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走了以前,用完早膳,我重新謄了一份忌藥單,去探望安才人。剛剛走到東配殿,我就聽見寶蟬的大嗓門。走進去之後,我看見天井裡堆滿了琳琅滿目的賞賜,寶蟬正在指揮東配殿裡的幾個我不太熟悉的小宮女整理這些東西。
安才人輕輕地倚靠在木質的門框上,微笑著看著這一切。她看到我出現,臉上浮過一分不自然的紅暈,隨後,才對我笑著道:「娘娘,沒有想到你這麼早就過來了,院子裡太亂沒有來得及收拾完,您到屋子裡來坐吧。」說完,轉身回房。
我小心地繞過天井裡雜亂地堆放著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在箱子與箱子的空隙中尋出一條蜿蜒的小路。碧笙緊跟在我身後,不時地提醒我道:「娘娘,小
我回頭對她嫣然一笑,表示知道。好在天井不大,不一會兒,就到了安才人的寢宮門口。
安才人坐在屋內的椅子上等我,見我進了屋子,也不起身,只是說道:「娘娘,我身子不大爽利,就不給您見禮了。」
碧笙的臉色登時沉了下去,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給我立刻笑著截住,我道:「姐姐,你安心坐著。我們本是同宮姐妹,自然不必講究太多虛禮。」說著,我走到一張圓凳旁,自如地坐下,喚猶站在門口的碧笙道,「還不過來?」
碧笙微微漲紅著臉,走到我的身後站好,我伸手一指身旁的另外一張圓凳,道:「既然今日這屋裡不講究虛禮,碧笙。你也坐下吧。」
聞言,碧笙怔了一怔,卻真的聽話地坐下了。
我沒有去看安才人的臉色。而是徑直伸手向碧笙道:「把要給安姐姐地藥單子拿來。」
碧笙從袖子裡抽出小心折疊好的宣紙遞給我,我接過。看也不看,就遞給了安才人,道:「姐姐,頭三個月,你小心著千萬別吃這張單子上的任何東西。」
安才人地目光在我和碧笙轉了幾轉。才伸手接過藥單子。
看到安才人的神情,碧笙忍不住道:「才人娘娘若是不放心,大可不照這張單子行事。」
「碧笙!」我呵斥道,見碧笙悻悻地收了聲,我才笑著轉過臉去抱歉地對安才人道,「姐姐,不好意思,這個奴婢口沒遮攔,在你面前失禮了。請你不要和她計較。」
早在碧笙之前欲開口地時候,安才人的臉色就有幾分不好看,聽我這麼說。更是冷哼了一聲。我依舊對著她的冷臉,笑著道:「姐姐。這個單子的用途是讓你不要碰、而不是讓你碰這些東西。所以,你不碰。對你一點損失都沒有,你說是麼?」
安才人的臉色還是沒能變得好看。
我歎了一口氣,道:「姐姐心裡到底有什麼事存著?我們昨天不是說地好好的麼?」
安才人盯了我半晌,終於道:「既然如此,為何容華娘娘叫皇上不要晉我的位分?」
我轉過眼眸,落在空處,道:「你都知道了?」
安才人又以一聲冷哼回答我。
我將變得溫和的目光落回安才人的臉上,不緊不慢地說道:「既然皇上將這件事告訴了你,想必皇上也會告訴你我建議他這麼做的理由。」
安才人道:「皇上是說了,所以,我覺得容華娘娘真是體貼入微,連這點都為我想到了。」
我假裝聽不出安才人話語中的譏諷,笑道:「安姐姐明白就好,現在最要緊的,是如何平安地將這個孩子生下來。這個孩子生下來,將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難道安姐姐還擔心到時候會少了你地賞賜麼?」
聽我這麼說,安才人的容色終於稍霽。
話語點到為止,我見好就收,向安才人告辭。
走在回宮的路上,碧笙忍不住問我適才為何對安才人一再容讓?
我沒有說太多,只是道:「我確實向皇上提議不要在這個時候晉陞她地位分了。」
碧笙道:「可是娘娘是為了她好。」
我道:「她若不理解,也是情有可原的。」
碧笙還待再問,我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在心裡感到了一絲悲哀——儘管安才人曾經犯下了不可饒恕地罪過,但是看著今日地她,想到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我還是禁不住深深地同情她。
宮中地女人爭奪的無非就是君王的寵愛、自己的孩子以及權勢。假如沒有得到過,尚不會有太多的感覺,但是假若得到後又失去,將是最無法承受的傷痛。
原本,安才人並沒有機會得到皇帝的子嗣,是我給了她這個機會,現在,我心知肚明,不久,她就會失去這個機會,那麼,可以說,是我一手造成了她的這種經歷,給她帶去了痛苦,我是否還有立場去同情她?在她對我冷臉相對的時候,我是否可以去責怪她?
這些想法與感受,都不是如今的我,可以宣諸於口的。
碧笙陪著我默默地走,我忽然心情一陣煩悶,不由吩咐她道:「你去華翎殿問問貴妃娘娘有沒有空,就說我請她到莊宜殿耍子。」
碧笙領命而去,我一個人慢慢地踱回清梅堂,等待著碧笙的消息。
盞茶工夫之後,碧笙回來稟告我道:「娘娘,貴妃娘娘說她今日沒有空,說明天一早過來可成?」我點點頭,揮手著碧笙去回話。
第二天上午,寧夙如約而至。甫一進門,她就大笑著問我道:「妹妹到底有什麼好玩的東西,眼巴巴地要找了我來?」
我招呼她坐下,吩咐繡綺給寧夙斟上我新研製出的花果茶,笑道:「妹妹想念姐姐了,這才叫人去找姐姐過來。」
寧夙哇了一聲:「敢情你是把我騙過來的?」
碧月噗嗤一笑,隨即接到寧夙欲殺人的眼刀,連忙肅整了表情。
只有我好死不活地笑道:「姐姐,原來你才明白。」
寧夙扁了扁嘴,瞄了我一眼,大聲地自言自語道:「虧我還以為有人要向我打聽某個人的消息,昨天晚上冥思苦想了半宿,回憶出了不少……」
我連忙道:「真的?」
寧夙彷彿沒有聽到我插話,繼續自言自語:「我還在想,有個人接連十多天沒有來找我,她怎麼能忍得住不問的?」
我好笑地看著寧夙表演。
碧月看看我,又看看寧夙,終於再也憋不住大笑起來。
我瞪了碧月一眼,學著寧夙,沒好氣地自言自語道:「怎麼我以前就沒有看出來,外表如此平淡的某個人,深入接觸起來會如此促狹?」待我說完這句,寧夙和我終於撐不住地相視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