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大成帶著自家的船隊來到松江府這邊後,因為本來就是福建出身,從前江南閩浙這一帶也是活動頻繁,他一過來,又有王通的炮艦作為後盾,立刻這邊海上就沒什麼名號太響的海主活動了。
海上廣大是廣大,但一處地域也就是這麼多人活動吃飯,一家吃了,其餘的就沒得吃,王通和沙家勢力這麼大,如果別人想來吃口飯,那麼十有八九就是被滅掉的下場,大家都識趣的很。好在不做海盜,也有他們發財的地方,江南這邊通過松江府向外輸出的貨物可是不少,王通和沙大成雖然船多,江南地方上的蒙商雖然都在買船造船,可這個遠遠不夠,有心從良的海盜們都有一口運貨的飯吃,也是賺的不少。
這時候就顯出天津衛規矩的好處,凡是想運貨的人都是要在三江保險行領個旗子,掛個名號,還要有保人,然後才能在松江府地面承運。
實際上,這算是憑空多出一筆費用,很多在海上自由恢了的人也不願意受這個約束,倒是和那些貪小便宜的商人們一拍即合,不過,沒了擔保和約束,到了海上,什麼可都是不好說了。
在損失許多貨物之後,商人們終於是學乖了,三江保險行這筆費用就是為了大家少風險的,而不是為了扒皮。
海上貿易是暴利,運一船糖去倭國,一次就能有四倍的利潤,絲綢也有三倍以上,有很多稀罕貨物甚至能到十倍,倭國金銀盛產,加上這個因素,利潤更高。
現在貨物能夠大量的輸出,實際上是把這個利潤打低了,當然,利潤的確是低了,可總量大了,發財的人多了,好處更大。
不過,原本那些把持暴利的人卻是受到了損失,萬曆十七年開始,在海上興風作浪的海盜一般都是這些人在背後操持。
海盜們專門盯著松江府出去的商船動手,一時間損失不少,保險行把松江府前期收上來的平安銀子還有賣地收上來的銀子貼了許多出去,才算是打平。
既然有這麼大膽的海盜,那王通這邊也不會手軟,沙大成這邊領著船出去清剿,在海上或者是護送,或者是設局。
結果頗為出人意料,這麼嚴密的防範,固然動手的少了,可海上居然沒什麼斬獲,海盜們鼻子居然這麼靈,王通可不認海盜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夠察明形勢,他很快作出了判斷,僅憑海上清剿還不夠,還要在陸上著手。
這時候就顯出來廖浪的本事了,他對岸上的江河都是熟悉,知道何處可以藏身,何處又是誰家的窩子,再加上南京錦衣衛的配合,連續掃蕩了十幾個賊窩,市面上終於是太平了……再也沒有人敢折騰亂來。
掃蕩了海盜,背後的主使者也一個個被揪了出來,讓王通驚訝的是,這些人頗有幾個是官宦縉紳之家,有的在本地還頗有賢德恭謹的名聲,卻沒想到他們都是在海上頗有實力的豪商人物。
至於杭州、嘉興和寧波府那邊的,王通也不是沒法子,一封信寫給分駐在杭州的錦衣衛千戶,一封信寫給浙江巡撫,線索什麼的都擺的明白,錦衣衛千戶那本就是所轄,你巡撫若是不想幫忙,這咱們京師見真章,有這層關係在,浙江那邊心存僥倖的一干人也是被掃了個乾淨。
經過這件事,王通卻有些明白,為何譚綸、戚繼光等人掃平了東南倭寇之後,還有這麼多人反對開海,搬出種種通或者不通的理由支持繼續禁海,仔細追根溯源,搞不好都是和江南豪強之家有這樣那樣的關係,只要禁海,這暴利就能保持,怪不得開海禁之後,朝堂上反對的聲音就是不絕。
不過,這些伎倆在王通面前,都是毫無作用,王通對待這類事情的態度就是不和你們搞什麼政爭,先用優勢的武力把你們掃乾淨,然後朝堂上再做計較。
萬曆十七年三月之後,心存僥倖或者是存著什麼別的意思的人也都是不得不承認,松江開埠無可阻擋,今後南直隸和浙江的貨物,以及沿著長江的那些貨物,想要在海上貿易,就只能從松江一處走了。
原本江西和湖廣有許多貨物都是走陸路去往廣東,然後出海販運,現在有了松江府這個便利,他們都可以走長江水路順流東行,到松江府再走海路。抹殺你的溫柔花,松江府和南洋的線路,在萬曆十六年的年底就已經是走通,往來也是越來越密切,呂宋對漢人的大屠殺,在萬曆十七年二月底的時候傳到了松江府。
帶來這個消息的商人沒想太多,他們只是覺得這件事實在是讓人嗟歎,值得同情,說的誅心些,也是個談資,回來大家聊幾句,感慨同情一番也就罷了,生意該做還是要做。
也有一兩個有血性的,也就是不要和西班牙商人做生意了,大明兩個開埠的地方,佛郎機的說法漸漸的沒落,大家對葡萄牙和西班牙也能分清,松江府和天津衛這邊本就沒什麼西班牙人。
海上回來的人,在松江府是有個規矩的,回來過卡子的時候,除卻清點貨物完稅,還要將自己在海上和外洋港口的所見所聞大概說說。
這麼做雖然沒什麼好處,可能跟松江司的官員和和氣氣的聊天喝茶,拉拉關係,對商人們也不是壞事,好歹也是個放鬆。松江司負責此項工作的人都是錦衣衛布下的坐探,所得到的消息都是整理成冊報上去。
在三月中的時候,那位白五已經來到了松江,他雖然被仇恨蒙住了雙眼,可也不是傻子,在廣州那位「好心人」把一切都說的這麼詳細,而且還給他了路費盤纏,也能覺察出來這是給他指了條路。
從廣州到松江,一個月多的路程足夠,白五卻因為急怒攻心,在半路上病了幾天,盤纏也是用盡,最後一段路程是依靠乞討才能過來,到了松江的時候,形容打扮也的確和乞丐沒什麼區別了。
遼國公府在那裡倒是好打聽的很,趕到這邊,看到門外森嚴的護衛他也不敢亂闖,只是走到二十步遠,看著護衛要來驅趕的時候,直接跪下磕頭,大聲的說道:「求國公大老爺做主!!」
聽到這句話,遼國公府門前的護衛倒是沒有動手驅趕,只是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國公不管民政,你有什麼冤屈去縣衙府衙告狀,再不然去南京刑部敲鼓,也會給你個明白說法。」
自從王通出手救助了那童生父子之後,門前磕頭告狀的人可就多了起來,從鄰居偷了一隻雞,到懷疑自家老婆偷漢子的事情都是不少,這等事連縣衙都懶得理會,王通這邊那有時間,一併打發走,後來被折騰的煩了,也是定了規矩,若是不走的,抓到衙門裡一頓板子再說,這才算是把人趕走。
「小人這事只有遼國公能做主,除了他老人家沒有別的人能管。」
「每個人都這麼說,你是丟了雞還是家產被奸人所奪,去縣衙說吧。」
護衛們開始還能當個笑話看,後來看的多了,還被告狀的人蒙騙幾次,他們也都是沒有了耐心,也不願意繼續廢話。
「幾位副爺,這可是幾萬條人命的大案子,縣衙不敢管,小的去廣州水師告狀,那邊也不敢管!」
白五扯著嗓子喊道,護衛們剛要動手,聽到這句話卻是停住了,離譜的冤屈他們知道不少,但「幾萬條人命」這個未免太驚人駭目,白五朝著地上磕了幾個響頭,額頭上當即磕出了血,這也是說明決心的一個手段,而且護衛們中老成的,能從這白五的眼中看到一股仇恨的火焰,這的確是有深仇大恨的人的模樣幾名護衛對視了眼,都是停住了動作,一個老成些的上前說道:「公爺不在府中,你先回去歇著,等公爺回來了再說。」
這話也唬不住白五,他只是又磕頭說道:「公爺一日不回來,小人一日不走。」
說完這話之後,本以為護衛們會惱羞成怒趕人,沒想到護衛們彼此對視,卻是不理了。
接下來的幾天,沒有人趕他走,到了晚上還有人給他拿出來個毛氈蓋著,飯食和飲水也有人給他,只是不讓他在正門跪著,讓他稍微偏些,也有人送來吃用的東西,好心和他聊幾句。
開始白五不想理會,可別人畢竟是照顧,人情也算不小,這麼多日子也缺個傾訴的人,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
他在門口跪到第十天,還真是有些絕望了,因為他從沒見到遼國公進出,在白五的心裡想,這肯定是對方不想見或者躲著自己,心灰意冷,生無可戀,難道要去京師,白五甚至想在這門口一頭撞死。
王通在第十天回到了府中,他已經在炮艦碼頭那邊忙了半個多月,始終沒顧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