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亂成這般,居然又有人衝出來跪下,說救救小民的孩子,真是熱鍋添上一把柴,看熱鬧的人都有些看不過來了。
對王通來說,這倒是瞌睡送個枕頭來,衝出來這人是個穿著絲綢長衫的中年,此人衝出,倒是有幾個捕快認識,開口疑惑的說道:「祝員外,你有什麼事?」
這邊一問,王通才知道,這位中年人是常州府的大綢緞商人,家中開了十幾個絲綢店,也是常州府的名人,這樣的人物真有什麼麻煩,報官便是,何必要在這時候攔著官員喊冤。
「小民的獨子被這普元寺的和尚擄掠過去,說是有佛緣,若想要小兒回家,就要交一萬兩銀子從佛前贖身。」
早在江北的時候,王通就從盧大那邊聽說,這普元和尚從城內擄掠大戶人家的孩童到寺院中,勒索錢財,卻沒想到真讓自己看到了,王通在馬上笑了笑,抬頭看那佛塔,開口說道:「你的孩子應該關在那塔上吧!」
羅知府在一邊臉色倒是正常了不少,這普元寺的惡跡越多,現在鬧出這些事情就越好交待,正在那裡安排差役的時候,王通又在那裡說道:「寺中的繳獲,數目本官不管,寺中的田地,本官也是不管,不過要便宜賣給幾家生意人。」
聽到這話,羅知府精神大振,寺廟是免稅的所在,四處托庇的土地也是不少,從來都是大地主之一,這普元和尚做的那些勾當,羅知府自然有所耳聞,寺中的金銀財寶定然是不少,王通說不問數目,自然就是任由地方處置了,後面那今生意人,大家也都有數,總不能讓欽差大人空手。
「下官聽命!若不是欽差大人親臨此處,除此惡賊,地方上還不知道要被荼毒多少時候,下官慚傀之極,願意戴罪立功,這就召集府內的差役,火速辦案!」
羅知府答應的響亮,立刻就去安排了,王通在馬上笑著點點頭,他有欽差的身份,可說到底也不過是百餘人,想要地方上動起來,自然要把好處給足了。
被擋在外面的僧人各個心急,他們自然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可王通的親衛未免太凶悍了些,幾個神射手站在高處,一干披甲的精銳在下面圍住,方才幾個想動的都是被上面的弓箭射中。
可不敢動歸不敢動,大批的公人就要來到,再不動真要被甕中捉鱉了,有幾個和尚彼此交換了下眼神,有人大喊道:「大老爺,貧僧冤枉啊!!」
一人喊,眾人都跟著鼓噪起來,上百名僧人都是向外擁擠,連方丈腰間都是有短刀,何況他們這些人,鐵尺匕丵首什麼的都是拿在手中,哭喊著向外擁擠。
這馬匹不是軍馬,拖著披甲的兵丁走了這一段,馬力已經有些跟不上,王通已經是翻身下馬,看著前面亂,王通笑著說道:「這些不是和尚,是盜匪,按照剿賊處理就是!」
有這句話,稍有點遲疑的親衛們立刻走動手,這裡和尚不是真和尚,都是亡命之徒和盜匪出身,可他們面對的王通親衛也都是在海上和草原上生死裡走過來的,這差距可不是一點半點,這些和尚以為哭喊叫鬧,對方會手軟。
卻沒想到哭喊叫鬧,衝到跟前,迎接他們的是毫不留情的劈砍刺殺,韓剛手中的朴刀力量大了些,把正對的一名僧人半截身子都是劈開,鮮血淋漓。
鐵尺匕丵首,如何對付得了大刀長矛,一照面已經死丵了二十幾個,和尚們又是縮了回去。
「丟下手中的傢伙,抱頭跪下,要不然格殺勿論!!」
親衛們在那裡大喝,這普元寺的和尚們看見比自家凶神惡煞幾倍的一干人,都是沒了膽氣,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帶頭,丟下家什,按照吆喝抱頭跪在了地上。
有大筆的好處在前,這羅知府也不含糊,立刻從附近的大莊子上弄了些民壯丁勇,城內的公人正在朝著這邊趕過來,繩索什麼的都是帶來,外面的和尚都是五花大綁的捆起來,王通則是領著人走進普元寺。
寺內也有些打雜的小沙彌,還有些老弱僧人看守,看到公人們進來,早就嚇得不敢動彈,這等人實際上和大戶人家中伺候人的僕役沒什麼區別,一被逼問就是知無不言,問下來之後,這普元和尚還真是該殺。
寺中的佛塔上關了十幾名少年,都是附近幾府殷實富戶的孩子,都已經被梯度做個僧人模樣,如果家裡沒有銀錢拿來,這些少年往往會被賣掉,或者留在寺內吃苦,有人已經被糟蹋的不像樣子。
那常州城的開綢緞莊的劉員外也是看到了自家的孩子,父子相見嚎啕大哭,史七和吳二對這樣明裡寺院,暗地裡卻是賊窩的佈置頗為熟悉,越過佛殿直接向著後面的精舍而去,果然不乾淨。
且不說那幾個裝滿財物的大庫房,後院那二十幾個女人就足夠驚人駭目了,有人看到官差衝進來,立刻嚎啕大哭。
原來是有別處的強盜做了案子,看到姿色不錯的婦人,為了討好這普元和尚,都是送到這寺中供普元和尚蹂躪玩弄,有想跑的自然就是被殺人滅口,發現了這些女人,再從她們口中知道些隱密事。
裝滿財物的庫房中也有不少是贓物,也是沒有辦法銷贓暫時存放過來的,就算是那普元和尚的親信徒弟,看到大批的公人趕過來,再看到滿地的屍首,也知道大勢已去,有人已經要招供求個活命了。
庫房中的不少沒有辦法銷贓的財物,是要直接走海路賣到外洋去,這和倭寇以及各處的海盜都有脫不開的關係,更不要說在寺廟後的村林中埋著許多屍首,這其中又是牽扯到這樣那樣的案子。
欽差來到常州,上岸之後就滅掉了一個賊窩,許多大案都是告破,常州府城這邊的普通百姓對這普元寺印象還是不錯,可聽到這寺廟中那麼多駭人聽聞的勾當,立場立刻是轉了過來,開始稱頌王通的英明。
有人證、有物證、有口供,這案子已經是個鐵案,不會有什麼反覆,王通也是回轉船上,原本準備應酬下就走,現在倒是要住一晚,等當地的衙門將案件下了文書才走,不然的話,案情變化,官府改口,反倒會成了誣陷自己的借口。
回到船上之後,王通沒有喊那個盧若梅來問話,只是安排人在岸上叫了轎子,抬著那盧若梅,然後安排幾名親兵跟著,去普元寺那邊走了一圈。
說什麼都是無用,看到那普元和尚的首級,和那些和尚的屍首,一切的不放心都是煙消雲散,回到船上之後,不用王通這邊說話,那盧若梅自己先是求見。
「欽差大老爺,小民的母親還在蘇州府,還請大老爺開恩,到了蘇州的時候,將小民的老母接上船來。
聽到這個懇求,王通遲疑了下,臉色肅然的說道:「你一個女孩子,有些話不該對你說的太直接,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般,他們能在河邊堵住你,難道不會追查到你家裡去,你母親那邊凶多吉少。」
所謂凶多吉少,基本上就沒什麼好事了,跪在地上的盧若梅自然明白,她瘦削的身軀在那裡搖晃幾下,眼看就有點支撐不住的意思。
王通眉頭皺了皺,女孩子就是這般不好,身體太弱,剛要招呼人進來,那盧若梅卻穩住了身體,神色堅決的說道:「家母的心思也是告狀,還我盧家一個公道,家母就算遭遇不測,知道小民做的這些,她在天之靈也會安心。」
或許是這盧若梅女扮男裝的時間太久了,自稱一直是「小民,」女孩子的這等果決倒是讓王通很是欣賞,在那裡沉聲說道:「說說你為何要狀告徐家,本官來松江,就是奉旨查辦的。」
盧若梅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當年那些事發生的時候,她才不到兩歲,盧若梅的父親是松江知府衙門的一名小吏,掌管文書清冊,小吏無功名,如果不是當地的大戶人家,賦稅什麼的也是個負擔。
盧家既然在衙門中做吏員,也有不少的田產,為了省些稅賦就將田產投獻在徐家名下,開始時候是按照規矩來的,可等到徐階返鄉之後,徐家卻翻臉不認帳,將這些田產都是歸到了自家。
地方上自然群情洶湧,可徐家勢大,誰也鬧不起來,這時海瑞來到了江南,開始查辦,告狀的人自然繁多,徐家無奈也是向外吐出侵吞的田產,有些人家連個像樣的憑證都拿不出來,可這盧家卻有官府的魚鱗清冊作為憑證,不光給自己拿回,還幫了許多人。
當時這是大快人心的仗義舉動,可海瑞很快就是倒台,徐家又是重來,而且更加囂張,直接說從前那些被侵佔的田地本就是徐家的,因為投獻也要做個文書的,這盧家又有魚鱗清冊的憑證,又有文書,自然就成了徐家的眼中釘,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