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和王皇后的「離去」,似乎使重瞳兩個字成為宮內外的禁忌。而皇長子被太后接去撫養,似乎也是我躲不掉的宿命……
在一座座亭台閣宇的頂上潛行,我的心思卻無論如何無法完全集中。腦中將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反反覆覆地思考,越想越覺得,雖然在對付皇后這件事上,我成功了,但是,在對付太后的道路上,我卻沒有能夠前進多少。
無形中,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撥弄著我的命運。
我知道,我一旦生下皇子,憑藉著宮中母憑子貴、子憑母貴的傳統,我們會成為彼此的弱點,於是,打著和陸妃換子的主意,希望等待德妃、官妃和蕭容華她們紛紛生產之後,情況能夠有所改觀,但是,我沒有想到一胎雙胞的女兒竟然會生來重瞳。
我原以為,我將皇長子的身世隱瞞得很好——就連陸妃這個名義上的母親都不知道,但是,偏偏我一直沒有摸清底細的沈秋笛在這個時候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工作。甚至就連打敗皇后,也是在太后的促進協助之下……
如今,皇后已經不在了,我貴為超一品的宸夫人,難道我就真的有了和太后抗衡的實力了?我想,唯一的方法,就是取代太后的位置。然而,心機深沉的太后尚且和太皇太后斗了那麼多年,我又需要多少年,來成為宮中權勢至高的人?
越想,我越覺得迷惘。
何況現在,我的兒子還在太后的手中。
一個閃神,我差點從屋簷上失足落下,我趕緊驅除了腦中的雜念——太后的仁壽宮就在眼前,假如我被人發現的話。那麼,我永遠也不可能有機會要回自己地孩子了。
由於我有曾在仁壽宮做宮女的經歷,我很快地摸到了太后寢宮的窗下。
我不知道太后將孩子安放在哪間屋子裡,而新生兒總是會飢餓啼哭的,只要有人來向太后報告孩子的動向,我就有機會尾隨而去。
時已入夏,太后寢宮的窗子開了一道透氣的縫兒,我在窗下的花叢中躲著。找了個舒服地姿勢,仔細聆聽著窗內傳出的動靜。
此刻。太后似乎並不在寢宮內,我便小心地在泥土上坐下,耐心地等候起來。
過了約莫盞茶地功夫,我聽到有細密地腳步聲傳來,不由伸直已經等得有些疲憊的腰背,接著。我便聽見似乎有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了我偷聽動靜的這間屋子。
起初聲音很是模糊不清,恐怕是因為距離尚遠,我聽不清楚究竟說的是什麼。然而,隨著兩個人漸漸走近,一道男聲傳入我的耳朵:「湘兒雖然是姚兒生的,可也是我地孩子。當年。你一聲不吭地跑去選秀,我可有怨過你?之後,我和姚兒成親,她根本半點都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如今,她人已經死了。你為何……」
因為兩人交談的聲音甚小,聽在我耳中,便有些斷斷續續,但是,我仍舊聽出說著話的是個男人,而他話語的內容更加令我吃驚——這個人……這個人?!
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聽見太后的聲音:「好了。事情既然已經都過去了,我也不想提了。你看。湘兒現在已經是宸夫人了,我再讓你的外孫當上皇太子,也算是……」
外孫?!皇太子?!我被太后話中連續著地幾個詞擊懵了。我的腦中忽然產生了一個驚世駭俗的念頭,難道此刻在屋子裡和太后對話的人竟然是我失蹤逾年的父親?為何太后在對他說話時不再自稱「哀家」?
屋子裡地對話持續傳來,也許是因為有些激動,男子的聲音明顯拔高:「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根本不是這些,我只想要湘兒能夠出宮!」
太后的聲音也提高了稍許,彷彿並不怕被人聽見,飛快地接道:「哼!讓湘兒出宮?別以為我不知道,一旦她出了宮,你就會緊跟著離開了……」
「可是湘兒在這宮裡,真的太令人擔驚受怕了。」聽到這裡,我的身體終於遏制不住地開始顫抖,記得當初爹爹送我上京之前,用和此刻一模一樣地語氣對我說過:「湘兒,你要快去快回,別令爹爹擔驚受怕。那宮裡……」
而我卻笑著滿不在乎地打斷了爹爹地話,只道:「爹,你就別嗦了,女兒省得。」
我的神思飄遠,屋內地談話仍舊在持續地傳來:「你瞎操心什麼?我在宮裡不是都好好地活了這麼些年?何況,現在在宮裡頭,你覺得還有誰能夠傷害到她?」
傷害我?一直都是太后您在傷害我!
我終於忍耐不住騰地站起身,一把拉開了窗子。
頓時,屋內的兩個人毫無遮掩地呈現在了我的面前——太后依舊一副雍容華貴的妝扮,而她對面坐著的那個人,更是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與以往不同的是,兩個人都瞠目結舌地望著驟然大開的窗戶,以及出現在窗口、一身夜行衣的我。
太后、爹爹和我就這樣對視著、僵持著,氣氛漸漸陷入詭異,卻沒有一個人開口。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爹爹率先打破了這陣無比長久的沉默,開口道:「湘兒,怎麼是你?」
爹爹一開口,太后似乎也立刻回神,皺眉道:「你貓在哀家的窗子底下做什麼?」我立刻明白,我適才並沒有聽錯,不知為何,太后只在爹爹面前放下她的架子。
爹爹站起身,走到窗前,眼眸深深地望著我:「既然來了,就進來吧,有什麼話,進來再說。」說著,就要伸手將我拉近屋子。
我卻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爹爹彷彿這才看清了我的裝扮,看見了我腰間佩戴著的長劍,皺了皺眉道:「難怪我一直都沒有發現你,你是什麼時候學會武功的?」
我望了眼屋子中,將臉埋在一片陰影中的太后,又望了望窗口星空下爹爹的臉龐,一時心中複雜之極,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句冷冷的問話:「女兒敢問爹爹,爹爹又是什麼時候結識了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