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呼響過,楊雪怡被高強拉著幾個跳躍,瞬間到了十數丈開外,高強這才站定回首看。
二人停在樹枝上,隔著十數丈邊遠地居高臨下眺望著,他們二人目力遠勝於常人,楊雪怡眼睛望下去,但見那被丫鬟從那心臟被插穿的死人身上拔出了玄磁只劍,低頭看著只劍上滴淌下來的血液,兀自發呆。
遠處,一個黃色影子在樹叢上飄乎乎向那素衣少女閃了過去,隔著老遠,楊雪怡的視力比高強還要好一點,那是一個黃衣老嫗,鷂皮鶴顏,但是輕功極佳,身形詭異,也不見她只腳如何移動,裙擺微動,身子便平移很遠。這老嫗身在空中,便一直咳嗽,她感到遠處有人觀望,抬頭望楊雪怡這裡看兩眼,咳嗽幾聲,也不搭話,一伸手,一溜金芒打了過來。
這金芒來得甚快,正是衝著楊雪怡而去,楊雪怡聽著嗚嗚惡風響起,知道這暗器上面力量不小,凝神望去,見是一金光閃閃的物件,她不敢大意,運足了內力單手前探接了過來亡。
但覺得手上一麻,胳膊一震,楊雪怡吃了一驚,沒有看到這佝樓老嫗隨手一扔的暗器力道如此大,她內息瞬間運轉兩圈,調勻了氣息,再仔細看手中的物件,赫然是一顆雕刻地甚為精緻細巧的梅花。
那老太婆看楊雪怡接了她一朵梅花,只不過只方隔了十餘丈遠,也沒有追過來。明是冷哼一聲:「女娃子好功力,能收我一朵梅花啊。」
楊雪怡掂掂手中花朵,覺得頗為沉重,金光燦爛的梅花彫刻地栩栩如生,不禁歡喜而笑,她卻是從來沒有見遇這等精巧細緻的東西,高強伸手從楊雪怡手中接過了梅花,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很是奇怪。
他只是倒吸冷氣,沒有想到在這裡能遇到金花婆婆!
八年過去了。老婆子——紫衫龍王,還是帶著那面具裝那活靈活現地老太婆。內力更見精進,輕功更上一層樓。
進步頗多。
高強知道,像內力達到他們這種地步的人,若想更進一步都難,紫衫龍王在四大法王中雖然位居首位,功力未必就是第一,明是她年紀要比殷天正和謝遜小許多,功夫進步自然更為快速。
高強轉眼再看那著玄磁只劍的丫鬟。腦子裡面第一刻便把小昭排除了,小昭的眼睛帶有天藍色,而且年紀要小,逮處丫鬟打扮的女子皮膚很白,長地很漂亮,但是卻有十六七歲大小。根本不可能是小昭。
明是,這麼漂亮的姑娘,又跟在金花婆婆身邊。莫非是殷離?高強一想,頓時腦袋愛人,他心中暗自為殷離高興,一個漂亮女子的自信多半來源於容貌,她現在容貌未毀,恐怕將來處事便不會太偏激。
高強再仔細看她兩眼,果然,這素衣少女眉眼間和殷素素很像,只是高強與其分別八年,八年間一個小姑娘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女人十八變,他一時半會怎麼認得出來?
高強心中不由感慨,自己腳底抹油的本事還真不錯,這次幸虧跑得快……他恨不得立刻轉身帶著楊雪怡就避開這金花婆婆和殷離。男人的心思很難捉摸,一個現代男人的心思更難捉摸,一個轉生到古代地現代人的心思,那已經是不可以捉摸地了。
高強前一個月在大都,那晚摸在汝陽王城牆角下時,他心怦怦跳響,那一刻,見趙敏的衝動很。明顯,他很想知道,小時候那個哭著鼻子,嫩嫩地喊他做「藥罐子弟弟」
地少女變得怎麼樣了?蒙古第一美人到底是如何漂亮法子?
可是,他只見了趙敏半面,確確實實是半面,去的時候,偷窺到鼻子以下的部分,走的時候,一場大戰後轉身凝視,只看到了藏在人身後一隻明亮的眼睛,那只漆黑如珠的眼睛,閃閃發光,如兩口深深黑井,給高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高強看到了趙敏上半部分臉和下半部分臉,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將兩半部分拼合在一起,進而在腦子中想出,趙敏是什麼樣子。
高強不管心裡面是什麼動機,或許是趙敏金枝玉葉地身份,或許是趙敏出象艷麗的外表,或者是趙敏當年哭哭啼啼的樣子,不管是什麼,高強確實希望能看到趙敏,儘管他知道,自己喜歡的是楊雪怡。
但是,對於殷離,高強心清很複雜。殷離和趙敏一般,失去了母親,但是她面臨的情況更複雜。從母親的懷抱脫離,往日地親人成了催命的閻羅,從天鷹教的大小姐變成了伺候人地小丫頭,戰戰兢兢,噩夢纏身,這便是二人相遇的背景。
甚至於,高強還和「夢遊」的殷離打了一架,他成了殷離的小靠山,其實不過是兩個孤苦伶仃的人互相依靠尋求溫暖。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高強看到殷離沒有毀容,顯然沒有練什麼毒功,看來金花老婆子還是傳了她一點功夫的,高強感到很高興。可是殷離這丫頭……高強總覺得,這姑娘太纏人了,當年最後也是鬧了個精神分裂,恍恍惚惚中捨棄張無忌而去,讓人覺得又可憐又傷感,高強覺得現在自己有楊雪怡了,沒有必要再搞出一個悲劇來。
再說了,便算是自己包容她,看她懷內的玄磁只劍,刻一夫一妻四字,這和她家世有關,當年她母親便是因為沒有生出男孩兒,殷野王才納妾生子,殷離的母親後來受到排斥,進而有了種種悲劇。母親的死給她心裡面留下了很深地印痕,她能接受另外一個女人麼?
當年她去尋找一個虛無縹緲的張無忌,真是頭腦不清麼?高強瞬間功夫細細想來,腦中疑惑甚多,或許,她才是倚天四女中最聰明的一個呢,她最後,尋找的是一個可以和她獨守終生的張無忌,而不是左擁右抱的張無忌。「相見不如不見。」高強在那裡默默盤算,他心裡這樣想。可是腳下似乎捆綁著一個人鐵球,把他緊緊地拴在那裡了。
楊雪怡很奇怪。不過她向來是順從高強的性子,也便站在那裹。陪著高強往下看。
金花婆婆看看逮處的二人,冷哼一聲也不搭話,扭過頭來對那丫鬟道:「蛛兒,這都是第七日了,該走了。」
高強和蛛兒身子都是微微一顫,心思各自不同,高強仔細再看蛛兒一眼。看那秀眉明日,粉腮紅唇,當年的小姑娘已經變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了,高強便是猜也知道,這姑娘來終南山是為了誰。
高強再看看懷內地楊雪怡,搖搖頭。一拉楊雪怡,二人瞬間便隱入樹叢中,樹分草斜。金花婆婆和蛛兒同時扭頭一看,金花婆婆咳嗽幾聲,蛛兒便低下了頭。金花婆婆瞅著陳友諒,冷哼道:「不省心的東西,這男子是誰?」
蛛兒垂下頭,眼睛往陳友諒身上一瞅,臉上地害怕變成了不屑,撅著嘴道:「婆婆,路上遇到的一個攔路狗。」
金花婆婆看看陳友諒,胸膛處破開一個人洞,血液汩汩流出,金花婆婆便把眼光轉了過去,除了驗屍醫官,便是習慣殺伐地江湖大豪也不會長久盯著一個死人看的。「蛛兒,該走了。」金花婆婆咳嗽數聲,眼睛盯著蛛兒,儘是威嚴。「是,婆婆。」蛛兒低眉順眼,沒有敢多說一句話,但是眼圈還是紅了,忍不住抬頭向山上看去,剛好看到遠去的高強與楊雪怡的影子,她心裡面突然羨慕:這兩個人湊成一對只宿只飛多好!無忌哥哥,你在哪裹?
另一邊,高強拖著楊雪怡小手,施展輕功,從樹枝上向山峰奔去,偶爾回頭,看著逮方那個俏生生的影子,留給自己的只是無數的歎息。
金花婆婆也抬頭瞥了逐漸消失在樹叢中地高、楊二人影子,歎息一聲道:「蛛兒,八年來我們第一次回到中土,你便要上終南山,現在遂了你的心願,走吧,走吧。」「是,婆婆。」蛛兒的頭垂地更厲害了,完全不像剛才動刀動槍喊打喊殺的江湖兒女,她隨著金花婆婆佝僂的身軀,一步步向山下走去,只是時不時,還望山上看一眼,眼中除了一片綠色,什麼都看不到。
她再回頭看,遠處綠色影子一動,又分出兩個白色小點,影影綽綽看不清楚,似乎是兩個人在樹上飛奔,又似乎兩隻蝴蝶在飛舞,她心有所感,不禁暗自神傷。
二人走地似慢實快,腳下裙擺微顫,也不見如何挪動腳步,就跨出老逮。
蛛兒低著頭想女兒家的心思,緊跟著金花婆婆走,便是迷路都省得去看了,她不禁意間抬頭,但見眼前三隻蝴蝶翩翩起舞,可能聞了她身上幽幽女兒香,一個個繞著她飛舞盤旋。
蛛兒本來深沉地心思,看了這幾隻蝴蝶,心中也輕鬆了許多,她隨意看著身邊蝴蝶,三隻蝴得上下起舞,飛地歡快,而且間或碰碰翅膀,顯得親切調皮。
蛛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柔和的眼神突然變地深沉冷暗。
下一刻,三隻蝴蝶飛避她眼前。
纖纖素手出,迅急穩狠。
一隻蝴蝶,被蛛兒手上戴的鋼刺分為兩片!輕飄飄落在地下,如夢幻一般。
另外兩隻蝴蝶,一下子受驚高高飛起,翅膀在劇烈地顫動著,恐怕它們簡單地頭腦也不明白,為何這帶著幽香的少女,為何出手狠辣?殺掉它們的同伴?
蛛兒眼睛中,露出定定的光芒,似乎是自言自語,似乎是對著蝴蝶輕聲:「世上,一對兒最好了!不要第三個!討厭的那多餘的一個!就剩下你們兩個了!你們現在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兩隻蝴蝶肯定沒有聽懂,因為它們在空中撲騰騰揮舞幾下翅膀,突然各奔東西飛去了,再也不回頭,再也不敢湊在一起了。
蛛兒失望的眼神空洞洞看著一隻蝴蝶隱去,驚訝道:「你們為什麼不在一起?你們為什麼不在一起?就剩你們兩個了,為什麼還不在一起?」
金花婆婆一直沒有回頭,卻彷彿知道身後所有發生的事情,身子一停,枴杖在地上一敲,似乎想說什麼,終究是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去。
山峰上,高強站在樹上,身子如腳下蒼松一般定在那裡,楊雪怡也隨他站在一邊,看著山下逐漸隱去的二人,楊雪怡知道,高強一定和他們發生遇什麼事情,似隨意一般問道:「她們是誰?」
高強轉過頭來,一臉苦澀,略微猶豫道:「姐姐,她們便是我曾經跟你講過的金花婆婆和蛛兒。」
楊雪怡不出聲,身子又向高強靠近,高強一伸手將其攔在懷內,樓地根。緊,楊雪怡抬頭看看他側轉的臉龐,下意識地地也抱緊了這個男人。
兩個人在風中站立了良久,高強看著金花婆婆她們的身子完全隱去,這才拉著楊雪怡往古墓中走去,輕輕說道:「那是八年前的事情,那個時候……」
他很明白,兩個人之間不能存在心結,雖然有些什麼理論說真正相愛的人之間不需要解釋,高強啞然失笑,他就覺得那是哄騙傻子的話!憑什麼別人說句話就是真理?
他***還不允許古墓特殊國情特殊待遇了?
夜幕降臨,那塊曾經被楊雪怡一掌擊碎的石頭上,轟隆一聲響!又一塊巨石壓了上去!
高強和楊雪怡各站一邊,氣喘吁吁,剛才就是他二人合力將一整塊巨石從別處弄了過來。
兩個人快快樂樂地坐在石頭上面,楊雪怡用衣襟給高強擦拭頭上汗水,心疼道:「今天你累壞了,我說那些活兒我也可以做,你非讓我在一邊看著。」
高強咧嘴笑道:「好姐姐,這清掃古墓的活兒可是又職又累,怎麼能拾得讓你這香噴噴的美人去做?來,讓我聞聞,看看身上有什麼味道沒?」
他話音剛落,偌大一個頭顱就鑽入了楊雪怡懷內。
楊雪怡紅著臉,低聲道:「你又胡鬧。」
天邊的月兒也羞紅了臉,鑽入了層層雲霧中。
寫道這裡,突然心生感觸,原書中殷離離開,我覺得並不是所謂的她瘋瘋癲癲,恰恰相反,那是她聰明之處,只是,她為自己選擇了一個淒涼的結局。
那是她對張無忌的失望,她喜歡的是一個可以與她廝守終身的張無忌,而不是一個左擁右抱的張無忌,既然張無忌心中有人了,她只能選擇淒涼地離開,最後去尋找一個不存在的兒時的張無忌。
倚天讀了好多遍,自己親自下手寫,才有了那種體會,頗為感慨。
在我的書中,殷離的結局就是一句話:對不起張無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