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府的府衙在吳縣,也是京杭大這河的樞紐之一,天下間最繁華的所在,這裡的消息自然也是靈通的很。
朝廷要向松江府派出查辦的欽差,欽差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王通,這個消息早就是在蘇州府傳開,半路上微服私訪消失了一段,然後在邳州遇到了膽大包天的匪類,這才露了行跡,這個蘇州府的眾人也都是知道。
欽差到了南京,正在和海瑞海青天面談,馬上就要來到松江,這個消息也已經開始在蘇州的大街小巷流傳。
南京到松江乘船不過三日路程,若是順風甚至還能更快,這麼說的話,王通過境蘇州,去往松江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王通見了那海青天,海青天指著王通大罵道,你這奸佞禍國殃民,今日裡又來江南作亂,真以為大明無人能治你了嗎?那王通是妖魔轉世,立刻發了凶性,手按在刀上,沒想到海青天也是天上星宿下凡,金光護體,最是不怕妖魔鬼怪,王通只覺得憑空一棒打下來,立刻癱倒在地上,嚇得口叫爺爺,連聲求饒!!」
蘇州天下最富,且不提下面州縣的糧米收成甲於天下,工商之業也是大明之冠,各種作坊匠坊,各家商行店舖,都是密佈,要不然大明各府,蘇州府的稅賦也不會是天下第一。
富貴人等多,又不是人人在忙碌生活,自然休閒的地方也是多,大富大貴的人都是在自家的園林消遣,那次一等的就是去茶肆了。
蘇州湖泊河道密佈,茶館所在一般都是臨水,取個水景,說是茶肆,裡面唱曲雜耍都是齊備,茶水點心不必說,就要酒席也能置辦的起來,比起那私家園林來,那種喧嚷的熱鬧也是一番風情所在。
真有那豪商高門,放著家中精緻清幽的園林不看,冷落家中色藝雙絕的歌舞姬妾,卻願意來茶館消遣。
蘇州的茶肆,第一等的地方卻是在運河邊,這裡雖然比蘇州城別處多了紛亂熱鬧,可卻能看到行商旅人南來北往,看看各處的風土人情,又有那第一等時鮮貨物,商業行情,或許還有從南京南下,松江北上的名妓歌女,讓人樂在其中。
每日間清晨來到,泡一壺好茶,弄幾樣精緻點心,三五個好友圍坐,高談闊論,談天說地,人生至樂。
這談的聊的,自然都是以國家大事和風月之事居多,各個說的唾沫橫飛,明明是讀四書五經出身的書生,聊起來卻像是做了多年的能吏,無所不通無所不知,若是什麼也不懂的人聽了,肯定會覺得國家不用這一干人做首輔尚書,真真是屈才了。
先前那人說的神怪,眾人自然不信,都是哄堂大笑,卻又有人說道:
「松江徐家那是何等的高門,咱們江南的魁首,多少讀書士子都是靠徐家才有了前途,多少鰥寡孤獨依靠徐家才有贍養,京師那些大老爺,就因為小人的幾句讒言,就派王通這個奸賊來查辦,真真是荒唐!」
「要我說,還是北邊的人看著咱們南邊的人不舒服,覺得咱們江南魚米之鄉,又是富庶,眼饞嫉妒,總要生出是非勾當來,可惜這徐家遭了殃啊!」
「大家也不要悲觀,天子讓王通出京,也不過趕他出來,讓這奸賊不要在京師為非作歹罷了,那海瑞一年總要對徐家上幾次疏,為何就是今年這樣做!」
「海青天也是老了,就在這件事情糊塗。」
「你們都在說徐家如何,我看徐家未必如你們說那麼良善,他家那些田土怎麼來的,大家心中都是有數吧,他手中四十多萬畝田土,松江府的棉價和糧價都被他家操控,年年大家辛苦賺的,要被他們吃去多少!?你們還在這裡說他好話?」
「兄弟這話就不對了,他家那田土怎麼來的,大家自然知道,可在座各位的家業誰不是那麼置辦起來的,仁兄難道不是?」
茶館上反正是閒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未必處處和氣,也都是夾槍帶棒的互相攻擊,這等茶肆,好茶好水這個是有的,又有那名廚做的精緻點心小喜,這個也是有的,這等買賣,卻也不耽誤旁人發財,弄個熱間。
這茶樓上,都有些小販來來往往,有賣熟牛肉的,有賣五香豆的,有賣藕片的,有賣鮮花果木的,穿著齊整,每張桌子旁輕聲細語的問幾句,若是有生意就做,沒生意也就和和氣氣的走開去另外一桌。
那邊談的高興,卻沒人注意到邊上有賣五香豆的半大孩子在那裡聽的仔細,這半大孩子人長得瘦削,黑黑的一個人,走路總是低著頭,在那裡站住了,難免礙著別人的路,卻被茶客在後面退了把,呵斥說道:
「伶俐點,不要礙著別人!」
那孩子踉蹌了下,挎著的竹籃險些翻到,轉過頭連連的躬身抱歉,嗓音嘶啞,並不那麼動聽。
五香豆是配茶的小食,只要做的味道不差,總有小路,那邊就有人吆喝著要買,這孩子連忙去了,卻有一桌子紈褲,語調猥褻的說道:
「這天下事都沒有兩全的,斜月坊的海七娘,相貌身段都是好的,就是小腿粗了些,你看那賣香豆的孩子,從背後看,也算不錯,奈何張的黑,聲音粗,要不然領回家調丵教調丵教,做個小廝也是樂事。」
「你這人,好好的水路不走,卻要喜歡旱道。」
他們說的肆無忌,PS,有人皺眉,卻也有人聽的眉飛色舞,也不知道正在那邊賣五香豆的孩子聽到沒有,只是看那孩子身子一顫,腳步匆匆的下樓了。
茶樓中多有認識這孩子的,每次不賣完竹籃裡的五香豆是不會離開,有時候還要多補幾次貨物來賣,今日間卻不知道為何,看著那竹籃中還有不少,怎麼這就走了。
蘇州城內的房舍價錢極貴,吳縣之地是南京城中的兩倍,這還是最邊角的地方,若是城中之地,那價錢不知道高到什麼地方去。
一個賣五香豆的少年,自然沒資格在這個地方住的,他挎著竹籃腳步匆匆的向城外走,總算走到了一處荒涼的地方,卻走進了一處破茅屋中,一進屋中,這少年放下竹籃推開屋子,興沖沖的開口說道:
「娘,今天我在河邊聽人講,欽差就要來了,娘,咱們去告狀,給咱們家要個公道。」
一名衰老的婦人正在那裡縫補一件已經全是補丁的衣服,聽到這話,歎了口氣,澀聲說道:
「孩子,你在家就不用啞著嗓子說話了,告狀,還是不要告了,當官的還不是官官相護,你吳叔怎麼死的,還不是去告狀卻被人誆騙了,現在連屍首還不見蹤影,娘就你這麼一個孩子,你要有個好歹,」
說到這裡,卻忍不住抽泣來,那少年慌忙上前安慰,開口說道:
「娘,這次不同往日,海青天官復原職,跟天子上疏,天子這才派了欽差下來,而且在茶樓那邊聽,這次這個欽差和這邊的大戶都不對路,娘,大家都說海青天的年紀已經老了,再過幾年,就沒有人提這個事情,到時候咱們家的仇怎麼辦?」
聽少年說的急切,這婦人止住了抽泣,急切的開口說道:
「孩子,那些人防備的緊啊,那欽差出行,排場太大,你怕是連官船都靠不近,到時候被那些人發覺,還是要害了自家性命,到時候娘可怎麼過啊!」
「娘不要擔心,蘇州這邊不行,總有可以的地方,這是個機會,這是我爹和叔伯們天上有靈……」
………………
史七和柳三郎都是眉眼通挑的角色,他們選出來伶俐人去往錦衣衛中,儘管南京錦衣衛上下對他們防備的很,可還是能打聽出一些消息。
從早到晚,陸續的反饋到了王通這邊,於清國和孟憲輝都是對自己手下千戶抓得很嚴,而且也有手腕,但這張連生他叔伯父親雖然打拼有功,他從小卻是嬌生慣養,本沒打算讓張連生來衙門裡當差的。
但到了後來,家裡能出來頂門戶的也只有這一個男丁,沒有辦法的事情,張連生從小嬌慣,在這武職衙門中未免就弱勢,也不敢跟人爭,結果雖然是千戶的位置,能管的比個百戶都不如,不過這人做官不行,做生意倒是把好手,他那布莊和菜園子每年都是不少進項,也夠他上下打點花天酒地。
有這麼一個窩囊千戶在位置上,南京的各個勢力可以伸手安插人手進去,那些下屬可以渾水摸魚,大家都有好處,所以也就留他在任上了。
若說這張連生沒有別的心思也不是,據說也有想要抓權卻被人坑了的幾次,這兩年多他的心思完全就在生意上,錦衣衛的差事也就走過來走個形轟。
今日這事,他還真是言而有信,太陽剛落山,張連生就來到了王通這邊,說已經包下了秦准河最大的畫舫白蘭舫,為都堂大人接風洗塵。(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起點,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