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軍人候車室內/日
〔一列軍用皮鞋和膠鞋、mi彩鞋、軍靴,幾十年內從軍內走過的制式軍鞋
彙集於這一個地方,中間夾著一雙便鞋。
〔那雙鞋仍在時稍息時立正,似乎它的主人嚴重失衡。
〔幾個一起出行的兵奇怪地看旁邊的許三多,重點看他的腳和他的包。
士兵:嘿?
許三多(熱情到有些逢迎)有事嗎?我可以…
士兵:你們換裝換這個嗎?
〔許三多立刻涼了,他一直在為此自慚形穢。
許三多:沒有。怎麼啦?
士兵:沒怎麼。再見。
〔一雙訕笑的眼神掠過,那兵又回到自己戰友的堆裡。
〔知道自己成了異類的許三多離開了這些鞋和這些官兵。
2、車站大廳內/日
〔許三多背著包站在大廳裡熙熙攘攘的人流裡,並且盡可能不讓自己顯得
礙事。
〔大廳很大,但看來許三多在這裡找不到放自己的地方。
3、車站站台外/日
〔播音室裡響著列車進站與出站的廣播,人們匆忙地走向剛停穩的那輛列
車,這是一輛從某地駛往北京的慢車,途中有很多上下的人。
〔許三多在上車的人流裡,除了自己的包還幫旁人提著一個大箱子。
許三多我莫名其妙選擇了駛往首都的慢車,當兵的對首都總有些莫名其
妙的感情。班長復員時要求去看看。我找不到它。
〔那邊訝然得快笑了出來。
歌手:你沿著長安街走就是呀!
許三多:我完全不認路。我只要知道方向,我只認方向。可所有人只告訴我地名,不告訴我方向。
歌手(指了一個方向)很遠。你完全走擰了。
許三多:謝謝。
歌手:這個拿去吧。
〔一張北京地圖,很舊,上邊打滿了很多的圈圈和叉叉,?
許三多:不知道。
〔他看著那個人走向他的來處。
許三多:我們能不能一起吃飯?
歌手:不能。你是要去是我所知的唯一標識。4v;12、長安街外/夜
〔現在他終於看見了,宏大而廣闊,被燈光點綴,被人流和車流擁擠,被哨兵守衛。
〔急走,然後再慢下,平靜一下心情,讓早已起泡的腳得到幾秒鐘歇息,讓急切的心情趨近平和
〔這個幼稚的朝聖者流連在華表之下,被人流從金水橋邊擻開,終於發現地下通道可以去到他已經把眼望穿的對面,到了對面又被巨大的會堂嚇呆。
〔最後吸引他的是人民英雄紀念碑,當然只能是人民英雄紀念碑-因為那上邊雕得有軍人。
〔然後一個傻子嘗試著從各個角度觀察那座碑,遠至箭樓,近至需要仰望,側至能看到碑的稜角,如果有一架直升機,他可能還要試試俯瞰。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於是更加茫然。
〔最後的幾隻風箏在夜空飄dang。
〔紀念碑前的哨兵在換崗。
〔一個小小的人影遠遠地蹲在一個新的角度。
13、外/夜
〔這個時候廣場上除了士兵已經看不見其他人,只偶爾有一輛車掠過這片寧靜。
〔許三多不寧靜,他仍蹲踞著,背對著他的兩位監視者。
〔兩個兵沒動過手指,連視線的方向都未曾動過。
〔如果磨掉了半雙鞋來找片刻寧靜,卻遇上這樣的懷疑會怎麼樣呢-許三多已經越來越煩躁了。
〔他站起身。
許三多:我是軍人…像你們一樣,都是軍人!
士兵a:我知道。
許三多:我看得出來,你是班長。他是新兵,超不過半年-你看。
士兵b:對。
士兵a:您還需要等四個小時。
許三多:幹什麼不信我?
士兵a:沒有不信您。
許三多:那為什麼盯著我?我只是來看看。當了這麼些年兵,我不明白…我以為
來了就能看得見…(他有些悲哀)我很快就不再是軍人了。
〔那邊無話,沉默,他們盡可能用是或否來回答問題,許三多的話無法用
是或否來回答。
許三多:我沒穿軍裝,…因為現在可以不穿軍裝。
士兵a:您可以。
許三多:我來早了十多個小時,因為離這裡很遠。^諾^書e^看免費提供^^
士兵a:所有部隊都離市中心很遠。
許三多:那我可不可以一個人呆著?
士兵a:不會打擾您。
〔說是不打擾,但是也絕不會走開,對現在的許三多來說,那就是最大的
打擾。現在的許三多不是言聽計從的許三多,是會為了捍衛什麼大打出
手的許三多,並且不管那東西是什麼。
〔他瞪著那兩張臉,僵峙,一張臉和他一樣年青,一張臉比他更年青。那
兩人目光並不與他jiāo鋒,因為那種較量有損他們在這個崗位上的尊嚴。
〔這樣的僵峙不會有結果,就像與在草原上修路的許三多僵峙不會有結果。
許三多我討厭他們。不知道為了什麼。
許三多:我可以走嗎?
士兵a:您可以。
許三多:要離開這,找個住宿的地方-該走哪邊?
〔士兵a猶豫了一下,沉默。
士兵b(指了一下)路口。現在沒車了,您只能打車。
〔許三多看著他們,絕無謝意,也談不上恨意,他吁了口氣,走,向士兵
給他指的方向。
士兵a:請別走。
〔許三多站住,看著,挑釁的表情。
士兵a:只有四個小時了。如果您從很遠的地方來,會覺得過很快。
〔許三多的神情裡頗有嘲笑的意思,bī他走的人在留他。
士兵b:是的。如果您就這麼走,班長和我會難受…很難受。
許三多:但是你們還會看著我。
士兵b:是的。很少有人通宵等著看升旗,我們相信您說的原因,但也不排除別
的原因。
士兵a:是職責。請理解,我們是衛兵。
〔許三多呆看著他們,那兩人仍然連目光的jiāo流都欠奉,只是象任何哨兵
那樣單調地直視前方,許三多看了看他們看著的方向,什麼也沒有,除
了一座碑和碑前的哨兵什麼也沒有。
〔然後許三多蹲了下來,標準的步兵下蹲姿勢,他也看著那座碑,目光幾
乎像那兩名衛戍兵,一樣平靜。
許三多我的身後站著答案,兩個。我想和他們說話,他們緘默,讓我明
白,平凡和沉默可以如此莊嚴。
〔兩個矗立的兵監視著一個蹲踞的兵,看來他們必須這樣渡過一夜。
〔許三多看著那座碑。
〔他看見自己站在那條讓人生無味的小路盡頭,五班荒原之路上的一個小
小黑點。
〔看見史今靜靜坐在駛過外/黎明
〔清晨奔馳的車流靜止了,護旗兵和升旗手穿越街道,以jīng確到毫米的動
作完成著每天例行的一切。
〔國旗揚起,對這個國家的芸芸眾生來說,又是新的一天。
〔許三多早已經站起來了,遠遠的看著,情不自禁早已是最嚴格的立正姿
勢。一個便裝者在廣場一角向新一天的國旗施以軍事生涯中最長的軍
禮,並且不再去想這身便裝是否符合規則。
〔他回身,兩名衛戍兵還站在那裡。
許三多:謝謝。
士兵a:再見。
士兵b:再見。
〔許三多走向離開的方向,並且再也不打算回頭。衛戍兵回復他們的負責
路段,按他們的標準步幅在這區域內走動和巡邏。
〔車流開始駛動,沈思的夜晚過去,紛擾的白天登場。
16、列車內/日
〔一個孩子在車廂過道裡爬行,並且狠拽一個人tuǐ上的制式作戰ku,直到
被他的母親抱開。
〔許三多看著,溫和地笑笑,他已經換回了他的軍裝,被人看的比率仍然。
很高,可那又怎麼樣呢。
〔車裡人很少,因為外邊越來越荒涼,這是從都市分流到荒野的路線。
〔外邊平板車上裝載的一輛戰車吸引了許三多全部的注意力,老a一向習
慣輕裝的生涯,那些戰車也成了久違的事情。
17、三五三團大men內/日
〔傳達室登記的那名少尉看許三多的證件,但他對人的興趣明顯超過證件,
那身作戰服讓他很好奇.
士兵:兵種?
許三多:步兵。
〔少尉聳聳肩,並且知道再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他開始例行公事。
少尉:攜帶物品?
許三多:包。一個人。
少尉:來處…(他自己看著證件填寫)86749部隊…我要問86749
是什麼,你也不會說吧?
〔許三多笑了笑,這裡的一切讓他如此放鬆如此親切。
許三多:對不起。
少尉:沒關係。你份內事。探訪事由?
〔許三多心不在這,他看著大men內外來往的部隊眼睛發亮。
許三多我很想說探親或者回家。去看*就認識國防綠-我這也是軍裝!
〔那截火tuǐ腸只好自己吞了,這樣孤苦伶仃的晚餐,牆裡近處鴉雀無聲,
遠處晚餐前的拉歌聲卻響得如同chao水,這簡直讓他癡狂。
許三多我想進去,我很想進去。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想去到一個地方。
〔想進去是如此簡單,後退幾步,起跑,上蹬兩腳,手一夠,已經攀住了
牆頭-許三多發現自己要進去只需要再做一個引體向上。
〔他攀在牆上愣了一會,主要是著力地說服自己。
許三多:我就是要進去。
〔引體向上,他輕巧地落入牆的那邊。
20、車場外/暮
〔那邊是車場,許三多熟悉的地方。
〔許三多落地,戰車和後勤車輛靜靜地停放著,一輛重型卡車就停在他的
跟前,看不見人。
〔既然已經做了初一,許三多就往裡走。
〔卡車下輕響了一聲,一個滿身油污的兵用滾板把自己滑出半截身子,訝
然地看著他。
〔許三多也看著地上的那位,真是極其難堪的一瞬,只好擠出個強笑,點
了點頭,故作無事狀地往裡走。
車那邊:班長,你頭鑽那邊,我們觀摩腳板心啊?
〔車那邊是足一個班的兵,前蹲後坐地正在觀摩車下那位修車,許三多立
刻被十多雙眼睛瞪牢了,這會連強笑也笑不出來了,只好硬撐出一個理
直氣壯的場面。
〔他平安地走了大約五米。
身後:站住!
幹什麼的?
抓住他!他翻牆過來的!
別跑!
〔許三多沒跑,剛轉了身立刻被一個班圍得水洩不通,他將兩隻手舉到xiōng
前,否則那兩隻手就要被扭起來。
許三多:我是三營七連老兵。我錯了。你們送我去三營營部吧。
士兵:mao都沒長齊他敢叫老兵?
想得美。這是一營車場,要送也送一營營部。
明明是扭送。扭送!
去叫警衛連!
先叫營長。
營長、教導員都在靶場呢。
副教導員。
〔許三多使這個班的例行觀摩充滿亢奮與驚喜,他自己則是一副出師未捷
身先死的造型-被一幫兵咋呼著擁走。
21、一營營部內/暮
〔許三多呆坐著這間屋裡,窗關著,men關著,窗外有人影閃動。
men外:副教導員!
men外:怎麼關貯藏室?
men外:報告,這屋窗戶是mao玻璃,以免被他刺探到更多軍情。
men外:你們倒想得周到。
men外:裝備全換了。保密細節要注意。
men外:覺悟tǐng高。
〔men開人進,許三多死低了頭,這輩子不是沒丟過人,可沒丟過這種人。
〔眼睛看著地面,眼前的地面站了好幾雙鞋,一雙軍官的制式皮鞋,好幾
雙士兵的作訓鞋。
軍官:都擁進來幹什麼?
士兵:報告,這傢伙一看就是會家子,練過。
軍官:歇歇,靠後。我看你們是欠驚咋了-噯,頭抬起來,他們沒怎麼著你吧?
〔許三多極羞恥地慢慢把頭抬起,然後面對了一張很家常很平凡的臉,如
果不是那身軍裝,極易被人當作老百姓。
〔許三多瞪著何紅濤,何紅濤瞪著許三多,兩人都是一般的驚詫,然後何
紅濤的臉被笑容扭曲。
〔何紅濤大笑,於是把驚訝傳染給了每一個在屋裡屋外期待而亢奮的兵。
何紅濤:謝謝大家!我找他很久了!好好,這小子當年抓過特種兵中校,現在被
汽修班一把抓,汽修班戰鬥力比特種兵大隊還蓋。
〔兵們驚愕,個別腦子慢的還在自喜。
士兵:嗯,他想跑來著,班長上去一個捕俘…
何紅濤:得了。你沒怎麼著他們吧,許三多?都出去,men裡men外崗哨都撤了,告
訴警衛連也不用來了,沒驚喜,我個人驚喜。還不放心?要派個人監視?
〔一幫兵訕訕地出去,何紅濤回身面對了許三多。
何紅濤:怎麼回事?哈哈,許三多。
許三多:我想進來,沒接領人不讓進來。我在外邊晃了一下午,就隔一道牆…我
暈了,我錯了,可我真的太想了…(他的沮喪hun著惶恐)為什麼?人呢?
我想了一路,每一個人,可是人呢?
何紅濤:我不是人?不會提我?原三連指導員何紅濤,現一營副教導員,還是你
從來當我外人?
〔許三多的一腔委屈生給噎在那裡,給悶得臉紅脖子粗。
何紅濤:好了好了,我知道咱們一直沒機會走近。這段時間也動得大,鐵打營盤
流水兵嘛,上周就有老兵回來看看,哭倒在團大men口了…你要是也那樣
就好了,就進來了。
許三多:我不能那樣。
許三多我真想那樣。
〔何紅濤看著他,眼神越來越溫和,就像他當年發現許三多是一個有情義
的孬兵。
何紅濤:飯點都過了,三多。咱們要在這聊嗎?你很大的心事呢。
許三多:我想看見他們。
何紅濤:我幫你找他們,現在換個地方。
許三多:我去找他們。
何紅濤:你這個兵不懂規矩,我是你的老上級,要聽我的。
〔許三多猶豫一下,何紅濤說的確是實情,何紅濤現在也擺出一副營指戰
員的樣子。
許三多:是。
何紅濤:你來是公務sī人?
許三多:sī人。
何紅濤:sī人咱就不好占公用場所。上我家。
許三多:不好吧?
何紅濤:那我把你jiāo警衛連行嗎?
許三多:………………
〔何紅濤出去,許三多訕訕跟著,幾個還在走廊上小心防備的兵連忙閃人。
22、團大院cao場外/暮
〔夕陽把三五三的大院鋪成了一片金黃,訓練者、賦閒者,似乎如舊,只
是物是而人非。
〔沒有一件東西不讓許三多投注目光,即使一片落葉也讓他小心地繞開步
子,一切記憶中的東西都如此脆弱虛幻。
〔何紅濤只是走,當許三多又被什麼勾起回憶的東西繚繞時,便站住等會,
他很明白一個回到這裡的老兵會有什麼樣的心情。
〔最後許三多完全被cao場上的一個隊列吸引了,不僅因為那個隊列讓人驚
訝的年青,也因為隊首的兩面旗。
〔浴血先鋒鋼七連,裝甲猛虎鋼七連。
〔何紅濤這次不在原地等待了,他靠近許三多,因為知道不是一會的事情。
〔那個隊列正在進行的是一個儀式,一個新兵的入連儀式,由一連之長親
自主持。
連長:張毅,你明白鋼七連的榮譽嗎?
士兵:我將會用我的人生來明白鋼七連的榮譽。
連長:鋼七連有多少人?
士兵:鋼七連有五千一百零三人。我是鋼七連的第五千一百零三名士兵,在我
之前走過了五千一百零二名士兵。有很多人我們已經失去了他的名字
但我們會記得他們。
〔何紅濤看著許三多夢境中一般的眼神。
何紅濤:物是人非吧?
許三多:……嗯。
何紅濤:還是鋼七連。人換了,可他們連長把你們的儀式傳下來了。
〔許三多的回答是長長的一口歎氣,那聲氣歎得何紅濤有點發愣。
許三多:……走吧。
〔那就走,可何紅濤是指戰員,指戰員說起兵的經來就會沒完。
何紅濤:許三多,七連現在不是裝甲偵察連了,是電子偵察連。地面作業車,空
中幾架無人駕駛的偵察機…剛開始我們也歎氣,全團最能打的部隊,就
被玩具給聽(ti了,後來…他們效率確實比你們高,高幾個數
量級。
許三多:我明白。
何紅濤(苦笑)你的明白…看起來真無奈。
許三多:……明白大概就是這樣吧。
何紅濤(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老七連的刺刀職能分散到各連,也就是各連加強
單兵和連排班戰鬥力,本該如此,一個連出眾不代表全團戰鬥力,我就
想現在的紅三連也許能和老七連在戰場上較較…要不要去看看你們營
房?
〔他說的是鋼七連的宿舍,一列安靜的建築,什麼都沒變,士兵宣言仍在
房前的空地上,讓人覺得走進去也許就能看見當年那幫把自己當鋼往火
裡淬的偵察兵。
許三多:…不去了。
〔他們走開。
許三多回不去了。
23、家屬區外/日
〔三五三團的家屬區與他們日新月異的裝備並不配套,可以說還完全在七
十年代的筒子樓水平。
〔一個兩歲許的小崽子蹣跚著,照何紅濤一頭撞了過來,何紅濤誇張地撞
著肚子蹲下。
何紅濤:兒子,再來一次爸就被計劃生育了。
小崽子:爸爸爸爸爸爸!
〔何紅濤抱著兒子想狠來兩口,不禁愕然,他兒子嘴上被人畫上了足一套
jīng致有型的絡腮鬍子。
何紅濤:這又哪個王八蛋干的?-對不起,兒子,那三字你沒聽見。
小崽子:一連的爸爸他們。他們說以後早上要和爸爸一起刮鬍子。
何紅濤:他們是叔叔!以後叫hun蛋叔叔…不不(在這環境裡怎麼讓兒子杜絕粗口
實在是教導員教不來的事情)得了,就叫叔叔好了,你就一個爸爸。
〔許三多在旁邊看著,甚至沒有笑的心情。
何紅濤:今天又給你帶回一個叔叔,叫叔叔。
小崽子(很大方地衝著許三多)爸爸!
〔何紅濤苦笑,現在輪到他難堪。
何紅濤:我媽身體不好,老婆總回家照顧。這小子打會走路就到處滾,這可好
教壞了,穿軍裝就是爸爸。
〔許三多笑笑,把一隻手伸給何紅濤的兒子玩,那小子很認真地研究。
小崽子:這個爸爸也有繭子
何紅濤:得了得了,給你爸爸做點臉成嗎…許三多,有地住嗎?
〔許三多茫然看看暮se,mō著小崽子的頭。
許三多:沒有。
何紅濤:住我這嫌棄嗎?老婆不在,咱們仨一雙人chuang,寬敞。
〔許三多沒說話,何紅濤因這沉默而歡喜。
何紅濤:好好。飯點早過了,今兒我整飯。兒子,火鍋!
24、何紅濤家內/入夜
〔何紅濤住的是這樣一個地方,一間不會超出十五平的屋子,沒了。
〔這樣大的地方放下一家必需的用品後自然不會再有多少空間,但在其中
忙碌的何紅濤宛如一隻穿行林梢的蝙蝠,支上一張桌子,所謂桌子是我
們會稱之為幾的折疊傢俱,放上一張椅子,雙人chuang自然可放得下另外兩
尊屁股,叮噹二五地挪進一個煤氣罐,與几上的簡易煤氣灶相聯。
〔一張幾放下一煤氣灶自然再放不下什麼,於是羊rou白菜豆腐什麼的都碼
在地上。
〔何紅濤一邊忙碌,一邊覺得有點赧然。
何紅濤:地方丑點。剛提的副營,很快就換房。你晚來三月我就是有居有室。
許三多:tǐng好。
〔是tǐng好。煤氣灶上的鍋在蒸騰著水汽,關了聲的電視放著沒聲的新聞
擠得如此溫暖,何紅濤的兒子用一把玩具槍在向許三多瞄準she擊,閃閃
地製造著電子噪音。
何紅濤:你得躺下,得說我死了,要不他沒完。
許三多:哦。
〔他把地上的菜排開了點,躺在地上。小崽子很認真地過來檢查他的死狀。
何紅濤(撓撓頭)一般我都躺chuang上。
許三多:衣服髒。…(他被小崽子調查著呼吸)爸爸死了。
何紅濤:許三多?!…啊呀,jī蛋!
〔他忙到如此語無倫次,一拍腦袋就出去。許三多躺著,任那崽子在身上
折騰。
〔他看著水汽繚繞的天huā板。
許三多我又看見一個答案。平常、瑣碎、苦寒,但它是個答案。
〔何紅濤在看不見的隔壁跟人嚷嚷。
何紅濤:老ど救災。支援jī蛋…有多少連鍋端…你才禽流感,你生化兵器…對了
以後再折騰我兒子剃了你眉mao,等你睡著,我有你屋鑰匙…對了,你們
全團通緝的人在我屋呢…誰呀,你細細想,最好我們吃完了還沒想得。
25、何紅濤家內/夜
〔兩大一小的三個男人終於吃上了飯,何紅濤是最忙的人,忙著給許三多
涮鍋子夾菜,忙著喂兒子,還得小心那mao手mao腳的兒子在這個小空間裡
不給搗出luan子。
許三多:成才好嗎?
何紅濤:不知道。(他看看許三多,趁這當口忙給自己塞了口食)我到營部隔三
連可就多一層了,只知道他還在三連五班。怎麼他就回來了?
許三多:六一好嗎?
何紅濤(苦笑)咱慢慢訪細細談好嗎?你很急著回去?
許三多:不急。
許三多我想是永不回去。
何紅濤(純軍隊的誤解)是啊,你們那任務想必比這緊,又得保密。
〔許三多茫然,火鍋裡的蒸汽讓他睞著眼睛,這一瞬間那些在槍彈下斃命
在他拳擊下斃命的人又真真切切地重現。
許三多:是啊。保密。
何紅濤(使勁嗅著)煤氣開大了吧?熏得你好像要哭的樣子。
〔許三多不說是不說不,起身幫何紅濤調整著煤氣。
〔men被輕扣了兩聲。
何紅濤:滾進來吧!(他向許三多笑著)你不要問六一嗎?來了。
〔許三多慌張站起來的時候幾乎把椅子撞倒,他瞪著那扇men,驚喜加著惶
恐,他幾乎不知如何應對即將出現的六一。
許三多六一不說話,可能扛起一座山。軟弱的時候總可以借用他的堅強。
〔men推開了,機一連連長兩隻手上拎了半打啤酒,站在men外,看見許三多
他並不驚訝,只是許三多十足地驚訝。
許三多(敬禮)……一連長好。
一連長(如在自己家一樣放鬆)得了你吧,這屋哪有個大小的,要說大他兒子最
大。
小崽子:爸爸!
一連長:噯,乖兒子,爸來陪你喝酒!
何紅濤:老ど,再搞我報營部啦!這叫破壞他人家庭!
一連長:得了。這事營長跟我同謀。
〔他嘻嘻哈哈開著酒給許三多和何紅濤倒上,而許三多至此一直看著men外
他期待著還有一個人進來。
一連長:喝吧,許三多,歡迎回家。
何紅濤:別喝。喝了成他兒子。
〔一連長順著許三多視線看了看,然後伸手把許三多的脖子扳了回來。
一連長:看來你也不知道那發穿甲彈飛哪去了。
許三多:什麼…穿甲彈?
一連長:伍六一啊。那個名字叫得番號一樣的傢伙,說復員就復員,我管他去死。
許三多:去死…六一復員?
〔一連長是沒一臉好氣,何紅濤使勁沖那傢伙使著眼se。
何紅濤:一連一直在找你,找到通報全團連營幹部,誰見你立刻拉住。因為六一
已經復員,復員後把一張匯款單寄到他們連部,是要轉jiāo給你的。
〔許三多錯愕而一連長苦笑,並且掏出一張匯款單放在桌上。
一連長:這是你的事,還得管。錢不多,就三千,可是個數目-任務完成。
許三多:我不明白。六一復員?怎麼會…復員?
〔他問得遲鈍,臉上表情可一點不遲鈍,已經接近了凶狠。一連長半點不
軟地看著他,給自己灌了杯酒下去。
一連長:你也這麼看我。老七看我時像要殺我。知道安排一個司務長要費多大勁
嗎?我只是一個小連長。
許三多:所以你們就讓他復員?
〔一連長差點沒把杯子在桌上頓碎了。
一連長:我讓他?我讓他?!
〔何紅濤用手拍著許三多,用眼光撫慰著一連長,副教導員現在要同時搞
定兩個人。
何紅濤:兩位,小心輕放。-不怪老ど,這事是一連、一營、加上師裡老七一起
辦的,不易,可總算辦妥了。老七從沒求過人的,這回求遍了,面子人
人都要,可得看為了什麼。
許三多:那就說怪六一?
〔一連長乾笑,何紅濤苦笑。2
何紅濤:不怪他,說真的是我們服他。可確實是事情辦妥了,他復員報告也寫得
了-雷打不動。他說他一條半tuǐ也能走很遠,比我們想的還遠。你把那
杯乾了滅滅火好不好?我兒子看著呢。
〔小崽子毫不給面子地拍著桌子大笑。
26、辦公室內/日
〔伍六一坐著,因為那條tuǐ的原因,坐姿顯得僵硬。他要面對的是坐在對
面的何紅濤和一連長,他更介意的是站在窗邊瞪著外邊的師偵營副營長
高城,後者像個正被高溫熾燒的氧氣筒,有很多氣,壓著,越來越熱。
〔官階和來處都有些參差,因為這是一場純sī下的談話。
何紅濤:就這幾個人,師營連全到,可要講的是sī話。六一,現實考慮,你必須
考慮,我們也理應考慮。我們能做的,比起你做過的,少得可憐,可總
歸是個安身之所。你也絕不會不稱職。接受,好嗎?至少給我們這個機
會。
〔伍六一看著他們,似乎又沒在看他們,那實在很打擊何紅濤的信心。
伍六一:太容易了。
何紅濤:什麼?
伍六一:供應全連每人每天份四千大卡熱量,後勤雜務,太容易了…我會不知道
我在做什麼。
〔由一連長現在的惱火可以想見他日後為什麼對許三多也沒有好氣。
一連長:先別扯遠,請問你閣下現在在做什麼?
〔沉默,高城仍瞪著窗外,一連長仍瞪著伍六一,何紅濤盡力維持著平和
-而一向說話不打磕的伍六一居然在想。
伍六一:這裡很舒服…實在太舒服了…我真有想過在這呆一輩子,可一個兵…我
是說,一個瘸子,就不敢太偷懶了,要不…以後瘸的就不光是tuǐ了。
〔又是沉默。幾個軍官有些無以為繼。一連長狠狠咬著煙頭,以至煙頭掐
滅在煙缸裡,嘴裡還咬著一段過濾嘴。
一連長:你小子一總咬牙生扛,還要給我們窮裝。二十朗當歲給自己號令個什麼
活法?人總有天要學會實際的知道嗎?
伍六一(笑笑,他只在人前脆弱了幾十秒鐘)我是鋼七連的第四千九百個兵,鋼
七連的第四千九百個就這鳥樣。
高城(仍看著窗外)第四千九百個?
〔他轉身,過來,跟伍六一在一個bī視的距離。
伍六一(苦笑)連長…兩位連長,副教導員…。
〔高城並沒等他把話說完,咧咧嘴似乎想說什麼,但結果是一個耳光摔了
過去。伍六一搖晃一下站了起來,笑容仍未褪去,那一下打得也真不輕,
他拭了拭嘴角。
伍六一:這也好,不挨這下那三字經我還真說不出口…對不起。
〔高城瞪視,然後猛力把那顆頭顱挽了過來,動作之猛烈讓那兩人以為他
仍在訴諸暴力。
27、何紅濤家內/夜
〔火鍋在蒸騰,三個成年人看著蒸汽發呆,一個小崽子敲著自己的空碗抗
議。
小崽子:爸爸餓!
〔一連長醒過神來,撿好的往小崽子碗裡夾,何紅濤mō著兒子的頭發怔。
何紅濤:…老七打完了就抱著哭,我和老ど就知道一切玩完,如果連那頭裝甲老
虎都被擊穿,我們也不在話下…許三多,是不是七連散了,一向的依靠
沒了,你們倒對自己更加負責…我對六一說不下話,因為他活得比我們
認真,叫我汗顏。
一連長(悻悻地)汗個屁顏,給他擦屁股擦到汗顏。
何紅濤:老ど就算了,你是喜歡那個人,愛之深責之切。
一連長(憤憤往嘴裡填著rou)聽說回老家也放棄傷殘待遇,不要安排,說自由了
還雲遊四海,切!
許三多:嗯哪。
一連長:告訴渾蛋,到地方上把他的鬼道理藏心裡吧,那是chōu刀斷水來的。
許三多:嗯。
一連長:…就是說,這裡人都tǐng想王八蛋的。
許三多:…………
一連長:許三多,我說你們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你們不好,我是說…怎麼就這
麼認死理?
許三多:這個再不認,就什麼都沒了。
〔一個火鍋裡的蒸汽足以讓何紅濤的小家mi漫,許三多的思緒也隨著視線
一起mi漫。
〔那是許三多記憶中見的袁朗最後一面,說的最後一句話,袁朗伸了個懶
腰,對許三多笑笑。
袁朗:好了,從現在起你已經自由了,沒有什麼約束你,再也沒人管你了,你
要對自己負責,或者…不負責。
〔一個茫然的許三多走在山路上,身後的基地漸行漸遠。
許三多自由的味道,隊長早已經告訴我了-你可以對自己負責,或者不
負責。六一是真正自由的人,他對自己負責…他恪守的東西,我在離開
基地時就放棄了。
28、城市戰訓練基地內/夜
〔就是曾讓許三多長了教訓的那個廢棄化工廠,一片漆黑中,槍瞄用的jī
光束在廠房巷道裡劃過,彈道在鋼架和躥伏的人影中穿梭。
〔正在攀爬的吳哲被一個近距點she打得從高處摔下,打中他的是袁朗。似
乎是做了一件應做之事,袁朗看他一眼前往下一個潛伏點。
〔吳哲除下夜視,疲憊地拭擦著滿臉滿脖子的灰汗與油泥,順便料理著剛
才新添的擦傷。
許三多忽然很懷念離開的那個地方,我剛發現,現在它是我能容身的唯
一地方。
29、何紅濤家內/夜
〔漆黑中何紅濤的兒子大叫。
何紅濤:爸爸!便便!
〔燈亮了,兩個男人都坐了起來,何紅濤看著許三多苦笑
何紅濤:許三多,他叫爸爸你起什麼?
許三多:嗯?嗯。
〔訕訕笑了笑,躺倒。何紅濤家的chuang躺倒了就能看見月亮,有些lu天的感
覺,他聽著何紅濤在跟兒子默唧。
何紅濤:勇敢啊,兒子,要便自己去。
小崽子:黑黑。
何紅濤:你打它。打跑黑黑。
〔小崽子掂量了一下,端著玩具槍自己去了,如其說是便便不如說去打仗。
何紅濤躡著手腳跟出去,如同在查暗哨。
〔許三多翻了個身,他睡不著,不光因為心情,也因為身下的chuang墊。
〔他使勁用身子壓了壓它。
許三多太軟,睡不著,睡在板上或者地上,坐睡甚至站睡,但士兵的睡
眠與席夢思無緣。
許三多(對自己)我命令你睡著。
〔但是很遺憾,這次的命令失效了。在下了命令後的兩秒鐘,他再次睜開
了眼。
29、樓道內/夜
〔小崽子徑直跑進了衛生間,那裡邊燈壞了,對一個小孩子來說也確實黑
了點。
〔跟蹤者何紅濤鑽進了衛生間對過的住家,扒著men縫看著-也聽著衛生間
裡的動靜。這地方住的傢伙們即使睡了也不太有關men的習慣。
一連長(那是黑屋裡一個睡意很重的聲音)又給我兒子練膽呀?
何紅濤(頭也不回)煩哩!
30、何紅濤家內/夜
〔小崽子辟裡撲嗒地跑了回來,進men後還拉了個警戒後方的持槍
看來他已經擊敗了他懼怕的黑黑,然後踩過地上的一團什麼,回歸了他
的chuang鋪。
〔保衛者何紅濤在之後賊頭賊腦鑽了回來,看來他對兒子的英勇甚是滿意,
但他在上chuang之前也踢到了兒子踏過的東西。
〔何紅濤打量著那團東西,那團東西是許三多,在很短的時間內他用背包
和背包裡的衣物為自己搭築了一個可以睡著的便鋪,並且已經成功地睡
著。
何紅濤(苦笑)…許三多?
〔許三多睡著的臉像個孩子,但是咬肌咬得很緊,眉頭皺得打結,即使睡
著了也還在與睡眠中的什麼做戰。
何紅濤:…睡著了?也是,累呢。(他笑得有些憂愁了)我兒子怕黑,你怕什麼
許三多?
〔這問題沒答案,燈滅了,何紅濤睡了
〔黑暗中的許三多蹙著眉頭,黑暗中也能聽到他咬牙的聲音-不是磨牙
是咬牙。
許三多我怕空dong,怕失落,怕丟失了始終,怕不在乎…那天晚上我一直
夢見六一,六一很強,什麼也擊不倒他。
31、工地外/夜
〔確切說,是工地的頂端,一個現代都市的最高處,與這燈海中任何一處
相比也是最璀璨的地方,因為工人們在趕夜工,完成這棟未完建築的頂
層架構。
〔伍六一在工作,他很專心,像對他的戰車和機槍一樣,偶爾抬頭看看腳
下的那片燈海,甚至更遠的地方,他的眼神就很溫和,一個有得很多懷
念的人才有那樣的溫和。
〔一個工人匆匆過來,惶恐,不知所措。
工人:六哥,老劉說限今晚,咱們必得過去他那。
伍六一:這不好。人有個信用。
工人:是不好,可是…(他立刻縮了脖子)來了。
〔伍六一看著幾個人神情並不友好地走過來,路經處幾個工人避開。
〔伍六一把手上正要派用場的一塊磚給扳成了兩半,當他把這兩個半塊磚
砌在需要半塊磚的地方,那幾個人已經很果斷地遁了。
32、工地外/夜
〔在這未完成的樓宇頂端,伍六一把一塊磚放在地上,那是他的枕頭,他
要枕著它睡。
〔跟他說過話的那工人瞪著他。伍六一笑笑。
伍六一:歇半個點。呆會接碴干。
工人:…還會不會再來呢?
伍六一:來了還會走的。
工人:六哥你上那邊睡去,哥兒們給你鋪了褥子。
〔伍六一很結實地睡下了,拍了拍腦袋下的磚……
伍六一:太軟,睡不著。
〔他躺望著遠處的天靄,他是這個城市裡第一批能望見晨光的人。
33、三五三團外/晨
〔口令,整齊的腳步,紛沓的腳步,汗濕了的mi彩背心和luǒlu著的銅se膀
臂。
〔三五三的晨練仍然像以前一樣朝氣。
〔畏縮在cao場角落的許三多是最萎靡的人,即使他身邊的小崽子也在有模
有樣地蹦躥。
小崽子:爸爸早cao!爸爸早cao!
許三多(心不在焉)爸爸不早cao。
小崽子:每個爸爸都早cao!
〔許三多望著那些被汗濕了的人們,像個投胎轉世的傢伙望著上一個輪迴。
許三多:這個爸爸不cao……別學這個爸爸,這個爸爸不乖。
〔何紅濤脫離了一幫晨cao的人跑過來,即使跟許三多說話他也還維持著原
地抬tuǐ,那主要是為了避免chōu筋。
何紅濤:他好帶不?他不煩吧?
許三多:好帶。他真的很乖。
何紅濤:我今兒回來又早不了啦!我兒子又要麻煩你啦!
許三多:明明是我在麻煩您。
何紅濤:笑話笑話。對了,七連長想請你參加他們連會,聊聊。
許三多:…………
何紅濤:又是兵王,又是七連故人,你去還不有得說嗎?
許三多(純是一種哀求的語氣)不去好嗎?
何紅濤(愣了一下)那是你說了算…七連長可要失望了,他新來的,沒少聽我們
吹你。
許三多:別吹我,我是七連最次的兵…吹我幹嘛。
何紅濤:哈哈,就算是本xing難移,你這也謙過頭了。
許三多:沒謙。您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也不說,他鬱鬱走開,小崽子知道今天的看護人是誰,繞著
許三多一個個跑著圈子。
何紅濤:噯,可是我想知道啊!
〔他只好撓自己的頭。
34、何紅濤家內/暮
〔何紅濤今天是仍然不在,一個教導員每天的四分之三都得泡在營房和訓ch76lm。的
練場,副的恐怕更忙。
〔許三多和小崽子在吃飯,吃的是軍隊食堂打回來的東西。那小子路都不的oeb。
太走得穩,掉的比吃的多。
〔許三多呆呆看著他,無疑,在一個成年人的目光注視下,小崽子的吃飯
很有些人來瘋的意味。
許三多指導員再沒問我。我一直等著他問,他問的時候就該是我走的時
候了。
〔他在數自己的錢,他的錢比離開老a時不減反增了,但錢對他來說真的
只是一個數目字而已
小崽子:爸爸乖,爸爸吃飯。
許三多:爸爸不想吃。
小崽子(揮著勺子吹噓)我吃得多!爸爸少!
〔揮舞勺子的結果是一勺子飯粒公平地分佈在桌上、地上乃至許三多的臉
上,為之前的業績又添上了一筆。
許三多:吃得多。你瞧瞧,天上一半,地上一半。
小崽子(立刻很競業地去撿地上飯粒)吃掉它!
〔許三多忙把他拉住,同時往自己嘴裡盡可能地塞了一大口。4。
許三多:快吃碗裡的。你看我趕上你了。
〔那一大口已經足夠讓小崽子有了危機感,立刻開始埋頭苦吃。
〔許三多想了想,把手上錢分一大半出來,用皮筋捲了卷塞進小崽子袋裡。
許三多:乖。回頭給你爸爸,跟他說我不能白吃白住。
小崽子(把錢給他)爸爸給。
許三多:給這屋的爸爸。
小崽子:爸爸給。
許三多:…給天天不在家的爸爸。
〔他開始打掃小崽子與飯菜一通大戰後的現場。
35、戰車內/暮
〔工作備忘錄放在旁邊,何紅濤坐在副駕座上,這就算他的臨時辦公室,
一隻手上滴溜溜地玩著那卷錢,他現在在想事。
〔機一連連長和幾個兵老實不客氣,叮噹二五地在外邊檢修,只是想起來
才把一根煙卷從艙口塞進去。
何紅濤:你知道我戒了。
一連長:伸手牌!
何紅濤:那也不chōu。我現在chōu煙等於燒掉我兒子教育費用。
一連長:小男人…兵王還住你們家呢?
何紅濤:就是個隔壁你不會聽動靜嗎?
一連長:他整天也不出men,誰知道呀。想找他吹個牛,倒像我傳播口蹄疫似的…
怪人吶,兵王都怪人。
何紅濤(心不在焉地)不怪。都不怪。
一連長:來小一周了吧?何紅濤:一周了。
〔他玩著那卷錢,玩得心事重重。
36、何紅濤家內/夜
〔一大一小,一chuang上一地上地躺著,許三多的身周被堆滿了玩具,看來小
崽子在睡前沒少折騰。許三多也沒睡著,無聊到翻著小崽子的啟meng書籍。
〔樓道上有些碎響,許三多聽出那是何紅濤的動靜便開始裝睡。
許三多天又一天,每天我都跟自己說,換個地方,換個不會煩著別人
的地方。
〔何紅濤進來,輕手輕腳,在自己家裡倒像個賊。
何紅濤:許三多?
〔那位繼續裝著。
〔何紅濤便去親自己兒子,親完了,把許三多的那卷錢塞進許三多的背包,
他回身,許三多正看著他。
何紅濤:還沒睡?
許三多(事後做作地rou了rou眼)睡醒了。
何紅濤(笑得沒剛才那事一樣)對了,有好東西給你…
許三多:指導員,別這樣。;何紅濤:啥?
許三多:那錢。
何紅濤(笑)這呀?錢別luan扔。小孩子拿來當玩具。你看明明是你的,他拿來就
扔給我了。
許三多:是我讓他轉jiāo的,我的食宿費用。
何紅濤:幹嘛讓他轉?自己給我呀!
許三多:…………
何紅濤:你瞧,你也知道說不過去是不?住著破房子,吃著大食堂,幹著義務保
姆-特種兵噯!哈哈!
許三多:別說那個…您就是拿著。
何紅濤:臊死我了!
〔許三多這就無詞了,何紅濤解衣打算就寢,許三多呆想。
許三多:我想我該走了。
何紅濤:上哪?
〔沉默。
何紅濤:沒地方去這裡就是你的地方。只是這個地方有點對不住你,我也不是你需要的人。
〔許三多苦笑。
何紅濤:噯,被你吵忘了,好東西。(他從脫下的衣服往外掏著,成摞的信件和卡片)心念一動,去了趟七連抄信,你的信還真有一堆,人緣不錯嘛。
〔許三多翻著,幾十個早已經打算埋在心裡的名字,他翻開一張生日卡,那是史今寄出的,音樂輕輕響著,許三多變得僵硬。
何紅濤:你想得太多了。好好做你的兵,或者,如果不想做兵了,好好做你的人。
許三多:啊?
〔何紅濤只是拍拍他,倒頭就睡,並且沒忘了用一隻手掌撫著兒子的肚子-在這狹窄的空間裡給許三多擠出一絲清靜。
37、團大院外/日
〔一輛似乎還帶著硝煙和征塵的越野車,兩個全副偽裝還未去盡的人。
〔他們敬禮,通過大men,給觀眾的第一印象也許是老a追到這裡來了。
〔但men前的哨兵如對應家常。
38、何紅濤家內/日
〔許三多和小崽子正在百無聊賴,前者護緊了那張生日卡不讓小崽子拿到。
小崽子:給我!
許三多:不給。
小崽子:爸爸乖!
許三多:你也要乖。
39、家屬區外/日
〔那輛車在樓下停穩。
〔何紅濤從營房區匆匆趕來,和車上的兩人顯然早有默契,到了連招呼都不用打的程度。
車上的人:在哪呢?
〔何紅濤沖樓上看一眼,那兩人風風火火地衝進去,何紅濤袖手相讓,然後在後邊跟進。
40、何紅濤家內/日
〔許三多把手伸到小崽子的開襠ku下,虛抓一把,然後握了個拳頭放進口
袋-軍人逗小孩確實是有點粗。
許三多:我拿走了。
〔小崽子大哭。
〔許三多把口袋裡的拳頭又在開襠ku下放一下,展開個空巴掌給小崽子看
許三多:我放回去了。
〔小崽子笑。
許三多(重複)又拿走了。
〔又大哭。
許三多:又放回去了。
〔又笑。
〔正無聊到了化境,men被猛然推開,那兩個人衝了進來。
來人:是真人嗎?
核實一下。
〔許三多啞然,直到被人把手伸到臉上狠擰了一把,才透過那兩位臉上的
油彩認出一為甘小寧,一為馬小帥。
〔歡喜和羞澀幾乎是同時湧上來的,歡喜因為重逢,羞澀源於潦倒。
許三多:你們…
〔那兩傢伙已經一邊一個把他架了,使了蠻力便往外拖。
許三多:喂?!
41、家屬區外/日
〔何紅濤一臉微笑或者說一臉jiān細相地站在men外,順便抱了跟著看熱鬧的
兒子。
何紅濤:好走好走,不送不送。
甘小寧:副教導員,我們副營長說您告密有功,有空上他那領賞。這是他原話
不是我沒上下級觀念。
何紅濤:我賞他個巴掌。-許三多,你該去的地方找你來了,你就好好去吧。
許三多(掙扎著)怎麼也沒個招呼…
何紅濤:招呼了你就又要多想。兒子,說叔叔再見。
小崽子:爸爸再見!
何紅濤:我怎麼就治不了你呢?-許三多,我也治不了你,可以後有空一定要回
你再回我就是有居有室的人啦!我兒子也再沒便宜給你們佔啦!
〔許三多已經被架上了車,他知道掙不過,面對著這兩名老戰友也並不想
掙。
許三多:指導員再見!
〔何紅濤輕輕拍打著兒子,平靜而滿足地看著那車駛走。
42、團大院外/日
〔甘小寧和馬小帥把一切搞得像場綁架,即使上車亦然,甘小寧悶頭駕車
馬小帥則把許三多摁在後座搜身。
許三多:幹什麼?好好說話行不行?我就是想跟你們說說話!
馬小帥:廢話少說,先行檢查。噯我說小寧,死老a的作戰服是比咱們強點。
甘小寧:麵包會有的,牛nǎi會有的。
馬小帥:我期待著。喂,這小子身為死老a,居然不帶武器。
〔許三多已經放棄抵抗了,乾脆一言不發地瞪著他。
甘小寧:如果死老a能瞪死人,那你早被瞪死了。
馬小寧:班代,除了瞪人你就沒學會別的?
許三多:鬧夠沒有?
馬小寧:沒得夠!
甘小寧:警報!哨兵哨兵!
〔車正駛過大men,哨兵敬禮,幾個傢伙終於稍歇,還禮,這總算讓他們不那
麼糾纏成一堆。
43、公路外/日
〔三條路,甘小寧徑直扎嚮往草原的方向。
〔後座上兩位終於安靜下來,但那似乎也是暫時的。
許三多:咱們上哪?
甘小寧:少問。沒給你眼睛meng上已經是優待俘虜啦。
〔馬小帥看著軍營漸行漸遠,再沒人來揪軍紀,又開始蠢蠢yu動。
許三多(擺出個防禦姿勢)幹什麼?休息啦。別再搞啦!
〔馬小帥怪叫一聲撲了過來,也難為他在並不寬敞的後座上能搞出如此動
靜。許三多慘叫,因為馬小帥不折不扣在他額頭上親了個響。
甘小寧(不yīn不陽地)喂,聽說人家心情不好。
馬小帥:去他的心情不好。我們管他那個呢?。
甘小寧:說得也是。嗯,替我啵一個。
〔馬小帥當仁不讓,再度的躍躍yu試。
許三多:別鬧。不鬧。
〔他防備,並且繼續壓抑了一下子,但幾個月來的渴望並不是那樣就能壓下
去的,馬小帥吱哇輕叫了一聲,因為在許三多結結實實的擁抱中被擠出了
肺裡的一口空氣。
〔儘管仍是鬱鬱,但在許三多的臉上也在許三多的心裡,某些東西已經化凍,
那真不是任何道理或者說教講得通的。
44、草原外/日
〔那輛車載著三個人,已經扎入了茫茫的草原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