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三月向來與泰晤士河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雖然談不上翠堤春曉,但從神樂宮沿海的地方眺望那浪花深處的波光粼粼倒也別有一番愜意,特別是這海風已不會給神樂千鶴帶來寒意的時候。
「庵已經走了,草薙京仍舊下落不明……姐姐,我們算是勝了,還是……錯了?」
神樂千鶴喃喃的歎息聲引出個人來,那華發之間卻也精神,略微有些佝僂的身形彷彿隨時都承載著無可估量的重擔,他無聲無息地來到神樂千鶴身後:「宮主重傷漸癒,還是少吹風的好。」
「不礙。庵的傷更重,不也出走了嗎?」神樂千鶴微微回頭,帶起黑髮一陣飄揚——她還穿著病服,「失卻了神器,交接了權力,我哪還是什麼宮主?」
「在新的宮主產生前,你就是。而且,當今神樂家能夠勝任宮主的人,只有你。」
「真的沒有嗎?」神樂千鶴俯身揀起一石子,「我姐姐死的時候,你們家族院又是怎麼論證十二歲的我勝任的?非暴力不合作,只喜歡騎機車,經常跑到姐姐靈前哭鼻子……」
「但你有分寸,懂得緩急,願意堅強,這便是你脫穎而出的原因。」
「那麼,小紫呢?」
佝僂的老人侃侃的語調因為千鶴的詰問猛地一滯:「她……她完全沒有武學天賦,別說零技之礎,連最基本的玉響之瑟音都使不出來,讓她……讓她當宮主怎麼服眾?」
神樂千鶴一笑,將石子朝海面扔去,可惜力道不夠,在淺灘上不住翻滾一陣,便不知所蹤:「小紫的才能大家心知,只要在家族中有發言權的人便知道小紫的那些事兒,誰會不服?」
「可是……」
「可是她過於倔強,不聽家族院的話,現在還禁足在潛龍谷。」神樂千鶴無奈而笑,「你們將她視為不定時炸彈,甚至核彈,可你們當初寄予她一個錯誤的期望,又怎能奢求她對家族有好感?她當日的誓言仍然如雷貫耳。」
「我們勸不了她,只能當惡人。」老人的背似乎更佝僂了一分。
「惡人……我又做了多少惡事?」神樂千鶴沉默良久,「一個星期之後,我要拜會草薙家,你們家族院依舊維持神樂家的事務,但不要有新的決策,直到我回來,或者,我指定了代替我的人。」
神樂千鶴要去東京……也確乎該去一趟了——草薙家自從草薙京失蹤,一直陷入分歧,直到現在,越演越烈。
「千鶴要來?她……她來幹什麼?」三月的倫敦已然不讓傷未痊癒的神樂千鶴不適,緯度更低的東京自然也不必合冰穿多少衣服,可現在,剛接了草薙葵電話的他很有些發抖。
「她來了也好,草薙家不能紛亂下去。以神樂千鶴的身份,她的到來不僅代表了一種態度,也是一個聲音……嗯,合冰,你別再抖了,難道想把我摔在地上?」草薙陽似乎想蜷縮,但依舊高位癱瘓的她努力扭動的結果不過是在合冰懷裡偏了偏頭——哪怕這個的幅度也小得可憐,「我有些冷。」
「我……我不知該怎麼面對千鶴啊……」合冰眺望著窗外的飄雪,那似乎潔淨的顏色大概很能讓人陷入思考,或者說在抱著一個美人時看雪景容易產生幸福的錯覺,「要不,我抱你回床上躺著?」
「不,好久沒有看雪了,而且,你比被窩溫暖。」草薙陽不允,「如果,你能抱嚴實些。」
「再抱緊了,阿葵就有話絮叨了。」合冰微微一笑,卻也將草薙陽挪動了個角度,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窗外的風雪,留下她的一雙眼睛能夠看到那皚皚的世界,而自己,稍微注視著房間裡不多的陳設,比如,最醒目的那張床。
就是這張床啊!合冰無聲苦笑間,草薙陽的聲音響起:「就算你不抱,阿葵的嘮叨也不少。」
「幸好,她的蒼司哥哥回來了。」疲勞轟炸不是合冰願意忍受的,特別是他那無法反抗的小師傅。
……
神樂千鶴提前到了日本,從那低調的程度看,也算微服私訪——的確是拜訪,當她騎著頗為平庸的小摩托停在麻宮雅典娜的別墅前時,那一身下擺飄逸的白風衣讓人以為是飛女多於神樂宮主,而在椎拳崇開門間面露訝然的一刻,她微笑著摘下墨鏡的動作終於顯出了一絲高貴。
「老人家在嗎?」雖然淺啜一口溫水洗不了跨越半個地球的風塵,坐在沙發上靜靜凝視手中玻璃杯的神樂千鶴卻也散發著一份恬然。
「師父帶小包去遊樂場了。」椎拳崇陪坐在一旁,「他們會回來吃晚飯,不介意的話,你也嘗嘗雅典娜的手藝?」
「我問的可不是鎮師傅。」神樂千鶴嘴角彎彎,將玻璃杯輕放在茶几上,「難道你想將合冰這幾個月頻繁來這裡蹭吃喝的事情解釋為麻宮小姐的手藝?」
「的確……」椎拳崇見神樂千鶴玩味而自信的神情,臉色不由一滯,旋即一緊,「神……」
「……」沉思許久,椎拳崇終於無奈看著神樂千鶴那一襲白衣,「還是等晚飯時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