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大總督駐地陽和衛,大同巡撫駐地大同府城,大同鎮總兵和監軍駐地也是大同府城,這就是大同邊鎮的統領各官。
俺答部的大隊騎兵四出,越來越逼近大同邊鎮各處,山西上下都是震動,大同邊鎮負責此處防務,這些軍政大員自然要商議對策。
軍務緊急,按照官場規矩,眾人應該去往陽和衛議事,不過如今也顧不得太多,宣大總督來到了大同,就在大同巡撫的官署中議事
宣大總督統領宣府和大同兩鎮,大同巡撫的頭銜上也有提督軍務這個名號,說起來都算大同鎮的上差,但實際上大同鎮的統兵官和監軍是自成一體,朝廷下了旨意就罷了,其餘時候不過是彼此給幾分面子,大家過得去而已。所以太平時節,總督、巡撫並不怎麼干涉大同鎮的事務,但如今情勢不同,告急的文書已經送往京師,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幾個人坐在堂上,自然是宣大總督翁萬達坐在中間,大同巡撫梅文進坐在左首,而暫代總兵之職的副將馬棟則是坐在右首邊,監軍徐文則是坐在馬棟下首。
官階位次這般排列,可要領兵做事的卻是馬棟,別家武將做到這總兵位置上,哪怕是暫代,那都是跋扈異常,不過馬棟或許是將門世家子出身,一直是低調內斂的很。
他事事守規矩的態度,反倒是讓總督和巡撫感覺頗為棘手,但事情到了這般,棘手不棘手已經不重要,先說事情。
「如今自殺虎口到虎峪口,處處有警,前日鎮羌堡那邊都已經點燃了烽火狼煙,今年草原上沒有什麼風雪,歸化城那邊收成也還不錯,韃虜為何處處尋釁?」
翁萬達在宣大總督的位置上已經快有十年,七十出頭的高齡,這位老人當年興修邊牆,整訓邊兵的銳氣已經蕩然無存,只想著任內太平。
大同巡撫臉色頗為難看,事到如今,這位總督大人還要裝糊塗,他冷冷開口說道:「總制大人,這幾個月,各處商隊遭劫,不光是咱們的商隊,就連韃虜那邊的商隊也是遭劫,昨日元輔申閣老的信也到了,讓咱們從嚴查辦這般局勢,誰還顧得上那些奸商,韃虜這麼騎兵四出,誰知道到底是追剿馬賊,還是對咱們大明有什麼禍心,僧格都古楞這人可不是俺答,他當年……」,i「老奴有這等兵馬,還安居北地,這句話咱家也聽說過,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樣子,各位總要拿出個章程來,這麼說套話又有何用,商隊遭劫之事,一定要從重查辦,韃虜異動,也要小心防範,咱家這邊也要給宮內寫折子的。
這邊的監軍徐文也尖聲說道,他這也是套話,不過幾人都聽得明白,心中更是有數,司禮監某位隨堂太監,還有幾個太監也有信箋過來,邊貿利潤如此厚重,京師不少太監也有插手,馬賊這般猖獗,不少人都是受損,等到歸化城這邊的大隊騎兵四出,等於是商路斷絕,平日裡大筆金銀入賬,突然這麼斷了,誰會甘心,自然要督促解決
對談幾句,屋中三人還是把目光集中到了馬棟的身上,馬棟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也不出聲,似乎也沒在聽。
「馬大人?」
「馬大人!!?」
大同巡撫抬高了聲音喊了兩聲,暫代大同總兵的副將馬棟才身子顫抖了下,似乎是反應過來,看到眾人注視,他頓了下就開口說道:「本將是暫代大同總兵,不敢妄言,還是等朝廷旨意下來吧!」
「屋中都不是外人,眼下又是這般局面,馬大人何必這麼說,若此次應對得當,大同總兵的位置難道不是馬大人的,或許還能封爵得賞呢,這裡你最知兵事,儘管說就走了!」
翁文達開口說道,算是給彼此個台階下,這馬棟居然要向外搬,如今這個時節,總要有個擔責任的,總不能他們幾個文臣來擔。
也不知道這馬棟到底是傻還是聰明,那邊隨便一句話,馬棟就開口說話了,他清清嗓子說道:「既然要我說,各位大人就不要見怪了,如今草原上這般局面,咱們不敢輕舉妄動,萬一派出兵馬引發誤會,讓韃虜那邊有了進兵的借口,那可就是天災大禍了,為今之計,就要是要邊寨各關口各堡子嚴加戒備,讓各軍嚴陣以待,做好準備。」
話是套話,可也職能這樣做了,其餘三人卻不甘心只得到這個答丵案,大同巡梅文進皺了皺眉頭,開口說道:「俺答部雖然異動,可畢竟沒有開戰,要是放任馬賊橫行,咱們這邊恐怕交代不過去?」
坐在那裡的馬棟神色變幻,遲疑了下還是站起,抱拳肅聲說道:「話說到這般,有些事就要攤開講了,大同兵馬到底是什麼模樣,各位心中都應該有計較,太平這麼多年,除了孫大英去年發了瘋打了個勝仗,其餘那還有多少敢出去打的,莫說走出去打,就算韃丵子來攻,又有幾個能堅守的?」
眾人無言,馬棟又是開口說道:「眼下清冊上十三萬兵卒,實際上能有九萬就謝天謝地了,這九萬兵中各家的親兵家丁又能有多少人,恐怕湊不起三千人,到時候能出去打的就是這三千人,其他的人連種地的農戶都不如,現在的問題不是清剿馬賊,而是能不能守得住,幾位大人若信本將的話,本將就說一句,眼下守都守不住,韃虜越靠越近,只要攻打邊牆,立刻會全盤崩潰,到時候,一切都完了。」
副將馬棟說完,總督翁文達和巡撫梅文進都走到吸了一口冷氣,臉色都是黑下來,倒是監軍太監徐文在那裡有些迷惑的模樣。
翁文達如今也就知道陽和衛那邊的兵馬,或者連那邊的兵卒戰力都不知道,大同巡撫梅文進自然眼睛也看不到大同城外。
何況兩人都是文臣,按照兵書上談談,謀劃下軍務之道還罷了,兵卒強弱與否他們怎麼會看的明白,還不是下面軍將說什麼就是什麼。
聽馬棟說的如此嚴重,想本ωωo想外面韃虜兵馬活動頻繁,若真是破邊破口,打進了山西,按照從前的規矩,武將不過是降職,他們可要作為擔責的人被拿出來問罪了。但他們不知兵,監軍徐文卻也是整日在軍中,內廷出來的宦官和文官們不同,文官們入仕靠的是四書五經,八股文章,而宦官想要出來辦差,除了後台之外,還要有辦差的能耐,要知道做實事。
大同鎮的戰力如何,徐文卻比總督和巡撫清楚的很,的確是嬴弱不堪,但守應該還能守的,而且太平這麼多年,從孫大英和馬棟,歷任總兵官還算是用心,各處都有點能戰的兵馬,加上馬棟手裡有些馬家的家兵家將,能湊出八千人所有能戰的隊伍。
韃虜那邊也不是人人能戰,但能有兩萬餘的精騎,而且又都佔了有馬的便宜,但韃虜過來攻打,也不可能傾巢而出,也要留下鎮守歸化城和防備其他部落,這麼盤算起來,韃虜那邊過來,大同這邊也不是全無防守之力,還是能打一下,最起碼可以保住要地不失。
可馬棟居然說的這般淒慘,徐文在那裡琢磨再三,覺得馬棟這也是萬全的說法,要真是大包大攬,拍胸脯說話,萬一敗了也沒有辦法交待,現在把情況說的淒慘些,總比到時候局面真淒慘起來好,總歸和個人沒什麼干礙。
總督和巡撫二人對視幾眼,都是沒什麼主意,想想身敗名裂,被逮治下獄的前景,更是心灰氣喪,不知道如何是好。
「二位大人,本將有個打算,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正在這為難尷尬的時候,馬棟卻又是開口,監軍徐文索性不說話了,那兩人卻好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連聲說道:「馬大人請講,馬大人請講。」
「眼下欽差王大人正在太原府城,已經有旨意讓他督辦剿滅馬賊一事,既然邊塞有警,不如事急從權,咱們一邊向京師報急,一邊請王大人拿個主意如何,這樣也不必咱們為這等事擔責」
「馬大人這個打算穩妥,按照陛下的性子,看到大同報急後,搞不好也會讓王通來負責防虜之事,也罷,咱們聯名上奏吧!!」…………,商議好了,眾人聯署用印,快馬送往京師,馬棟在官署中還是臉色沉重,出來之後卻是帶著冷笑。
親衛們簇擁他上了馬,一名親兵頭目湊過來說道:「老爺,白羊口那邊貨物屯了不少,現在價錢正高,要不要」
「老子再說一遍,什麼時候發賣老子說的算,你今天就去白羊。那邊,跟那邊說明白,沒得號令,不要打那些貨的主意,要不然他全家老小都不要活了!!」
白羊口在大同鎮靠近宣府鎮那邊,大同鎮天成衛所在,馬棟當年就在那邊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