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政和五年伊始,正是冬春交替之時,寒風中輕盈的細雪飄飛在空中,旋轉著落於地面厚厚的積雪上。一輛馬車有些吃力的攀爬在通往大宋都城——開封汴京的官道上。
厚厚的積雪讓車輛行走的十分艱難,馬車上的馬伕披著厚實棉衣、頭上裹著嚴實的皮帽,轉身對車內吆喝一聲:「老爺、夫人小心,前面上坡咯。」
車內的人聽到車伕的招呼,一個束冠的年輕男子趕緊蓋起小桌上的陶壺,輕聲對自己的夫人說:「這藥等路平坦了再喝,小心嗆到。」
年輕婦人笑顏望向自己的夫君,輕輕的點了點頭,同時不忘抱緊了自己懷中的女童。
馬車裡面鋪了厚厚的棉毯,少婦和幼童的身上還蓋了一層錦毯,背後也靠著圓枕。不大不小的車廂內焚著熏香,燃著暖爐,就出行而言,已經是相當舒適的了。
男子輕輕佻開窗簾看了下外面崎嶇的道路,一陣雪花隨著寒風捲了進來,落到了女童紅撲撲的臉上,轉瞬便化了。
「唔……爹爹壞。」
女童迷糊的睡著,被雪花驚醒了,半睜開眼嗔怪了一句,便又要睡去。
少婦聽到孩子這麼說,撲哧著笑了出來,對夫君說:「真真在夢裡都怪你拉我們娘倆出來受罪呢。」
男子趕緊關好窗簾說:「你也知道的,一生在江寧做個教書先生實在非我所願,不管這次科舉能否考上,我都想在汴京城裡闖個天地出來。你身子弱,把你們留在老家,我實在不放心,也辛苦你們跟著我一路顛簸了。」
少婦撫了撫孩子的頭說:「只要跟著夫君,再苦再累也無所謂了。」
聽到自己父母的對話,女童鑽出薄毯來,瞪著圓圓的眼睛對自己父親說:「做教書先生有什麼不好?傳道、授業、解惑,多麼崇高的職業,再說家裡有爺爺留下的家業,可保我們一家衣食無憂,父親為什麼一心想做官呢?現在朝廷一片混亂,父親難道不知道嗎?」
對於這女童不合年齡的言辭,年輕夫婦顯然是已經習慣了,並未太過緊張,男子反而頗有興趣的說:「既然真兒醒了,那麼就來同為父商討下今年的科舉之事吧。」
真兒圓溜溜的眼睛轉了下,撲到母親懷裡假哭到:「娘,爹爹又要欺負我,是他要考科舉,為何總給我出題?」
「誰不知道我們真真是個小神童,你就指點你父親一二,如何?」夫人溫言說著,看著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心中十分滿足。
女童聽母親都這樣說了,只好硬著頭皮去應對父親出給她的那些經義策論。
看著清俊秀雅的父親,女童偷偷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第一千次證實這不是夢,眼前的這個儒雅書生,正是被人辱罵千年的奸臣、賣國賊秦檜!而此刻,他是自己的父親!
女童秦真是秦檜和夫人王氏的獨生女,在她出生之時險些夭亡,正在生命垂危之際,一個游僧叩響了秦府的大門,說這女嬰有佛緣,只有跟他走,性命才可無憂。
秦氏夫婦心痛的看著全身發紫的孩子,為了她能活下來,只好讓這僧人帶走孩子。他們本以為女兒這一去便不會再回來,誰料六年後的一天,一個女童出現在了秦府門前,見到秦檜和王氏便直呼「爹爹」和「娘親」!
他們不知道這六歲孩童是怎樣一個人回來的,卻從她的眉眼中看出了夫婦的影子,這,的確是他們的親骨肉。
女童的聰明和博學漸漸為家人和相鄰所知,大家由最初的驚訝與不信,漸漸轉變為了羨慕和稱讚,千萬個不能解釋的情況,都可以由「高僧點化」這四個字解釋過去。
秦真的歸來對秦家來說不僅僅只是這一點點改變,對秦檜來說,更是好運連連,他一舉通過了今年的科舉州試,如今,他們便是舉家上京,去參加省試。
秦真自歸家以來一直很乖巧,對父母也孝順,唯獨在父親參加科舉一事上屢屢產生爭論。不過因為她人小言輕,她的反對時常被大家忽視。
比如說此刻,她頭疼的和秦檜對峙著,實在想不明白,如此可親的一位書生,為何要步上毀滅之路?
好不容易擺脫了父親問出的一干難題,秦真煩憂的躲回母親的懷抱,心中暗暗想著:不要,堅決不要做奸臣的女兒,我一定要讓父親變成宋朝的大功臣!嗯,一定做到!
由於科舉的省試是在春季舉行,所以他們一家人在正月十五過後便啟程前往宋朝的汴京開封府。如今走了十幾天,終於在二月初來到了開封府的城門前。
他們雇的是車行的馬車,車伕將這一家三口送到目的地之後,收了銀子便馬不停蹄的趕回江寧,絲毫也不願耽擱。
於是,秦家三人現在背著包袱站在都城最熱鬧的大街上,左右環顧不停。
京師有京師的氣派,自有它獨特的魅力,縱使秦真再不願意父親參加科舉,如今已經到了京師,就沒有道理不好好玩一玩的。
「真真乖,等我們安頓下來後,娘親就帶你出來逛街,現在咱們好好跟著你爹爹,不要亂跑。」
王氏畢竟是小家碧玉出身,身在大城之中,顯得格外生澀和膽小。好在秦檜一直牽著她的手,才讓她膽怯的心安定了一些。
「娘子,我們先找個客棧住下,順便打聽打聽那裡有賣房的吧。」
「一切聽夫君的就是。」
鼎鼎有名的大相國就在他們所對的山上,而寺廟下面的潘樓大街上即使是大雪也遮蓋不了它的熱鬧。潘樓大街中心的福源客棧門面寬大,來往人流不息,一看便知是上等客棧。秦家的家境雖不顯赫,但也還算富裕,更何況他們這次是變賣了所有的家產上京,所以手裡的銀子還是相當多了。話說店大不欺客,這鬧市區裡又不擔心是黑店,秦檜立即決定帶著妻女住進福源客棧。
他們要了一間天字房,稍作安頓之後,秦檜便下樓去向掌櫃打聽哪裡有變賣房產的。王氏帶著秦真在房間裡收拾包袱行李,他們帶的東西不算多,除了一些衣服和書籍,完全是打算在汴京重新開始。
幫母親放好衣服,秦真趴在二樓的窗戶旁,看著樓下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心想,這繁榮景象,也不知能持續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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