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中人人知道楊巍指使自己的門生吳作來出面策動的這次言潮,而且這楊巍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但凡是需要出面出錢朕絡人的時候,都是這吳作來出面,就連始終跟在吳作來身邊的那幾個骨幹,也都是吳作來自己出面朕系的。
楊巍的確參與了這件事,可也是出於長幼有別,還有大部分官員都上疏的情況下,屬於從眾,有過錯,但不是大錯。
至於這吳作來是不是楊巍指使,人一死,沒了直接的證據,吏部尚書楊巍上疏自責教導無方,事實上,在這個局面下,也只有這個說不上過錯的過錯。
吏部尚書楊巍上疏辭官,萬曆皇帝自然沒心思挽留,實際上,看似要掀起腥風血雨的大局中,楊巍已經脫身了,同時讓大多數的官員身上的責任變輕。
是吳作來以為立儲這樁事是個切入點,只要掀起言潮,就可以讓自己獲得進身之階,還能讓自己老師更進一步,榮華富貴不在話下,就是因為這個野心,才自己朕系姚博上疏,才自L四處拉大旗作虎皮,煽動起來。
若說有錯,大家都沒井麼錯,不過這等事,歷朝歷代都是人人參與,既然有人起頭,大家跟著湊趣罷了,卻沒想到,中了小人的奸計,導致了如今這個異面。」」……
「朕知道是楊巍主謀,天下人都知道是楊巍主謀,可偏生讓這廝安然而退,這些人心狠手辣,還真是好手段啊!」
七月十八那天,楊巍就上疏辭官萬曆皇帝准奏,回宮之後,卻是和鄭貴妃發起了牢騷鄭貴妃現在可不是前幾個月的那般惶恐,比起從前卻是多了幾分雍容貴氣,聽到萬曆皇帝這麼說她思索著說道:「臣妾看來,吳作來這服毒自盡實在是有些蹊蹺?」
「何止是蹊蹺,吳作來這一死,不知道朝中多少官員身上的大錯變成了小錯,有的甚至是無錯冤屈,就算他不想死也要去死,只是今日司禮監和內閣幾位都是勸諫朕這邊,說此事不宜株連太廣,為首的幾個辭官罷官就夠了,要不然一定會出亂子。」
「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不甘心不過他們說的也是實情,朕還要依靠他們管理百姓,還要靠他們收取稅賦,而且若沒了他們,恐怕別家又要大起來成禍患了。」
萬曆皇帝坐在床榻上,穿著便服很隨意的和鄭貴妃閒談,屋中只有四個人,已經能歪歪扭扭走路的朱常詢在奶娘的伴隨下,正在厚厚的地毯上走路,走幾步就摔一跤,然後爬起來繼續繞圈,看著萬曆皇帝和鄭貴妃直笑。
不過,在這個溫馨的場面中,所說的話語卻沒什麼溫馨的感覺但在這個環境下,萬曆皇帝也是很放鬆,他說了幾句,很是發愁的揉了揉眉心,在那裡說道:「這些讀書人,平素裡仁義道德的說著,真要做什麼,下手一點不手軟,朕這幾日才從他們互相攻訐的奏疏中知道,他們對京營、禁軍的打算也是讓他們不動只要朕動不了兵馬,就只能和他們斗文字斗律法,他們人多勢眾朕怎麼可能贏……不過啊,這次看吳作來的下場,朕還真有些心寒,如果這些文官真能調動兵馬,誰敢說他們會不會做出更大膽的事情來?」
王通回到京師和萬曆皇帝商議的種種佈置,對於禁軍、京營等京師的軍事力量,並不指望他們能動起來協助鎮丵壓。
有明二百餘年,京營逐漸被兵部控制在手中,也就是文官向其中滲透的越來越深,原本作為統兵官的勳貴被文官和宦官逐漸排斥,而禁軍,雖然是直屬於皇室的武力,但天子並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關注,主要的統領者是御馬監的宦官,宦官和文官,內廷外朝,看起來是完全對立的集團,也方便天子在其中平衡牽制,可關鍵的問題是,宦官們和文官們受到的教育以及階值觀都是極為相似的,他們往往會有合流的可能。
有他們在其中做阻礙,萬曆皇帝對禁軍和京營不敢說是完全放心,若說擔心謀反那是誇張了些,但被宦官、文官經營舟久了,讓軍將們對他們動手,難免會有麻煩,椎搪拖沓,這都是免不了的,在那樣關鍵的局面下,或許就會出大亂子。
所以王通和萬曆皇帝合計之後,就是先下旨讓他們不動,等解決了文官和相應的內官,讓他們沒有了對軍隊下令的名份之後,再作處置。
七月十五之後,朝廷官員一邊上疏自責,一邊卻互相攻纖,將這些日子的風波責任推到別人的身上,如果可以藉機讓同僚下台,或許還能給自己弄來位子。
這樣的互相攻訐,卻讓萬曆皇帝這邊知道了許多消息,原來文臣們也沒有調動軍隊的信心,也不打算讓武人參與這個事件,他們的打算,同樣是讓軍隊不動,沒了暴丵力手段的支持,萬曆皇帝孤單一人,如何能夠對抗人多勢眾的文官士人,大大弱化的內廷已經不值得依靠,更不要說宦官集團中甚至還有部分人傾向於文官的立場,更不要說還有李太后那一系的翻雲覆雨。
萬曆皇帝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頗為苦惱,但因為是在鄭貴妃的這裡,說話也沒什麼顧忌,就在那裡抱怨起來。
「朕記得小時候,皇祖那邊說,為君者不可讓臣一家獨大,所以皇祖用了二十幾年的嚴嵩,後來又將徐階提拔起來,重用徐階,但也讓高拱和張居正那邊有權,而且皇祖身邊始終有個陸炳,到了父皇那裡,有高拱,但張居正和他抗衡,怎麼到了朕當皇帝的時候,卻是顧了一頭卻顧不了另一頭。」
鄭貴妃上去將萬曆皇帝身後的靠枕換了下位置,讓萬曆皇帝的姿勢更舒服些,同時給屋中的乳母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帶著太子出去。
等屋中就剩下二人之後,萬曆皇帝看著房頂長出了口氣,棄口說道:「馮保和張居正勢大,朕用張誠和張四維,張四維勢大,朕用申時行,朕身邊也有個王通,王通功高的時候,朕也要敲打敲打他,可局面怎麼就是這樣,朕記得在武館的時候,有人說個俏皮話,叫什麼按下葫蘆起了瓢,朕這邊怎麼也做不好這平衡,按下一個,另外一個立刻膨脹,立刻威脅到朕這邊,朕敲打了王通,文官那邊立刻是膨脹之極,甚至弄出前幾個月這樣的混賬事情來,朕叫回了王通,可又擔心王通這邊膨脹,文官們此次弱了,內廷衙門的勢力又要擴張,這真是……」
說到這裡,萬曆皇帝閉口不言,他也覺得這麼說王通頗為的彆扭,畢竟是王通不計榮辱一次次的來勤王救駕,自己還是這般猜忌。
鄭貴妃在一邊沉默了會,湊近了點說道:「皇上,臣妾聽皇上的意思,是想用王通,但怕王通跟那些文官一樣,忘了自己的本份?」
萬曆皇帝默默的點點頭,鄭貴妃緩聲開口說道:「皇上,臣妾是個婦道人家,對大局是不懂的,但在宮內的時候讀過幾本書,也有些愚見。」
閨房私談,萬曆皇帝倒不講究那麼多,他雙手背在腦後,興致勃勃的看著鄭貴妃說道:「愛妃有什麼主意,說來朕聽聽。」
「皇上,書上說為君之道是總領於上,讓下面平衡相制,皇上和先帝以及皇祖那邊用的都是這個法子,有的用內官和外臣,有的是外臣和外臣,不過這兩方平衡卻是不穩,總有一家大過了另一家,到時候就沒有了平衡,但若是三家呢,讓他們彼此牽制,彼此相爭,誰想要獨大,其他兩家必然不會坐視,這樣的平衡就能維持很久,皇上也不必蟬精竭慮的去調停安排。」
鄭貴妃說到這裡,卻看到萬曆皇帝臉上的笑容消失,愣愣的盯著自己,鄭貴妃連忙低頭說道:「臣妾也是妄言……」
鄭貴妃話說了一半就被打斷,萬曆皇帝直起身,重重拍了一下,臉上全是興奮的說道:「說的對啊,說的對啊,朕總是在想什麼內外相制,可內外相制,不是一方獨大,就是雙方合流,若是三方,內廷、外朝、再加上個王通,讓他們三方攪合去,有王通在朕身邊,他們誰也不敢亂來,有了內廷、外朝的牽制,朕也不必擔心王通獨大,哎呀,朕怎麼從前就這麼糊塗,寒了他的心不說,還給自己招惹來這麼多風波。」
萬曆皇帝說到這裡,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屋中走來走去,一邊伸手拍著自L額頭說道:「皇祖那邊用夏言用嚴嵩用徐階,可朕怎麼就忘了他宮內還有呂方和黃錦,宮外還有陸炳,這王通就是朕的陸炳。」
說到這裡,萬曆皇帝哈哈大笑,一轉身卻是把鄭貴妃抱了起來,一井間沒站穩,兩人摔在了地毯上,萬曆皇帝緩了口氣,開口說道:「愛妃真是朕的賢內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