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都指揮使駱思恭的門前熱怕是從錦衣衛建立時起到現在,最冷清的一位了,他剛上這個位置沒幾天,張四維會回鄉丁憂,新任首輔申時行對他自然看不過眼,宮內的幾位大太監對他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沒了內廷外朝的支持,萬曆皇帝自己手中的治安司用的又很順,他這邊自然就被冷下來了。
偏生王通這邊大搖大擺的進京了,雖說官職是錦衣衛指揮同知,可在上面的人都知道這王通背後是誰,在京師中到底是個什麼份量,而且還有不少人知道,這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位置當初萬曆皇帝可是許給王通的。
這位小爺進京之後,駱思恭更是要靠邊站了,不過駱思恭到底是在這錦衣衛做了幾代的,對這沉浮榮辱看的明白。
錦衣衛都指揮使這位呈顯要,可要是背後沒有人,和當權的大佬們關係搞不好的話,那就成了險要的位置,會招來天大的禍患。
現在自家這個處境,能太太平平的把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位置讓出去就是福氣,別的不敢想了,所以他一直對王通十分客氣,說有求必應也不過分,錦衣衛不少老人都在背地裡說這駱思恭沒骨氣,沒個都堂的樣子,這些背後的言語駱思恭多少知道些,卻根本不在乎,面子骨氣算什麼,有面子有骨氣,別到時候進了自家詔獄。
好歹在這個位置上,手下也有些得用的人,從前在下面當差管事的時候也有人能用上,王通領人打遍京師的消息自然傳到了駱思恭的耳朵裡。
錦衣衛自設置到如今快有二百年,在城內一直是風光橫行,可什麼時候這樣丟臉過,一百幾十號人,被從家裡直接揪出來,扒了褲子抽打,真是丟人,真是熱鬧,來給駱思恭報信的人頗有幾個憤憤不平的。
「下面的人再怎麼不知道規矩,可也是咱們親軍自己人,王通就這樣收拾,未免太顧著親軍的面子了,駱都堂,您老要管管啊!」
駱思恭直接把人都給打發走了,自己卻在偏廳弄了兩個菜,熱了壺酒,有滋有味的喝起來,他心裡也是高興,或者說是幸災樂禍,怎麼樣,老子賠小心你們說老子沒骨氣,你們去硬頂,知道了厲害了吧,活該!!
天快黑的時候,錦衣衛指揮同知任大同,還有嚴、楊兩位僉事卻登門拜訪,錦衣衛京師中的南北鎮撫司、經歷司,下面的千戶,加上各省、各要緊地方的分駐千戶、百戶,幾萬人是有的,如果算上外圍,十萬人也不誇張。
這樣的組織,裡面又是世代相傳,對外又是權重,山頭派系也是眾多,登門的這同知和兩位僉事就和駱思恭不是一派,雖然等級差得不多,可平日裡根本不相見,各行其事,今日間都登門拜訪,倒襯托的駱思恭有些行情看漲的意思。
這三人呆的時間不長,很快就告辭離開,那時候已經到晚飯了,天也漸漸黑下來,駱家的下人在大門口剛掛上燈籠不久,卻又有客人來訪。
駱家下人也見過世面的,看到這人身上的袍服,身邊跟著的隨從,大概也就能判斷出來這是什麼人物了。
急忙通傳進去,又是跑著回來,笑著開口說道:
「王大人,我家老爺有請!」
轉身開門,門剛開了一半,卻看到自家老爺居然也跑出來了,不由得奇怪,方纔我通傳的時候,老爺還在客廳喝茶想事情,怎麼這麼一會自己就跑出來了,在大門內迎客,這可走了不得的禮遇。
方纔那幾位同知、僉事的,老爺也不過是站在客廳門口而已,這位王大人果然了不得,年紀這麼小,卻讓老爺跑出來了,了不起。
「怎麼敢勞動都堂出來相迎,折殺下官了!!」
「王大人這麼客氣作甚,不都說了,咱們是自家兄弟嗎?」
下人們一邊跟著伺候一邊感慨,老爺居然姿態放得這麼低,那王大人也了不起,年紀小,居然這樣的懂得進退分寸。
「卻是有件事想和駱都堂商議,顧不得天色晚,就跑過來了……」
………………
「有趣,有趣,錦衣衛那些兵卒憊懶久了,也該王通過來收拾收拾。」
自從得了黑夜裡要明亮才不能傷眼睛的說法後,御書房的燈光都是亮堂的很,掛著的,立著的燈籠、宮燈不少。
萬曆皇帝看著奏折不時的發笑,看完之後,卻沒聽到張誠的回應,轉過頭看了看,卻發現張誠正用手揉著自己的額頭,頗為疲憊的樣子,萬曆帝愣了愣,開口低聲說道!:
「張伴伴,內廷事務繁多,你還要來這邊伺候,實在是太辛苦了,有小亮在這裡就行,你去歇息吧!」
張誠連忙停了手,晃晃頭躬身說道:
「多謝萬歲爺的關照,伺候萬歲爺是奴婢的本份,奴婢辦差歸辦差,伺候萬歲爺不能耽誤的。」
萬曆皇帝也不以為意,點點頭繼續翻看奏疏,低聲說道:
「本以為王通進了京,聯可以和他多聊聊,和從前虎威武館一般,沒想到來了這邊上任之後,卻忙得腳不沾地,和在天津衛沒什麼區別。」
張誠笑著接口道:
「王通忠心為萬歲爺辦差,若是他清閒了,反倒是不美!」
拿話應承著,張誠心裡卻琢磨方纔的話語,當年馮保不就是成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後,陪著萬曆皇帝的時間少了,才讓自己一步步起來,宮內的權勢一切都是虛的,沒有萬曆皇帝的信任和綺重,早晚是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馮保前車之鑒在那裡,自己萬萬不可重蹈覆轍,張鯨、張宏、田義,這些人有同黨,有別派,可都盯著掌印太監這個位置,不能有一點的放鬆。
「王通提議在錦衣親軍中設的這幾個職司,張伴伴你怎麼看?」
萬曆皇帝翻看奏折,開口問道,張誠剛要回答,卻聽到門響,趙金亮小最]好整理心翼翼的進來,然後看向張誠。
一看趙金亮手中拿著紙條,張誠連忙上前接過,展開看了看,神色變得有些古怪,走近到萬曆皇帝這邊低聲說道:
「萬歲爺,恭妃肚子裡的孩子,十有**是個龍子,奴婢先恭喜萬歲爺了!」
若是恭喜,就沒必要說的這般低聲,萬曆皇帝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煩躁,開口說道:
「看母后那邊的意思,真真是麻煩,不過是無心插柳,卻弄到這樣的地步。」
恭妃是慈寧宮中的一個宮女,萬曆皇帝去慈寧宮問安的時候碰上,不知怎地就臨幸了她,天子所做無小事,文書房的內侍也是記錄了這件事,宮中有王皇后,有鄭貴妃,碰了個小宮女算不得什麼,萬曆皇帝也不准給名份,準備就這麼過去。
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居然一舉懷季,是慈寧宮的宮女,慈聖太后李氏如何爭權不說,卻一直盼望著萬曆皇帝能有個兒子,現在後宮的女人中,王皇后倒是生過一個女兒,不過不滿一歲就是天折。
萬曆皇帝的後宮之中還無人懷孕,以萬曆皇帝的意思,最好是鄭貴妃那邊生個兒子,直接立為太子就是,其他嬪妃湊進來就是添亂,奈何那宮女有了身孕,李太后知道,堅持讓萬曆皇帝按照規矩辦事,無奈之下也就立為了恭妃。
臨到生產時候,萬曆皇帝派了宮內的人過去查看,肚子大到這個地步,太醫院和宮內的婆子都可以憑借經驗看出來是男女了。
萬曆皇帝把奏折放下,皺著眉頭說道:
「去和宮外那些人打個招呼,就算是皇子,也不要大張旗鼓的鼓噪恭賀,寡人不想被人架起來。」
「萬歲爺,若是龍子,就是皇長子,這……」
張誠斟酌著說道,萬曆皇帝拍拍桌子,有點惱怒煩躁的說道:
「不必說這個了,王通的奏疏,你覺得該如何做?」
「萬歲爺,錦衣衛自先帝時候起,就被內閣的人抓得緊,宮內不太能使喚的動,王通這次折騰,總歸是為百歲爺這邊抓這股力量,而且他這些事情,又不是改大規矩,無非是錦衣衛內部變變架構,奴婢覺得,有益無害。」
聽到這個,萬曆皇帝沉著臉點點頭,冷聲說道:
「莫說是父皇那時候,就是如今外面那些勳貴和朝臣,都在向錦衣衛中伸手,寡人還要靠這個治安司才能放心,張伴伴,擬一道旨意,就按照王通這意思來,明日朝會之後就發到錦衣衛那邊去!」
張誠連忙躬身,錦衣衛是天子親軍,裡面的架構如何變化,內閣六部是沒有資格說話的,宮內下旨就是有瓏
第二日,錦衣衛都指揮使駱思恭照例要入朝隨侍,但早早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司衙門就來了人,請王通去衙門議事。
去了衙門,就在駱思恭的值房中,除卻都指揮使司不在之外,指揮同知、指揮僉事都是在這邊,見到王通之後,都是神色冷冷,招呼也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