就注定了是三皇子的人,東平王世子妃的位置是絕計坐不上的。既如此,你為何不能遂了我的意?若是實在不情願,與我直說就是,我是不會惹你的。但你卻一個字不說,便要暗算我,是不是太無情了?好歹,我跟你也是從小兒……」

    「別再說這種話了」鄭麗君打斷了她的話,面帶譏諷,「你一提起這話,我就覺得噁心你說別人與我不是真心結交,難道你就是了?若不是有我撐腰,你能在外頭這麼風光?便是在家裡,你那個做侍郎的爹若不是見你與我結交有利所圖,會那麼寵你麼?你整天只知道仗著我的勢去欺負人,你又為我做了什麼?如今還好意思說是跟我從小兒一塊長大的?」

    文慧聽得臉色慘白:「你……你怎能這樣說我?」這回她流的是真心的淚水:「我是真心將你當朋友的,你看不出來麼?」

    鄭麗君卻冷笑一聲:「是不是,你心裡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我多說無益。我勸你還是乖乖聽家裡的話嫁人吧。我的事你就不必再管了。我當日既然能下得了手,自然就不會再念舊情」說罷轉身叫上菊韻,便要離開。

    文慧咬咬唇,上前兩步高聲問:「你就不怕我把你從前做的那些事都說出來?事關大內秘事,若是叫太后、皇上知道了,你還能嫁入皇家?」

    鄭麗君腳下一頓,回過頭來,冷冷一笑:「你可以試一試,看到時候吃虧的是誰?」說罷一甩袖子,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文慧腳下踉蹌一步,扶住了門邊,緩緩滑落在地。

    確實,她不能說出去,因為她當年……也是幫兇鄭麗君還有靠山,她卻什麼都沒有……

    踏雪與尋梅對視一眼,小心問:「小姐?」文慧卻似無所覺。

    踏雪正要再叫,卻聽得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回頭一看,臉色不由得一白:「九小姐……」

    文怡看著一臉失魂落魄的文慧,又回頭看著遠去的鄭麗君的背影,淡淡地道:「六姐姐,大伯母正等著你呢,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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