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內裡的空間並沒有外面看起來那麼大,因為裡面將近一半的面積堆著乾草。而在我和碧月的眼前,用乾草簡單鋪就的地面上,躺著一個人。
之所以說這是一個人,僅是因為她尚具人形罷了。
這個人正是素雲。
只見她軟手軟腳地被平攤在枯草上,猶如一個破布袋子。而在她的耳孔下、唇角邊,是已經乾涸的幾道黑褐色的血跡……素雲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只有她圓睜著的雙眼,告訴我們,她還活著。
任誰看到素雲這個樣子,都會知道她經受了怎麼樣的折磨!
似乎是發覺到了我們的出現,原先只拿雙眼迷茫地望著柴房屋頂的素雲緩緩地將臉轉了過來,待我看見她的眼神時,我發現素雲往昔靈動的眼睛裡滿是呆滯,而當她終於看清了我,憂傷與絕望猶如潮水般從她的雙眼中湧了出來。
碧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撲在素雲身前嚎啕大哭起來。
我只覺得身體裡湧出一股沛然的怒火,禁不住轉身衝出柴房揪住門口的那個宮女,大聲吼道:「你們究竟對素雲做了些什麼?!」
在我駭人目光的逼視下,宮女不復方纔的冷靜,只見她微微垂下頭,躲閃著我的目光,聲若蚊蚋地道:「奴、奴婢只知道皇后娘娘下令對素雲姑娘動了刑。至於具體動了什麼刑,奴婢也、也不清楚……」
我用足以令人如墜冰窖地聲音咬牙切齒道:「是誰掌地刑?」
眼前宮女的身子開始輕輕地顫抖,她用更小的聲音道:「應、應該是崔尚宮。」
我猛地鬆開手,由得眼前驟然失去禁錮的宮女一下跌坐在地上——我一直以為,杖刑已經是宮中最殘酷的懲罰了,卻沒有想到,皇后竟然敢於在自己的宮中動用私刑,動的還是那些宮中命令禁止、能夠讓人不死不活的酷刑!
看到素雲地模樣。她受過什麼刑其實根本無需再問。
想來,事情並非是皇后要懲罰我這麼簡單,而是運氣不好的素雲撞上了她不該看到的東西,皇后不好真的殺人滅口,就拔了素雲的舌頭、刺穿了素雲的耳膜、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讓她變成了不能聽、不能說、不能寫的廢物!
所以,我才在素雲的眼中看到了那麼濃烈地憂傷與絕望——她是寧願死,也不願這樣地活著!
只是王婉君,為何你是如此狠毒?我想我終於明白。為何太皇太后會選擇扶我上位,而捨棄了和她沾親帶故的你。因為宮裡只要有一個心腸狠毒的太后就已經足夠了。
以前,我是為了扳倒太后,而不得不先對付皇后。如今,我和皇后之間也算是結下了深仇大恨,我想,我再對付她的時候,絕對不會再有一點點地心慈手軟了。何況。即便我不對付她。她也會來對付我。
想到這些。我慢慢冷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前猶坐在地上沒有敢起身的宮女一眼,冷冷地道:「你去永壽宮找沈女官。讓她多帶幾個人過來,就說是我的意思。」
聽了我的話,眼前的宮女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從地上爬起來就要跑,我出言攔住她道:「今天這裡地事你一個字都不許洩露出去,假如被其他任何一個人知道了,我要你地小命!」看著宮女躲閃地目光,我補充道,「別以為你是坤寧宮的人,我就動不了你!」
說著,我用腳勾起方才注意到的躺在柴房門邊地一把破舊不堪的柴刀,讓它在我的腳前飛舞了幾個花樣。
宮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顯然是想起了我會武的事實,頓時將頭點的猶如小雞啄米般,口中連聲道:「奴婢省得!奴婢發誓,定不將今日在這裡的所見所聞透露給其他人知道!」
我這才淡淡地嗯了一聲,道:「你快去快回!不然,叫皇后娘娘知道你在這裡耽擱了那麼長時間,保不準她會懷疑些什麼了……」我又有意無意地微側過身,將目光向柴房內瞟了瞟。
我在賭眼前的這個宮女並不十分清楚素雲因何而受罰,心思細密歹毒的皇后不會讓別人知道太多、知道太多的人想必早就不能好好地活著了。而我的威脅顯然起到了效果,這個宮女想到了皇后的手段,臉色更白了幾分,我話未完全說完,她已經連滾帶爬地奔了出去,生怕和我多相處片刻,而招致皇后的疑心。
見這個宮女奔得沒影子了,我才收回目光,轉過身子,面對柴房。
碧月已經沒有剛開始哭的那麼厲害了,想來,她也聽見了我對宮女說的話,只是,我的心反而愈發地沉重了起來。因為,現在的我,除了隱忍,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而叫那個坤寧宮的宮女不許將這裡的事情洩露出去,也是為了讓皇后相信,我在這一場交鋒中已經徹底地敗下陣來,所以,只好選擇忍氣吞聲。
素雲,請你原諒我,我暫時無法為你報仇。
整了整心神,我走進柴房,對碧月道:「碧月,一會兒,沈女官帶人來,我們想辦法把素雲抬回去。現在,先讓我檢查一下素雲的傷勢。」雖然,我明白皇后既然已經下了手,就不會留有餘地,我卻在心底期望素雲還有救治的可能。
聽完了我的話,碧月默默起身,讓開了位置。
我蹲下身去,給素雲檢查。然而,我卻不敢看素雲的眼,生怕在裡面看到我達成不了的希望……因此,儘管已經明白素雲大概是聽不見了,我還是說道:「素雲,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力救治你的,哪怕實在治不好了,我也會想辦法讓你好好地活下去。」說到這裡,我望住素雲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沉聲道,「所以,你要堅持住,我會讓你看到那一天的!」
我沒有具體說明白那一天究竟是哪一天,但是柴房裡的人想必都懂得我的意思。
檢查的結果雖然不出我之前所料,卻也讓我略微鬆了一口氣。
皇后弄斷了素雲雙臂和雙腿的骨頭,所以才讓素雲看起來猶如一個破布袋,渾身上下幾乎沒有支撐。但是她只是挑斷了素雲的手筋,而放過了素雲的腳筋。想來是她認為一個人再如何修煉,都不可能用腳寫字吧?因此,雖然拖的時間長了,但是斷骨接續起來之後,素雲應該還是可以走路的。
素雲也沒有聾,但是皇后真的拔掉了她的舌頭。耳朵下的血跡是因為人的七竅都是連通的,口中的器官受到了摧殘,有一部分血便通過耳朵流了出來。
所以,雖然不能說、不能寫了,但是聽到我方才話語的素雲也沒有一心求死。
只是,雖然情況比我方才料想的要好上許多,但是我心裡對皇后的恨意卻沒有減少;儘管現階段我需要忍氣吞聲,但是素雲的情況卻還是要讓皇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