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皇帝來到了長樂殿。zuilu聞聽我已經上床就寢,皇進入我的寢宮,而是令沈秋笛將他到來的消息通傳給我。我匆匆披上一件單衣,來到正殿上,就見,皇帝一手端著茶盞,背影凝固,彷彿若有所思。而殿上侍立的宮女都被他遣退了,昏黃的燭火中,只餘他孤零零地灰黑色影子。
我邁著細碎的步子輕輕地走近皇帝。然而,在我尚未走到他跟前時,就聽他用一種空蕩飄忽的聲音問道:「是湘兒麼?」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道:「皇上,是嬪妾。」
皇帝沒有回頭,身軀紋絲不動地說道:「湘兒,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我停下腳步,有些遲疑地問道:「皇上,您說什麼?」
皇帝這才將頭扭過來,朝向我站立的方向。藉著殿內一角的宮燈,我凝視皇帝並不十分清晰的大半側臉,卻發現此刻,光影交錯之下,他以往然的眼眸之中佈滿了迷惘,而在他的臉上,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脆弱。
我心中一動,幾步上前,在皇帝眼前跪下,伏在他的膝蓋上,抬頭微微仰視著他,柔聲喚道:「沐雲……」剎那,我感覺到皇帝的整個身體輕輕一顫,隨即,他臉上的神色變得更柔和了,迷惘的視線逐漸凝聚到了我的身上。zuilu
我就那樣仰著頭,用盈盈地目光回視著皇帝的雙眼,輕聲地吐著語句:「沐雲,最近宮中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你是在問湘兒為什麼麼?」
皇帝沒有說話,我接著說下去:「湘兒也不十分清楚究竟是為什麼,只是覺得自從皇祖母逝之後,似乎一切都脫了序……」皇帝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我地目光微微轉動了一下,大膽地用雙手握住了皇帝放回到衣襟上的手。
皇帝的手有些微涼。
我垂下眉眼,輕聲道:「沐雲,你心裡是大致知道為什麼的,對麼?湘兒覺得,皇祖母和娘親離去之後。在這宮裡,除了您,就再也沒有可以放心依靠的人了。沐雲,你是否也是這麼覺得?」我小心地一點一點用言語敲擊著皇帝此刻並不牢固的心防——我心中想的是:既然今晚,他能夠來到我的宮裡,就不會只是在我的面前枯坐沉默。假如。我不趁此機會。宮中這個唯一男人的心接近一些,那我就是天下第一地大傻瓜。
然而。我不能將話說盡,需要點到為止。起了個頭之後。我就用極為誠懇、信賴地目光深深地凝視著皇帝的眼睛。zuilu
顯然我的話擊中了皇帝的軟肋,他的眸光漸漸地散了開去。我們倆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我望著他,他地目光卻沒有焦點。不知何時,皇帝地聲音幽幽地響了起來:「湘兒。皇祖母逝去後,朕也覺著驟然間失去了依托……」皇帝微微抬起臉,「朕是跟在皇祖母身邊長大的,從小,就和母后不怎麼親近。朕知道,皇祖母和母后之間一直存在著矛盾。雖然,父皇地妃嬪眾多,但是因為只有朕一個皇子,即便皇祖母再如何不喜歡母后,都只能讓朕登上帝位。所以,朕剛出生,皇祖母就將朕抱去了欽安殿養育。」
「小時候,朕不明白為何自己不能一直跟在母后身邊,甚至要見母后一面,都是很難的事。為此,朕曾經憎恨過皇祖母,儘管皇祖母一直對朕疼愛有加,可是,有哪個孩子不希冀母愛呢?直到朕漸漸地長大,朕才慢慢地發現,皇祖母只是執意由她親自養育朕,而並沒有阻止母后見朕。
朕之所以總是見不到母后,是因為母后幾乎從不主動要求來看望朕——無論是朕醒著或睡著、好著或病著……」
「起初,朕並不明白是為什麼。後來,朕發覺,除了母后之外,父皇地妃嬪不是這個死了、就是那個病了,尤其是當父皇不再選秀之後,他的妃嬪數量更是逐年急劇地減少下去,直到只剩下包括母后在內地五、六人。這時,父皇駕崩了,一紙遺詔,更是讓除了母后之外所有活著的妃嬪殉葬。大之後,母后來看朕,朕在母后臉上,看到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容光,朕地心裡,才隱隱明白了什麼。」
「父皇駕崩之前,病了好幾年,那幾年中,因為父皇的身體原因,一直由母后協理朝政。而雖然在父皇駕崩之前,朕就被立為太子,但是,在父皇駕崩之後,母后卻借口朕從來沒有真正地接觸過政務,希望朕暫緩登基。假如沒有皇祖母,恐怕即便朕登基了,也會是個空頭皇帝……是在那個時候,朕發現,原來母后是那麼的熱衷於權勢,為了權勢,甚至連親生的兒子都可以不顧。而也是在那個時候,朕才真正見識到,這世間,竟然存在著會和自己唯一的兒子爭權奪利的母親!」
說到這裡,皇帝的眼中波光閃動,我悄然握緊了皇帝的手。皇帝的眸光終於凝聚起來,低頭望了我一眼。
我相信,皇帝是第一次對人說起這些;然而,我也相信,皇帝心中明白,在這宮裡,再沒有人能比我更清楚這些話背後的含義。因為,我握著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也許,這個秘密皇帝早已有所懷疑,我也不準備藏在心裡一輩子,但是,我會選擇一個最恰當的時機說出來,用來印證皇帝的疑心,將他徹底拉到我的身邊。
皇帝望我的那一眼,有著些許的莫測高深,令我思索此刻究竟是不是一個恰當的時機?思忖片刻,我決定繼續保持緘默,因為此刻的我,並沒有確實的證據。在皇帝願意相信我的時候,一切都好;然而,假如有一天,太后和皇帝母子連心了,那麼,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的我,是否會被認為挑撥太后和皇帝的母子關係,而替自己惹來彌天大禍?
這是我手中握有的最重要的一張底牌,絕不能如此輕易地揭開!
我的雙眼蒙上了一層輕盈地霧氣,微微顫抖著聲音對皇帝道:「謝謝皇上如此信任嬪妾,將這些話說給嬪妾聽。嬪妾只想在皇上面前再多說一句——嬪妾承認,皇祖母剛剛離去那會兒,嬪妾曾經怨尤過皇上對嬪妾的懷疑,然而,如今,嬪妾想說,雖然皇祖母的逝確實不是嬪妾造成的,但是,嬪妾卻能理解、體諒皇上了。假如皇上降罪於嬪妾,嬪妾再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