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奧布裡終於到外面走了一遭情報。赫伯特失蹤兩天,最後一次是在決鬥中被三個奇怪的男人帶走,奈法裡安發動好幾名善於追蹤線索的刺客追查下落,除了詢問幾名目睹事情經過的學生,說是一名能用單手擊飛紅閃電球的黑頭髮男人幹的,其餘便再沒有消息。
黑頭髮在庫澤斯卡爾港罕見,在伊利達城卻有不少貴族公子小姐為了追逐時尚潮流,刻意將頭髮用藥物染成黑色的,沒有三千人也有兩千人,而單手擊飛閃電球,描敘太過籠統,根本不好查找。奈法裡安第一天以為兒子與人同謀,故意離家出走,變著法子跟自己要零花錢,到第二天還是沒收到消息,心中就急了起來。
沈之默走進地窖打開門鎖,點燃油燈,關在裡面的赫伯特聽到動靜如聞綸音,虛弱地說:「先生們,你們總算又回來了。」
只關上兩天,黑暗讓這個只是十五歲的小男生感覺無邊的恐懼,沒吃上一點東西,沒喝一點水,本來魔法師可以依靠冥想支撐的,可是他年紀太輕,沒有經過苦修,早為那未知的恐懼擾亂思路,完全無法冥想,結果是越熬越難受,最後終於放棄了抵抗。
奧布裡很有默契地搬來椅子,沈之默一屁股坐下,笑道:「我們來得很是時候,看來你還沒有死。」
奧布裡忙遞給他一根比拇指略粗的黑褐色圓柱狀物體。沈之默瞠目道:「這是什麼東西?」
「撒加先生,這是香煙,艾索達河流域沖積平原的特產,用一種奇異的植物烤制而成,平原上很多農田都種植這種植物,叫做煙草。當然,煙草也根據產地有多鍾不同品質,這根煙是從老闆那裡弄來的極品,據說產自雪茄鎮,我們把它叫做雪茄煙。」
「哦,那又有什麼功用?」
奧布裡將雪茄切口,叼在嘴裡,就著油燈點燃了前面一端,卻不起火,只是像炭一樣燃燒並冒出大量白煙。白煙充盈著濃郁的香氣,奧布裡深深吸了一口,煙頭更亮,他神態也變得陶醉起來,接著從鼻端冒出兩股白煙。「先生,把雪茄吸進喉嚨裡面,就像飲用美酒一樣,是一種至高的享受,唉,真是太美妙了。」
「哦,我知道了,給我一支試試味道吧。」沈之默恍然大悟。
萬曆九年,鼻煙從意大利傳入中國,稱為淡巴菰。其原料為經晾曬後的富有油分且香味好的干煙葉和入必要的名貴藥材,然後封貯在陶缸內埋入地下,使其陳化一年以上,並窨以玫瑰花或茉莉花增加其香氣。用時以手指粘上煙末送到鼻孔,輕輕吸入。沈之默在江湖交遊時曾接觸到不少富紳食用鼻煙,與雪茄的味道相近,當下看了奧布裡的神態作派,便聯想到兩者彼此的關係。
他有樣學樣,照著叼起雪茄狠狠吸了一口,沒提防被煙嗆了喉嚨,眼淚橫流,苦著臉說:「這是什麼味道,太難受了,奧布裡你發神經麼,這也能吸進肚子?」
奧布裡賠笑道:「先生,我剛才已經說過,雪茄和美酒都是一個道理,第一次喝酒的人只會覺得辛辣難嚥,等習慣以後,每天都離不開呢,那滋味會讓你欲罷不能,十分美妙。」
沈之默半信半疑,試著調整內息又吸幾口,果然好受多了。先是有些苦澀,慢慢的,口腔感覺到一絲甜味,吸入肺部,便覺一陣神清氣爽,在呼吸道轉了個循環,又從鼻子噴出外面,煙霧繚繞,倒有飄飄欲仙的作態,他略一定神,大喜道:「如飲甘釀,令人久久回味,果然是好東西。奧布裡,等下有空了幫我多取些過來,我要好好享用。」
奧布裡皺著眉頭苦笑:「您開什麼玩笑呢,雪茄屬於奢侈品,由貴族嚴格控制產量,不准平民和奴隸購買吸食,黑市上要賣到一百銀幣一支,或是正宗哈瓦那莊園人工製作的,價錢更貴得離譜,這支雪茄是酒館老闆多年的收藏品,被我花很大力氣搶來孝敬您的,再也沒多餘的了。」
「你說有黑市,那不怕,只要有錢,沒什麼辦不到的。」沈之默咬著雪茄噴出一股濃煙,轉身面對赫伯特,立即換上一副冷酷的面孔:「小子,遺書寫好沒有?」
「遺書……!」赫伯特銳氣早就消失乾淨,差點屁滾尿流:「您不是說寫份家書就可以了嗎?」
奧布裡早把一尺來長的匕首釘在桌子上,銀白色的刀刃向外散發寒氣,西蒙則提出三十多斤重的徘徊者之劍在手中晃來晃去,突然一劍揮下,將赫伯特身邊一張破板凳分成兩半,威脅意味甚濃。
沈之默陰森森地笑道:「如果你不願寫家書,那麼我們可以替你寫遺書,我不喜歡討價還價,給你三十秒鐘時間做個決定。」他抽起雪茄說話的模樣,就像一個十惡不赦的暴徒,十五歲的少年能有什麼骨氣?赫伯特不敢反駁,低聲說:「那好吧,我寫家書,不過你們不能傷害我。」
在沈之默的授意下,赫伯特寫了一份情意殷殷的家書,內容如下:
「親愛的父親大人,請讓我向您表示崇高的敬意和深切的問候,近日以來,我在奧術學院少年分院學到很多有趣的知識,各類魔法、藥物、金屬、銘文的基礎知識,它帶給我全新的感受。但我覺得這些東西還遠遠不夠,我認為人際關係對將來的發展有很重要的影響,於是在同學們的幫助下,我學習了博彩,這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其中包括理財、心理分析、為人處事的道理,非常複雜。為了學好這門學問,我已經欠下一萬銀幣的學費,希望您在收到信之後,立即準備以上數目的銀元,分成十個袋子裝在裡面,在明天晚上月亮升起的時候派人放置到花園大街西側第三個垃圾箱內,注意不要告訴憲兵和警衛,否則我將每天削下一隻自己的手指送給您收藏。愛您的赫伯特。」
沈之默深表滿意,彈了彈信紙說:「好了,你的學習精神讓我敬佩,請蓋上自己的手指印吧,十個手指一起,嗯,如果明天晚上我沒有看到錢,那麼他的兒子會只剩下九根手指,很令人期待,不是麼?」
赫伯特哭喪著臉:「父親一定沒那麼多錢,我死定了。」
「別擔心,你父親的錢多著呢。」沈之默很友善地安慰這個倒霉傢伙:「現在你是我的朋友了,對朋友我們當然要用心關照。西蒙,把你的劍收起來,別嚇壞小孩子,還有酒嗎?要低度的甜葡萄酒。」
赫伯特搖搖頭說:「對不起,我不喜歡喝酒。」
沈之默一拍椅子扶手,本就接榫不甚牢固的木條在內力激盪之下,啪的斷開,連著陳舊的裝飾表皮吊在下面晃來晃去:「十五歲就會為了追求女孩而與人決鬥的人,怎麼可能不喝酒呢?喂,你是不給我面子吧?」
赫伯特嚇得臉色煞白:「不是不是,我覺得葡萄酒也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