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僧格都古楞雖然娶了三娘子,但當初亦有齷齪在,俺答部未必是鐵板一塊,科爾沁部和關外各部或勾結或爭鬥,也沒有穩下來,而現在大明九邊各有精良兵馬,我強敵弱,這正是剩除大患的良機。」
鄒義眼皮垂下,沉聲說道:「戚大人但講,咱家會把大人的話全部稟報給萬歲爺。」
威繼光所說的俺答部,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是壓服草原上從西到東、從漠南到漠北的各個部落,號稱是自成吉思汗以後,草原上最強大的霸主,在嘉靖時數次動員五萬以上的騎兵入寇,幾次逼近京師城下。
而那科爾沁部因為靠著關外各部,有貿易之利,又有那些小部落歸附過來,不斷的人口補充,也漸漸強大,儘管有古北口那次的失利,可也能動員萬餘騎兵。
大明九邊重鎮,兵馬號稱過百萬,耳能戰的兵馬不過十分之一,要想達到戚繼光所說的地步,大明要動員自己大部分的戰兵出塞,這可是自成祖北伐、以及那次英宗率五十萬眾雜征之後的傾國之戰。
這樣的戰鬥,勝了固然是豐功偉績,青史留名,敗了怎麼辦,戰場上的失敗還好說,到時候社稷傾覆,那可是天崩地裂了。
鄒義心中有計較,臉色也是漠然,王通眼睛卻有些發亮,草原上的騎兵如何,他兩次出塞都已經見識過了,大明各處的兵馬不堪的很,已經被這斷斷續續的太平時節慣壞了,草原上的教虜騎兵又何嘗不是。
現在薊鎮的兵馬正強虎威軍也是在不斷的擴充加強,加上遼鎮李家的上萬家丁,只要這三家合力甚至不需要其他邊鎮的參與,就可以試試威繼光所說的計劃。
王通只是低著頭,他和鄒義來,是代表萬曆皇帝,不能把自己的情緒表露的太明顯,鄒義神色漠然,王通又低著頭,戚繼光卻看不出來他們的反應。
「薊鎮兵馬精良遼鎮那邊李成梁也養的好兵,但老夫在是這般,老夫若不在,必然會慢慢荒廢,李成梁也是耽於富貴,還不知道他那幾個兒子能不能守住那些兵馬,過了這幾年,也就談不上打了也難保教虜之中出現什麼英傑,到那時候,情勢逆轉,就又是另外一番境地了不過,到那時候,老夫也操不上這個心了。」
說了半天,無非是趁著這個機會和蒙古決戰,徹底將這草原上的大敵打垮,為大明爭取來幾十年上百年的太平。
但這等事,鄒義和王通誰也不會說「句話的意見誰也不知隔牆是否有耳,萬一被洩露出去,不知道會惹出多大的事情來。
「戚大人所說的就是這些嗎?請戚大人放心,咱家定會將大人方纔所說,陳奏萬歲爺!」
屋中早就備好了筆墨紙硯鄒義聽到後來,卻是從懷中掏出本折子來在那裡飛快的記錄,戚繼光說完,他遲了片刻才寫完。
出宮辦差受命辦差,不管宮內宮外的人最反感的就是遇到今日這般局面,說的是天大的勾當,不敢插言這個倒還不算什麼,記錄下來,聽了,記了,這就跟著多擔了一分的干係,就算是陳奏上去也撇不清。
鄒義聽到了這些東西,自然不會感覺到愉快,話中已經隱隱帶了告辭之意,威繼光為將近四十年,精通為官之道,剋扣軍餉給張居正送禮這等事都是做過,何況聽鄒義的言外之意,戚繼光卻好像沒有聽懂,只是笑著說道:「上奏給陛平的大事說完,卻還有幾件私事要托付。」
說完這句,戚繼光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形的銅牌,剛要揚聲招呼,卻又自失的笑了,將那銅牌丟在桌上,笑著說道:「薊鎮養成的習慣,倒是讓二位見笑了?」
王通伸頭過去看了看,銅牌上有一個虎頭的形狀,頗為精美,鄒義在旁邊卻笑著接口說道:「這是虎牌吧,咱家在桌師也有聽聞。」
戚繼光笑了笑,鄒義卻轉頭對王通解釋說道:「戚大人在薊鎮令行禁止,凡有大令要事,必然用虎牌交給信使,接令者不見虎牌,可斬信使,而且這虎牌一月一換,由威大人自己的匠人打造,尋常模仿不去的。」
「部公公見笑了,薊鎮是要害邊鎮,萬事不敢有怠慢,等去了廣東,就不用了,掛在宅子裡當今念想,不過這一路南下,老夫還是當作行軍的,要把這個虎牌留著用。」
戚繼光說的坦然,王通跟著笑了笑,當成一名老將的自嘲,戚繼光揚聲在外面喊了句,一名精壯青年走了進來,這人親兵打扮,低眉順眼的走了進來。
「王大人,這是老夫的親兵齊武,戰陣沙場上的本事不差,老夫的其他親兵親衛,都是跟著老夫多年,年紀也大了,彼此也都習慣,都捨不得走,不過這孩子今年才十七,學著一身本事不能跟我老頭子一起荒廢掉,想給他找個前程,王大人這邊若是不嫌棄,就讓齊武這孩子做個護衛,或者去錦衣衛了,天津虎威軍那邊當今差,總比跟老夫潦倒下去強。」
把人托付給自己的事情,王通遇到過不少,卻沒想到方才戚繼光慷慨激昂說了那麼驚人的諫言,到後來又是這麼一回事,一個親衛而已,留在身邊太多地方可以安置,而且,能讓威繼光這麼看重的年輕武人,總有他的過人之處。
王通看了眼邊上的鄒義,鄒義臉上卻有不知道什麼來由的笑容,頗為古怪,王通搖搖頭也不理會,笑著開口說道:「既然戚大人這麼說,王某恭敬不如從命,也請戚大人放心,齊武若真有本事,王某保他個出身,若沒有本事,一生溫飽也是有的。」
「既然如此,老夫就多謝王大人了。」
戚繼光笑著點點頭,端起茶杯示意了下,王通感覺頗怪,戚繼光身份地位都在這裡擺著,不過是安排一個雜衛而已,舉手之勞,何必如此正式的致謝,邊上的鄒義已經收了笑容,戚繼光卻轉過頭對那齊武說道:「小武,今後你就是王大人的扈從了,可要盡心辦差做事,百度貼吧,錦衣當國吧,不要出了岔子,丟了薊鎮的人,丟了老夫的臉,你知道了嗎?快去見過王大人!」
齊武聽到這話,連忙跪下,給五通磕了幾個頭,口中說道:「屬下見過王大人。」
「嗯,等下收拾自己行李,跟著本官回城吧!」
王通點頭說了句,齊武答應了,起身之後卻又給戚繼光跪下,接連磕了十幾個頭,帶著些哭腔說道:「請大卑保重,小武不能在身邊伺候了!」
威繼光沉色點了點頭,齊武起身時候卻是淚流滿面,王通眉頭皺了皺,心想大好男兒,怎麼哭了,有一想,這或許是戚繼光治軍天下無雙,親兵親衛對他忠心愛載,這是捨不得了,不過太彆扭了。
齊武出了帳篷,戚繼光好像是沒什麼心事,長出了口氣,說完方纔那番話,又將人托付了,整個人在短短瞬間好似又老了幾歲,再開口也虛弱了不少,他從座位上站起,肅然說道:「戚某受先帝和當今聖上大恩,鎮守薊鎮,統帥邊軍,今日雖不能進京面聖,但也要叩首遙祝,以盡臣職。」
說完之後,對著京師皇城的方向,跪下磕頭,鄒義和王通也是站起。
在回程的路上,王通和鄒義沒有來時那麼輕鬆,從那驛站出來,兩人都有點沉默,走了一陣之後,鄒義才帶著些不滿說道:「這威繼光,直接把這些話上疏陳奏不就走了,偏生要你我兄弟二人來聽,平白擔了干係,這趟差事出的。
王通搖搖頭,笑著說道:「戚繼光也是聰明人,這等話要是落在紙上,言官們的唾沫還不得淹死了他,莫說是廣東總兵,能不能在廣東做個兵都未必了,不過戚繼光忠心國事,肯冒著風險說這番話,也算是他的一片赤誠了,部大哥也不必擔心,這些話回報給陛下就是。」
鄒義苦笑著搖搖頭,回頭瞥了眼,笑著對王通說道:天下一蝦吧,天下一蝦拜謝大家「王兄弟,可聽過威繼光懼內的典故。」
「這等名將,居然還怕老婆?」
「怎麼不怕,這已經是天下間的笑談,說是戚繼光屬下兵馬為了給他壯膽,特意全副武裝列隊,然後請他夫人觀陣,想要嚇嚇這婆娘,沒想到戚繼光夫人來了卻不怕,問戚繼光這是何意,戚繼光倉促間不知道怎麼說,只好說,特請夫人閱兵,。」
鄒義說完,王通一愣,兩人哈哈大笑,沒想到這等大將,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鄒義又是說道:「懼內成這般,可戚繼光在外面還養了兩房,現在孩子都不小了,他老婆無奈,也只能認了。」
王通聽著搖頭,不過心中卻納悶,難道鄒義是借這個話勸自己成親,鄒義卻又在那裡說道:「外面這兩房是他老婆捏著鼻子認的,戚繼光這樣的身份,怎麼會才三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