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雖對猴子貴婦反感,卻也知道這是個展示自己,讓撒加自慚形穢的機會,便說:「實際上我還有一首,希望夫人能夠喜歡。」指著桌上水果說:「籃子,為什麼空蕩蕩的,因為,沒有草莓在裡面。」
「啊,太好了,太有哲理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竟說得如此美妙,太棒了!」
沈之默不禁打了寒噤:「上流社會真夠噁心人的。我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念頭,要把大便塞進他的嘴裡。」
布魯斯再次挑釁道:「撒加先生,你對我的詩有什麼想法呢?不用說我也知道,下等平民是不會有自己思想的。」
織蘿緹琳氣得俏臉煞白,噌地站起來大聲說:「誰說撒加不會寫詩了,撒加,快把你上次寫的念給他們聽。」
眾人的目光都投注到沈之默身上,伯爵夫人喜道:「撒加先生,真的嗎?快念給我們聽聽吧。」
沈之默暗罵傻逼,無奈,隨便想到一首蘇軾的《中秋月》,便翻譯過來,指著窗外圓月說:「黃昏的雲彩已經收盡開始溢出清冷寒氣,銀河流瀉皎潔的月亮無聲無息,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生命不是每天都有,若到了未來的哪一天我又會在哪裡欣賞這帶來無數感動的月亮?」
刷的一下,剛才熙熙攘攘的宴會大廳變得鴉雀無聲,眾人仍舊保持著前一秒鐘的姿勢,一動不動,顯然都被驚呆了。
「古、古典詩!」有人結結巴巴地喊道:「聖光在上,我沒聽錯吧,真的是古典詩,太神奇了!」
伯爵夫人眼中爆出一團光彩,說:「真的和那些記載在典籍上流傳千古的古典詩風格很一致,太美了。撒加先生,這首詩真的是您寫出來的嗎?」
撒加厚著臉皮點點頭。
古典詩流行於一兩百年前的宮廷和貴族,以詠物、抒懷為主,詩句較長,每首詩都是標準的四句或八句,文辭優美感人,或是一個淒美的故事,或是作者表述的心情,講究意境,經過數百年戰火,僅有幾十首流傳下來,歷來奉為經典之作,還被選入學校教材供學生學習,當今例如布魯斯所吟的庸俗詩歌,根本談不上超越,只要能達到十分之一的水準,就已經了不起了。
而沈之默這首,無論體裁、意境、詩中風物,均與他們所熟知的古典詩風格近似,內容上卻有很大區別,比布魯斯高出了不知多大層次,兩者的差距,好比珠玉與頑石,乍然聽到,心中激動可想而知。
猴子貴婦尖叫失聲:「哎呀,我要醉了,僕人,還愣著幹什麼?快記下來!」
「天啊,每一句話分開來看都挺普通,但是結合在一起,卻那麼使人迷醉,意境,這就是傳說中的意境!」
「撒加先生,快告訴我,這首詩叫什麼名字?好美,真的好美……」
片刻的失神之後,大廳內到處都是抽冷氣叫好之聲,剛剛送上的一盤香煎鱈魚也沒人去理會了。
織蘿緹琳驚訝地盯著沈之默,她可是知道的,沈之默連字都不認識,談什麼寫詩簡直是笑話,可他剛才念出的那一首詩,竟比教科書上的古典詩還要精美得多,又該做何解釋?他到底是什麼人?
風光沒多久的布魯斯馬上被冷落到一旁,臉罩一團黑氣,大聲道:「撒加,我不信這是你寫的,一定是抄別人的詩歌!剽竊!有本事你再念一首!」慌亂中只道他也幹過如自己一般的卑鄙行徑。
想是想對了,但撒加的詩確實是這個世界沒人見過的,因此無法查證。
克利福德夫人確實被震到了,根本不能置信,要知道這樣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詩句,沒有十幾年苦讀根本寫不出來,忙說:「撒加先生,你還可以再念一首嗎?」
沈之默有的是詩,冷笑一聲,完全破壞了大好感覺,說:「這種詩要多少有多少,都是我在鐵匠鋪裡幹活想出來的,沒什麼意思,平時都拿去騙小女孩了,隨便說上幾句討她們歡心而已。要在夫人宴會上念,只怕有失身份。」
猴子貴婦沒聽出他言中譏諷之意,身子前傾厲害得厲害,幾乎要把布魯斯擠開,撲到他跟前,揮舞著刀叉說:「撒加先生,您一定要再念幾首,您不念我就活不下去了!」布魯斯連忙閃身避開,免得被叉子戳中可不是好玩的事。
「這又有何難,你們聽好了,『濃濃的綠樹蔭讓寂寞夏日變得格外漫長,樓台的倒影映入清澈池塘,像水晶那麼美麗的門簾被微風吹起,滿架的薔薇芬芳飄滿了整個庭院。』」
這是唐末高駢的《山亭夏日》,原詞是「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描繪夏日風光,宛如一副色彩鮮明,情調清和的畫卷,所謂詩中有畫,此詩足以當之,宋朝的謝枋得評說:「此詩形容夏日光景,極其妙麗,如圖畫然。想山亭人物,無一點塵埃也。」
猴子貴婦開始慘叫:「哦!這幅美景就像是描述天堂一樣,太美好了,天啊,為什麼讓我聽到這麼美的詩,如果我以後都聽不到了怎麼辦?」
人人為之動容,如果說第一首只是意外,那第二首呢?精彩程度同樣不在話下,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夫人,撒加先生是宮廷詩人吧?他的學識好像浩瀚大海一樣無邊無際。」溢美之辭紛踏而來,大廳變成菜市場一樣亂七八糟。
織蘿緹琳又驚又佩,這個撒加能文能武,風度翩翩,上位者氣勢渾然天成,這樣的男人上哪去找?如果能再溫柔一點,不那麼冷漠就完美了。
至於克利福德夫人等人的驚訝之情,早已不能用言語表述,一時間,幾乎什麼好話都說盡。
「撒加先生,能不能再來一首?」
沈之默可不想成為耍把戲供人取樂的傻瓜,冷冷拒絕道:「對不起,作詩是要看情緒的,沒有心情,都什麼寫不出來,希望你們能夠體諒。」
大家見他堅決,只好無奈放棄勸說。唯有那幾個貴婦人,仍舊還在津津樂道,而布魯斯則無人問津,像是失寵的妃子,悶悶不樂地低頭猛吃東西。他沒有做詩的水平,但常年浸淫下來,多少也懂得欣賞,知道《吟遊詩人全集》裡的東西不能和撒加比較,倒不忙著獻醜了。
宴會的重點其實不在美酒佳餚而在與會的賓客交流感情,待沈之默的詩歌熱潮稍稍平息後,克利福德夫人已回復心境,對那個穿法師袍的人說:「凱希大人,您久在宮中,能不能說些趣聞給我們聽聽,女皇陛下身體好些了嗎?」
沈之默一眼望去,那個名叫凱希的法師手指扣著另一名中年貴婦的手腕,神態親熱,偶爾彼此交流一兩個眼神,似是情侶。他知道某些寂寞難耐的貴婦人經常通過私人聚會結交男伴,約會情人,上流社會風氣靡亂,並不出奇,而大家心照不宣,不會說破。
凱希斯文得體地說:「承蒙夫人掛念,女皇貴體沒有好轉的跡象,但也沒有惡劣下去,一切一如既往。不過前幾天,魔法部研究院倒是出了一樁奇聞。」
「哦?魔法部又鬧新聞了?」大家的興致一下被轉移過去,就不再糾纏沈之默。
凱希捏了捏情人的掌心,說:「前些日子,魔法部查處一個修煉暗黑魔法的邪惡法師,據說他的魔法可以使時間停止,青春永駐,女人的容顏不會變老,男人的精力永遠旺盛。」
「真有這麼神奇的魔法?」好幾個上了三十歲的女人同時摀住嘴:「能告訴我那個法師在哪裡嗎?施法一次多大代價我都願意!」
凱希笑道:「被魔法部官員正式列為邪惡魔法的,哪會有那麼好,何況他也沒修煉成功就被抓了,目前關在聖靈監牢裡面。話說研究院的法師們得到配方,也想實驗一下,其中一道是『天葵』……」
有人插嘴道:「天葵是什麼?」
凱希頗不好意思,終於撓撓頭說:「是婦女經血,所以說魔法邪惡就在這裡……希拉裡說配方玄妙無比,一定要研究出來……」
「就是那個說話非常嚴肅、特別古板,從來不苟言笑的中階法師希拉裡先生嗎?他去我家裡作客,板著一張臉就像家裡死了人一樣,真讓人無聊,一定是整天研究魔法的關係。」
凱希笑道:「他受到同僚們的攛掇,去了春水街那邊的酒館招妓,想方設法弄到天葵,不料被騙光銀子還扒光衣服趕出來扔到大街上。這件事轟動很大,連《艾索達鳳凰日報》也有刊登呢,希拉裡先生焦頭爛額,這幾天連門都不敢出,家門口堵滿了記者。」
「呵呵,真是意外,想不到希拉裡那麼古怪的法師也會去招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