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在廣東做了一年半的總兵之後,又被言官參劾,說他剋扣軍餉,這個罪名可大可xiǎo,殺頭滅族也可以,申斥一頓也可以。
不過大家都明白,這是讓戚繼光告老,按照錦衣衛的呈報和廣東地方上的消息,戚繼光本來已經著手訓練水師,但經過這次彈劾之後也是心灰意冷,上疏請罪請辭。
不念功勞也有苦勞,朝廷怎麼會治罪,直接准了告老還鄉的奏折,至於這罪提都沒提,這個准了,朝中立刻又有誇讚戚繼光功勳,請在登州為戚繼光修繕府邸,厚加賞賜的奏折,附帶說一句,寫這個奏折的人和彈劾戚繼光的那個是同一位言官。
大將掌兵,生殺大權在手,似乎有一股jīng氣神在身,百病不侵,但一沒了兵權回家養老,儘管可以休息,又可以養尊處優,對身體是個更好的休養,但恰恰相反,比如說戚繼光這等一心撲在大明軍事上的人,回家養老沒多久,落寞寡歡,jīng神和身體就都垮掉了。
儘管他是當世名將,可因為他身上張居正那個時代的烙印太重,所以萬曆皇帝不能容他掌握軍權,下面的官員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戚繼光去世的消息傳到宮中,萬曆皇帝也是唏噓,少不得對登州的戚家厚加賞賜,戚繼光xiǎo妾所生的兩個孩子也得到了功名富貴。
戚繼光去了,名將又是凋零一位,京師中有人感慨,但大多數的人注意力不在這個上面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誠的告老才是最讓人注目的大事這個位置等同於宰相,這個位置的變動牽扯天下政局。
沒有什麼原因,張誠為什麼要告老難不成是犯下了什麼罪過,或者宮內有什麼鬥爭大家不知道?每個人都在猜,但沒過幾天,大家都意識到了張誠的確是在告老,因為不管什麼消息,不可能京師所有人都一無所知。
宦官是天子的奴隸,沒有任何的人身【自】由他們在什麼差事上做,是一直要做到做不動或者是老死的,不過張誠這等身份的就可以告老乞骸骨了,當然,主動辭去司禮監的位置也只能是告老了,用別的都是不妥當。
張誠老態盡顯的消息,京師夠資格的人家多有流傳這時宮中傳出來的消息也是這個,張誠自己說自己jīng神和體力都衰退的厲害,在樞要之地當差,如果出了什麼疏漏,那是耽誤國家大事還是早早讓賢的好。
萬曆皇帝沒有挽留張誠,遞補到司禮監掌印太監這個位置的人是田義,這又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又是在意料之外。
田義不是張誠一系這個大家都知道,大家本以為張誠在把持司禮監的期間,會找個理由將田義踢出司禮監田義平日行事也是謹慎xiǎo心,內廷中笑稱他是司禮監書辦,就是說他沒有一點自己的主意只是聽令擬文而已。
卻沒想到這次他熬到了好運氣,一下子從秉筆太監成了司禮監掌印因為田義和張誠不是一個派系,萬曆皇帝的沒有挽留和任命田義又讓宮外的人猜測起來,不過接下來的任命又是打破了他們的猜測。
御馬監掌印太監部義為司禮監提督太監,提督東廠,一名從前的隨堂太監王安,成為了秉筆太監,這位王安行事謹慎xiǎo心,又是個忠厚人,是張誠和田義一同推舉的。
部義是張誠的義子,他進入司禮監,無疑是代表了萬曆皇帝的態度,也打消了宮外諸人的井疑。…………
「還真是和王兄弟說的一樣,御馬監掌印太監空懸,幾個監的太監都在活動,不過都被申斥了回去,按照傳出來的消息說,眼下御馬監的監督太監和提督太監兩個,都要向趙公公那邊稟報?」,呂萬才在王通的書【房】中,笑著議論說道,他來拜訪王通,呂萬才的夫人也去內宅和韓霞他們見面,這種通家之好是最容易拉近關係的。
「趙公公」,自然就是趙金亮,今年才十六歲的趙金亮還是司禮監六科郎掌司的差事,但現在御馬監兩個大太監卻要給他稟報,這個也算是一景。
「xiǎo亮雖然聰慧,可這今年紀有能做主什麼,還不是陛下要親自抓兵。」
就他二人在此,王通說話也沒什麼忌諱,呂萬才手中的折扇搖了搖,笑著點點頭說道:「陛下不放心文臣,對內臣也是心有忌憚,王兄弟的行情還要高漲,這是大好事,連帶著兄弟們都跟著沾光得福!」,「還能如何高漲,再高漲就不是福是禍了!」
王通知道呂萬才再開玩笑,他也是笑著說道,呂萬才呵呵笑了幾聲,人是跟著道!
「官位爵位是一回事,不過聖眷厚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眼下」
「大內部公公到」
外面有親兵通傳,如今部義身份又是不同,不過在王通宅邸大家也都是熟人了,沒那麼多虛禮客套。
說話間部義已經走了進來,進來之後身邊還跟著兩個xiǎo宦官隨從,部義鄭重其事的說道:「萬歲爺有口諭,王通接旨。」
聖旨可大可xiǎo,卻是讓王通陪著張誠去天津衛的這件事,傳完這個口諭,兩名隨從的xiǎo宦官就被打發了出去,三人落座,又是重新上茶倒水。
當年給虎威武館上課的黃洋,就是年紀大了,宮中恩典,准許他出宮由自己的子侄接去養老,張誠這邊面子更是足夠,而且又是沒犯錯自己告退,萬曆皇帝少不得也開恩給了優厚。
「義父說在宮裡京裡呆了這麼久,老了想去天津衛住幾年,看看那邊的新鮮事物,咱家本想寫封信,後來琢磨,還是王兄弟你去和蔡楠那邊說說,義父去那邊,養老伺候的就是他來管了。」,王通注意到,部義對張誠的稱呼有了xiǎoxiǎo的變化,以往一般都是叫「義父大人」或者「張公公」,現在卻變成了「義父」地位變化,心態也是變化了。
閒談幾句之後,話題卻是轉了,說起今日在宮內看到的事情,邦義也是頗為感慨,張誠去萬曆皇帝那裡辭別,所說的沒有什麼政事,也沒說宮內的人事,卻絮絮叨叨的讓萬曆皇帝注意些瑣碎細節。
比如說叮囑萬曆皇帝一定要記得天冷的時候多穿衣,不要逞強染了風寒,天熱的時候,不要貪圖涼爽喝什麼冰鎮的果汁,傷腸胃…………等等等等,說萬曆皇帝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耐煩,聽到後來卻眼眶紅了。
張誠在萬曆皇帝很xiǎo的時候就和馮保一起照顧伴駕,後來更是陪伴萬曆皇帝到現在,經歷過許多的風雨,說是長輩和孩童也不為過,雙方還是有真情在的,臨別之極,也算是真情流lu。
眾人感歎了一番之後,又是說起今後的局面,部義有件事卻是擔,心:「那田義原來是馮保的學生,馮保的徒子徒孫現在還是把持內廷各個衙men,這一上去,上下勾結,咱家這邊就難做了。」
王通沒說話,呂萬才那邊卻笑著開口了:「鄒公公不必擔心,田義如果敢去上下勾結,那這位置也做不長遠了,陛下讓公公提督著東廠,不就是盯著他嗎?」,部義一愣,和三人jiāo換了下眼神,都是一同笑出聲來,王通還好,郟義和呂萬才卻都有些志得意滿的意思,王通掌錦衣衛、郊義掌東廠,呂萬才掌順天府,這等局面的礡是大好。
…………,護送張誠去天津衛,這個差事就算萬曆皇帝沒有佈置下來,王通也會親自前往,畢竟天津衛是他經營起來的,過去安排也是理所應當。
張誠出皇城的時候,部義、趙金亮以及內廷各個衙men的親信徒眾都來送行,一番惜別之後,張誠讓他們回去,就在皇城大men外跪下,向著乾清宮的方向磕了幾個頭,起身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
王通心裡也不是滋味,過責勸了幾句,可一向是宰相氣度的張誠卻控制不住,眼淚一直流淌。
張誠沒有從宮內拿出什麼東西來,就是一個包袱幾件衣服,很是蕭索的模樣,出宮之後,王通這邊也都是預備好了,早就有四**馬車備下,請張誠上了馬車,王通領著親衛們騎馬隨從。
出了京師,馬三標卻有些感慨,他跟王通的時間長,和宮內的宦官也有接觸,知道的也比旁人多,所以格外感觸:「侯爺,當年這張公公多風光啊,看看現在,就是幾件衣服一個包袱,這人啊!」,王通搖搖頭,卻是沒說話,不過馬三標有件事卻是沒說對,張誠身上或者包袱裡肯定裝著三江錢莊的銀票,最少也在一百五十萬兩,不少銀錢都是王通經手,他自然知道。
當然,比起在宮中和天下的權勢地位,再多的銀子都算不得什麼,張誠心中蕭索那是難免的。
「車內地方寬敝,王通進來吧,陪咱家說說話。」,離開通州之後,張誠就招呼王通進車廂去,進了車廂,王通發現,不到半月的時間,張誠蒼老憔悴了很多,但也比從前輕鬆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