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伴伴說什麼?
五月下半的時候,宮內能靠近萬曆皇帝的宦官們發現,趙金亮不見了幾天,這可是稀罕事,大家心裡琢磨,能讓趙公公出宮去的,肯定是第一等的要緊差事。
也就是三天不見,三天後趙金亮回宮,急忙的去了乾清宮的書房,萬曆皇帝急等看見他。
「張公公說,他在天津衛閒居,連men都很少出,時局也是糊塗,萬歲爺的問詢他不敢出什麼主意,害怕耽誤了大事,請萬歲爺贖罪。
趙金亮回答的很清楚,聽到這個的萬曆皇帝卻有些洩氣,誰也不是傻子,張誠分明是和外朝的那些大臣一個意思,都不想說意見。
「母后那邊只說要慎重對待,張伴伴也是這般言語。」
萬曆皇帝焦躁走了幾步,轉頭對趙金亮說道:
「你知道申閣老怎麼講嗎?」
「奴婢不知道?」
「他說天下人都在看著此事,而且此次大軍功績重大,王通地位非同尋常,應當聯這邊聖裁。」
趙金亮低頭,也不敢說話,這幾位大佬的意思一樣,這件事外人說不上話,萬歲爺您自己拿主意吧。
說來也是巧,萬曆皇帝正為難的時候,外面卻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趙金亮的眉頭卻皺起來,他本是乾清宮的管事宦官,到底是誰這麼不知道好歹,沒有體統,他剛要出去刮斥幾句,men卻被打開了,出現在men口的人卻是田義。
田義自從成了司禮監掌印太監之後,就講究個宰相氣度,很少見到這樣慌張的時候,田義開men連磕頭都顧不上,開口說道:
「萬歲爺,王通的八百里加急密奏!」
屋中幾人都是身子一顫,萬曆皇帝盯著田義問道:
「上面說什麼?」
「奴婢不敢打開,宮外遞上來,奴婢就拿著送過來了。」
萬曆皇帝點點頭,趙金亮連忙小跑著過去接過呈上,說是密折,不過不是薄薄的一本,而是厚厚的一疊,看著和幾本書一樣。
放在書案上,解開外面的包袱皮,裡面是個鐵盒,趙金亮脖子上一直是掛著銀鏈子,本以為是長命百歲那樣的東西,很少有人知道那銀鏈子掛著鑰匙,拿著鑰匙打開了鐵盒,從裡面取出了奏折。
萬曆皇帝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展開,讀了幾句,卻愣怔在了那裡,趙金亮和田義站在他的身邊,雖然都是恭謹,可都在聚jīng會神的看著萬曆皇帝的表情,他們在萬曆皇帝身邊久了,看表情也能估計出很多東西。
在那裡呆立了半響,萬曆皇革長歎了一口氣,卻是坐在了椅子上,將奏折丟在桌子上,在那裡rou了rou眉角,開口說道:
「王通上表辭官。,
萬曆皇帝說的有些頹然,下面的趙金亮和田義卻都是渾身一顫,驚愕非常,京師裡為了如何封賞王通,nong出了這樣那樣的風chao,潛流暗湧,就連萬曆皇帝自己都是為難的很,甚至豁出臉去武清侯府問慈聖太后。
誰也沒有給萬曆皇帝明確的建議,這更說明這件責的為難和尷尬,誰想到正在尷尬為難的時候,那邊自動自覺的上奏折辭官了。
好像是這邊積蓄足了力氣,小心提防各種可能,卻沒想到一圈打到了空處,一系列的考慮應對完全沒有用處。
「田義,你把奏折讀一讀吧,朕沒什麼心思看了。,
萬曆皇帝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田義那邊答應了聲,卻是拿起奏折讀起來。
關於辭官的理由,王通自然不會說自己知道朝廷難辦,索xing辭官,他只說自己得了急病,郎中診治後說要去江南那等溫暖濕潤的地方休養,在苦寒之地對身體損傷很大,這次東征一直是感覺到不舒服。
但是軍務要緊,也顧不上這麼多,等到肅清敵人殘部,擒殺敵酋之後,久在苦寒之地,身體愈發的不適,已經有點頂不住了,所以既然局面安定,王通也顧不得繼續統帥兵馬,先是去往江南松江府休養。
王通在奏折中向萬曆皇帝請罪,說自己在統領大軍的時候不告而別,實在是大罪,請陛下怒罪云云,他還在奏折上說,自己是病人總要有親人照顧,所以妻兒也都是一同前往,請萬曆皇帝恩准。讀完這些之後,萬曆皇帝仰頭看天,苦笑了幾聲之後,才示意田義那邊繼續讀下去,這才是薄薄一本,還有許多
接下來的事情,卻都是王通各方面的建議了,第一個就是裁撤九邊,這個有了王錫爵前面的奏折,他這個就是闡述具體解決的方案了。
九邊雖然弊病叢生,但現在畢竟負擔著大明對北邊的主要防務,裁撤他們固然可以,但也許要找出替代的方法。
王通給出的方法就是用虎威軍這樣的隊伍來替換,九邊之中,目前薊鎮和宣府可以不必動,他們和天津衛的虎威軍,正好是互為犄角,拱衛京師。
其餘各處,遼鎮如果設行省,外敵目前是個被肅清的狀態,三個總兵足以應付大部分的事情,保持目前這個狀態就是最好。
至於其餘的各個邊鎮,各處的騎兵留下,步卒裁撤,每一邊放置虎威軍一個團,然後以這個團為基準擴編為三個團,作為該鎮主力,騎兵作為輔助。
至於那幾萬、十幾萬的步卒,並不是讓他們就地散伙回鄉,而是承認他們為所屬兵將的家奴僕從,這並不是兵為將有,造成軍閥,實際上現如今大明各個軍鎮的軍戶和兵丁本就是軍將們的僕從,甚至是奴隸,為軍將們勞作,給他們出力,軍將驅使兵卒如同牛馬,但卻從來不去練兵。
不明確這個主僕關係,軍戶們心中怨憤,軍將們也覺得左右是大明的軍戶,我也不必愛惜,用殘了用死了都不干我事,明確了之後,大家好歹還有個分寸。
這麼做更]新o也是有安撫軍將們的打算,裁撤軍鎮,他們損失最大,也只有用田宅和奴僕來安撫了。
三個團不過五千人,但如果配齊了火炮,裝備齊全,足可以抵得住幾倍於他們騎兵的衝擊,何況是草原上那等沒什麼裝備的牧民騎兵,邊鎮和邊鎮之間都是相鄰,彼此呼應支援也是方便。
再就是給歸化城、多倫以及遼鎮邊牆外的各個商行護衛隊,墾殖農莊的鄉勇護衛以團練等特殊地位,承認他們的武力是一種職業,這個職業可以帶來免稅等等的好處,但沒有這個職業,立刻和平民無異。
歸化城、多倫、遼鎮邊牆外,實際上是大明九邊外部的幾個要點,如果九邊告急,這幾個點都可以居高臨下的前往救援。
現在九邊每年耗費軍費過千萬兩,養著過百萬的兵馬,可各鎮真正能拿出來的還是家丁標兵,九邊加起來也才兩三萬的樣子,如果裁撤之後,九邊耗費不會超過三百萬,但能戰的兵馬反倒是會到十萬。
這一消一漲,好處自明,九邊這些新設的部隊都是直屬於禁軍,因為人數並不是那麼多,可以定期的輪換,避免出現現在的軍閥化傾向。
王通還提到,讓從前的邊鎮軍將成為在地的地主之後,賦稅不能減免,他們的親衛家兵朝廷要有調用的權力,這個政策今後可以作為例子,向大明的士紳們收稅。
密折中提到了向士伸收稅的話語,田義讀到這裡都是臉上變se,王通實在是太大膽了些,這等事居然也敢說。
奏折上說的明白,如果放任有功名的人不繳稅,清丈田畝的事情又不可能時時進行,如果繼續給他們免稅的優惠,按照目前這種隱沒、投獻的趨勢進行下去,大明能徵收到的賦稅肯定會越來越少,長此以往,結果不問可知。
邊鎮改革還有賦稅之事說完,王通接下來說的卻是用人,即便是辭官之後說話可以放肆些,但這用人之事上也不該他開口。
不過王通所說的角度比較奇特,讀奏疏的和聽奏疏的都是愕然,王通所說的是,各處邊鎮改革,收取賦稅,還有開埠之類的事情,請萬曆皇帝多用內監,少用文官,田義讀到這段的時候感覺頗為古怪,他覺得這實在是荒唐,可出於自己的立場卻不能去反對,要不然在內廷不要做事了。
而且王通說的的確有道理,內監宦官能被派出去做事,往往已經是有了十年以上的實務辦差經驗,文官們科舉上來,幾年一換全是依靠師爺,能做的了什麼,而且內監宦官畢竟是萬曆皇帝的奴僕,文官們是皇帝的臣子,卻是內閣大佬和六部尚書的men生弟子,這做事傾向那裡,就是盡在不言中了。
王通還提到,進士讀書多年,四書五經上功夫深,可實務上就未必,倒是很多下面的舉人還有些做實事的能耐,而且對於按照規矩不可能陞遷太高的他們來說,萬曆皇帝的提拔和任命就是恩賞,他們會牢記,不像走進士出身的人覺得理所應當。
天已經黑了,讀的人和聽的人都沒有吃飯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