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通詢問,馬三標愣了愣開口反問道:
「大人,蒙古的和漢人一起算嗎?」
王通點點頭,虎威軍的馬隊中蒙人不少,騎兵要會騎馬,漢人農耕為主,接觸的大牲口恐怕只會是耕牛,在永平府和順天府東邊,都有不少從草原上跑過來的零散牧民,馬隊招募,他們來報名自然容易被選上。
漢人中,特別是王通兵源基礎的軍戶余丁之中,極少能騎上馬的,能騎馬的人家,最低也是個百戶的出身,這樣的人自己就有去處,很少有人會來投軍。
而且會騎馬的漢人,也有不少是從草原上跑回來的,密雲後衛和薊鎮所面對的蒙古部落是朵顏三衛,這個是和大明有同盟和議的部落,儘管也和邊鎮有摩擦,在年景不好的時候也入關來劫掠。
關係時好時壞,也有不少漢人生活在朵顏三衛那邊,好的時候去那裡討生活,不好的時候則是跑回來。這些漢人也是懂得馬術,也有不少成為騎兵。
虎威軍這兩類人不少,還有的,就是原來步卒中身手矯健,或者能吃苦訓練的,從頭學習馬術,這也是來源之一。
這幾類人構成了虎威軍騎兵的主體,聽到王通發問,馬三標儘管已經將馬隊交卸,可對這個心中還是清楚有數。
「蒙人主要是赤黑那邊,一共是一百七十餘人,從草原上來的漢人有二百一十五人,蒙人那邊有的去莊子上養馬管著馬廄,所以經常有變動,所以沒有准數。」
聽到馬三標回答,王通沉吟了下,看了看馬三標身後的門,張世強跟著王通久了,例明白王通的意思,連忙起身去把門關上。
到底要問什麼,在自家宅院裡居然這麼小心謹慎,眾人都是好奇,王通又沉吟了一會,開口問道:
「若讓他們去草原上,這些人放心嗎?」
「還以為大人你要問什麼,屬下正提著心呢,原來是問這個,大人不必擔心,越是草原上來的,越是對咱們虎威軍,對大明死心塌地,赤黑,德楞他們,家裡都是被大部落殺了乾淨,女人孩童牲畜被擄掠回去,他們好不容易跑了出來,想要報仇卻沒有法子,大人領著他們去草原上殺了幾次,各個都是興高采烈,那些漢人也是一樣,從咱們大明過去,要是那邊日子好,他們又怎麼會回來,跑回來的,那個心裡沒恨,他們去了草原上,肯定是眼睛紅了想殺人,大人放心就是。」
王通點點頭,邊上的張世強插嘴說道:
「馬隊那邊是精銳,人又不多,而且人比步隊那邊雜,所以屬下這邊加派人手盯了盯,這麼多年下來,反倒是馬隊的事情少,這些人整日裡和馬作伴,吃飽穿暖,都很知足。」
王通又是點頭,開口沉聲說道:
「這樣最好,今日間我說的事情,不要記錄,不要外傳,各自記在心裡。」
看到王通神色慎重,而且壓低了聲音,屋中幾個人都走向拼湊過來,準備聽王通講述。
…………
吏部尚書嚴清、戶部尚書王遴都是張四維的一黨,張四維在家守孝,他們自然就以嚴清為核心聚在了一起。
雖然是結黨,可大家身為朝中大臣,國事也是重要,萬曆皇帝私下召對,暢言什麼一戰定乾坤,徹底滅掉北疆大害的說法,讓嚴清等人都頗為頭疼,如今萬曆皇帝親政,在朝中也是殺伐決斷,如果萬曆皇帝堅持,又有王通的支持,想要抗旨抗命都很麻煩,幾次宅中聚會,都是商議怎麼勸萬曆皇帝收回成命。
但他們卻是沒想到,萬曆皇帝僅僅提了那麼一次,就再也沒有提起,看來兵部尚書張學顏那一番懇切直言,的確起了效果。
這件事讓眾人鬆了口氣,不過接下來魏允貞的那道奏疏就讓人焦頭爛額了,奏疏中儘管沒有提及名號,最顯眼的又都是張居正、申時行、張四維等麼,可內閣六部大佬家的子弟,走這樣捷徑的人當真不少。
吏部尚書嚴清和王通相鬥,在朝中是張四維一黨的魁首,不過他之所以能替代聲名狼藉的梁夢龍,就是因為他為人還算方正,儘管是執掌吏部這等最要害的位置,可卻不為自己謀什麼私利,安插學生門徒之類的也做的很收斂,不過可憐天下父母心,嚴清的兩個兒子在會試和殿試中也是受了這樣那樣的照顧。
嚴清這樣的人尚且如此,更別提楊巍、王遴、潘季馴一干人,山西道御史魏允貞的奏疏一上,利益切身相關的清流甚至是各部的郎官,各個衙門的年青官員都在鼓噪,嚴清等人善用輿論政爭,自然也知道輿論的傷人之處。
清流們一鬧起來,他們也都是慌了,既然萬曆皇帝不再提起什麼,他們也顧不得什麼國戰利弊,都是去應付安撫。
不知道許了多少好處,不知道給了多少位置,但權貴子弟侵佔仕途,卻關係著士林的前途,這等事情可不是輕易能壓得下去。
但焦頭爛額之後,百歷皇帝在宮中卻突然下旨,將魏允貞貶斥出京,京師中喧囂的輿論一下子安靜了些。
「這次魏允貞那狂徒亂吠,卻招致這等懲治,當真是大快人心!!」
「莫要高興的那麼早,你我都是從這時節過來的,這等事若是擱在當年的你我身上,你能忍氣吞聲,還不是一樣要鬧,魏允貞這混帳出頭被打而已,可將這個勢頭一起,接下來恐怕就麻煩了……」
「各位不知道注意沒有,此次雖然喧嘩,卻沒有往日間那麼齊聲,若跟往日那般,恐怕咱們中就有人要告老還鄉了。」
這般局面,嚴清等人,甚至是申時行那邊都要慎重對待,不敢有絲毫的輕忽,這樣的議論總在某家宅邸中發生。
清流言官的輿論往往都是由朝中某大佬或者幾位大佬煽動施行,有針對,有指向,這一次卻沒有什麼目的,東一鎯頭,西一棒槌,紛亂無章。魏允貞這個敢於出頭的被貶斥出京,其他人有的膽怯,有的更要大鬧,不過,大佬們卻也看出了端倪。
之所以這一次的清流言官鬧的不成氣候,原因很簡單,因為沒有人組織,沒有人串聯,沒有核心,自然也就折騰不起來,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如今各處的大佬們已經可以從容調度,分化瓦解,有驚無險的過這一關已經沒什麼問題了,京師言官之中,何人組織,何人串聯,自然是戶部的李三才和顧憲成,這次這兩人都是謹慎之極,低調不言。
「京師言論洶洶,道甫為何卻閉門不見外客,每日離開值房就是回家啊!?」
「大人做事自有大人的道理,學生們又何必多言。」
「魏允貞可被視為如今清望之首啊,以往這名號都是加在道甫身上,道甫你就沒什麼念想?」
「學生言事,乃是為了利國利民,並不是為了自己謀什麼清望,這等虛名,不要也罷!」
問李三才這句話的人,自然不知道王通曾經派人上門警告,說如果不想家中傾家蕩產的話,就老實點少出聲,魏允貞上疏之舉,李三才還真不好判斷,到底是不走出於王通的授意,張四維一黨對王通敵視異常,會不會是王通借此反擊呢,誰也說不準。
但他的舉動卻被認為是識得大體,知曉進退的明智之舉,李三才平日裡在清流中就極有影響力,這樣的人物,又這般知趣,一定要提拔的。
萬曆十一年六月末,戶部傳出風聲,雲南清吏司郎中要有他任,員外郎李三才很有可能補上這個缺份,又有傳聞,戶部主事顧憲成深得賞識,被認為精明能幹,將進入吏部文選司做主事。
戶部雲南清吏司負責漕運,是戶部最有實權的差事,而六部首推吏部,吏部最好的司則是文選司,李三才和顧憲成突然間行情就熱了起來,清流之輩,不少人看著李三才和顧憲成兩人眼熱,也有人知道些風聲,說這二人就是因為閉口不言,不跟著大家鼓噪,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提拔。
有的人後悔,有的人眼熱,大家也琢磨過味來,原來不出聲也有好處,不少人也就偃旗息鼓,京師又是安靜了不少。
萬曆十一年七月初,從南直隸松江府有奏疏送到京師,嘉靖後期和隆慶前期的首輔徐階,斗倒了嚴嵩,又被高拱斗倒的徐階,死在自家床頭,終年八十先
徐階自嘉靖後期當政,朝中儘是他的朋黨,就連張居正也是他提攜的後輩,朝廷地方大小官員都和他有這樣那樣的關係,他這一死,立刻就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權貴子弟侵佔科舉仕途之路,魏允貞的那道奏疏,熱度卻漸漸的淡下來了,書人們現在忙碌的都是寫文悼念徐閣老,看看會不會被徐閣老的什麼門生故吏的看中。
不怎麼被人注意的是,錦衣衛都指揮使衙門又有人送匾額,送酒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