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如雨!
關公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曹彰射中的手臂。幸虧隨行校刀手,都是久經戰陣的悍卒。冒著箭雨,硬是把關公給搶了回來。只不過,曹彰這一箭,的確是讓關公受到不小的傷害。
在經過董對箭支的改進之後,如今的利矢鋒鏃上都開了血槽。鋒鏃下,還有犬牙倒鉤,鑽進肉裡後,那倒鉤就會張開,想要硬拔下來,非把人給疼死不可。不拔的話,又會出現血盡人亡的情況。當然,這種犬牙倒鉤箭製作很複雜,一般的士卒不可能配備,基本是武將專用。
也是關公大意,沒想到許昌城中還有射術如此高明的人,於是就吃了一個大虧。
關公是被打退了,可荀這心裡,卻是沉甸甸,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沉重。這種沉重,即便是當年在邊昭謀逆時,也沒有出現過,可是現在呢,荀有一種預感,許昌可能完了!
但是在表面上,荀還是要做出開心的模樣。
不管怎麼說,這城頭上,城裡面多少雙眼睛都盯著他呢。如果露出一點的絕望,那麼整個許昌就會徹底混亂。所以,荀大笑道:「關二胡言亂語,區區謊言,終抵不住三公子一箭。」
「三公子威武,三公子威武!」
許昌城上,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士氣頓時高漲起來。
而曹彰,則是滿面通紅。
荀帶著曹彰,又巡視了一番。在一些細微處,加強了防衛,同時還讓人增加了巡邏的次數。
這一番忙碌完畢,已經是五更天了!
天,亮的越來越晚,許昌城上,依舊是通明。
士氣是鼓足了。可是荀也疲乏了。曹彰等人見荀的臉色有點不好,於是請他回去休息。
想想也是,關公這一受傷,怕徐州軍一時半會兒的,不會有行動。
荀滿臉微笑,卻又滿腹心事的回到家中。妻子唐氏的身體已經好轉了許多。抱著幼子荀粲,正在書房中等他回家。荀一共有五個兒子,其中小兒子荀,才剛滿週歲。妻子唐氏,也是穎川大戶出身。為人端莊賢淑,有大家閨秀的風範。這夫妻二人,可說是很恩愛。
「夫君,之前子倩聽人說……曹公……」
唐氏等荀洗罷臉,坐下來之後,才低聲的詢問:「不知道是不是真地?還有夏侯將軍他……」
荀歎了口氣。對次子荀俁說:「元倩,帶著幾個弟弟出去玩兒吧,我有事要和你母親商量。「
荀俁(yu很懂事的點點頭,帶著兩個弟弟出去了。
說是出去,實際上就是在外面放風。有些話關上門可以說,但誰又能知道,隔牆是否有耳?
「子倩。你也坐下!」
荀留下了長子,讓荀惲一旁落座。他沉吟片刻,對唐氏說:「夫人,情況非常的糟糕。夏侯將軍被殺,我軍在穎川地區,如今除了陽鄉婁公的幾千人馬之外,全都被徐州軍佔領了。今日關羽說的那些,我想可能是真的……三公子說什麼協議,呵呵,不過是騙人地話語……
我想。怕是三公子自己都不會相信。
董西平出手了……我想這些年來,西川也好,荊南也罷,所有的動盪,都出自於他之手。他等的就是這一個機會,並且已經有了萬全的打算。夫人,曹公如今很可能,無法救援許昌。」
早已經知道了答案,可董氏和荀惲聽荀親口承認,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顫。
「真的沒有辦法挽回了嗎?」
荀搖搖頭。「哪怕奉孝再生,面對眼下這種情況,怕也是回天無力了。許昌倒是還能支撐下去,十天?二十天,甚至一百天。二百天……都不是不可能。但問題在於。支撐下去,又有什麼意義?若曹公失敗。不論勝利者是董西平,還是那個一耳賊,一切都將無意義。」
書房中,一陣沉寂。
只有那荀粲偶爾發出來的聲響,卻是格外的刺耳。
唐氏沉默了好一陣子,一咬牙道:「夫君,妾曾聽人說過,夫君和那長安涼王,頗有交情?」
荀哪能聽不出唐氏話中的含義!
苦笑點頭,又搖搖頭,「在曹公和涼王未發跡時,我的確是和涼王有幾次接觸。不過那時候,他還是個無名之輩,又是奉孝的小師弟,曾試圖招攬我們,卻被我們拒絕了。那已經是中平元年地事情,一晃就過去了二十年……物是人非,昔日的蠻兒小子,如今已成就氣候。
奉孝錯了,長文錯了,我也錯了……
不過,今日的涼王,也不再是當年的良家子。這些年鬥過來,算過去,昔日的情分也都淡了。而且,這許昌城裡,誰都可以投他,唯有我不可以。曹公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棄之?」
說著話,荀猛然抬頭,目光凝視著荀惲,閃過一道異彩。
荀惲非常準確的捕捉到了那隱藏於目光中的含義,心裡一動,若有所思。
荀不能投董,卻不代表……想必父親就是這個意思。可是,若父親不在,我又有何意義?
荀一笑,「夫人,也無需太擔心了。事情或許沒有想像地那麼糟糕,我們且靜觀勢態發展。」
「夫君既然這麼說,那妾身也不在贅言。我去看看郭家妹子,深夜喧嘩,元休母子也都沒有休息好。等晌午時,我帶元倩幾個去丞相府,拜望一下幾位夫人和公子,你在家好好休息。」
「有勞夫人!」
唐氏抱著荀粲出門了。
荀惲仍坐在書房中,沒有離開。
「父親,您難道真的……」
「子倩,你聽好了!」荀的臉色一變,格外嚴肅。他站起身。轉到了書桌後面,提筆疾書,而後把一封寫好了的信紙放入一個竹製信筒,滴上極低封蠟,交上火漆,最後押上印信。
「把這個收好。如果有一天。城真的破了,你的任務非常重,不僅僅是要守護好你母親和兄弟,還有丞相一家,奉孝一家,長文一家……你都要把他們保護好。等風聲過去,你拿著這個去找涼王……什麼都不要說,聽從涼王的安排。我相信,他一定會給你們妥善安置。」
「父親……」
荀眼睛一瞪,荀惲到了嘴邊的話。最終沒有說出來。
他點點頭,接過了荀手中的竹筒,貼身放好。
荀長歎一聲道:「子倩,你要牢記!守護好咱們這一家人,個人地安危,抵不過家族地興盛。」
「孩兒絕不忘懷!」
荀說:「下去吧,我有些乏了。需要安靜一下。若是城上來人,就直接帶他過來見我吧。」
荀惲躬身退出了書房,隨手關上房門。
而荀,靠在太師椅的靠背上,閉上眼睛,臉上流露出無比寂寥而落寞的神采。
許昌的局勢,越發危急起來。
一轉眼,十天過去。沮鵠在停止了兩日攻擊之後,對許昌再一次發動了猛攻。許昌城頭,如同浸泡在血水之中。鮮血順著馬面牆流淌。滲透入牆體中,令恢宏的城牆,變成了血色。
白天攻擊,晚上也不消停。
沮鵠用盡了辦法,繞著城挖地道。在城外搭土台……總之,只要是能想出來地手段,沮鵠就會用上。同時,許攸還命人書寫傳單,裹在箭支上射入許昌城。傳單上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告訴許昌守軍。他們已經沒有希望了。董已經佔領了陳留,十五萬大軍攔住曹操的去路。
投降吧!
只要投降,我們絕不會將爾等如何之如何!
大致內容就是這樣,可是對許昌來說,其效果甚至超過了沮鵠大軍的圍攻。
一手硬。一手軟!
倒也是好手段。荀一開始。還命人鎮壓,但是到了後來。也放開了。這謠言啊,往往是越堵流傳的越快。局勢已經到了這一步,每天徐州軍射入城中幾萬份傳單,怎可能隱瞞呢?
軍心動搖,士氣低落。
曹彰在三天之中,斬殺了十一名企圖開城投降地將領。
鐵血的手段,的確是令情況穩定了一些。可荀清楚,越是這樣,危險性怕也就是越大。
關公手臂上的箭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
自年初以來,連續兩次被射中,於關羽而言,無疑是一種奇恥大辱。
所以,箭傷剛一封口,關公就向沮鵠請命,要求帶人攻打許昌。沮鵠說是主帥,但奈何關公地身份特殊。想要阻止,阻止不住;不去阻止,萬一再有個三長兩短,可沒法向劉備交代。
可愁壞了沮鵠……
這一天,關公再一次前來請命。
許攸笑道:「君侯莫要著急。許昌城遲早落入我等手中,關中兵馬被劉辟糾纏,無法騰出手來。但是,我今晨得了一封急報,那陽鄉婁圭,在當地招兵買馬,已經近萬餘人。據說,他們準備奪回陽翟……君侯,若不先解決那婁圭,一俟他們佔領陽翟,與我軍可是大大不利。沮鵠也說:「是啊,君侯。我軍主力如今都集中在許昌,難以抽身。婁圭賊眾,非君侯不可破。君侯何不先擊潰婁圭,奪取陽鄉。然後回師許昌,我們兵合一處,定能拿下這許昌城。」
關羽這個人,有點好大喜功。
而且經不起別人地誇讚。聽沮鵠許攸都這麼說,關羽這心也動了。
的確,陽鄉不平定,始終是個麻煩。不如平了陽鄉,不但免除後患,更能讓穎川穩固起來。
當下關羽點齊三千校刀手,回轉陽翟。
許攸還想再給他增添些人馬,可是卻被關羽拒絕。
「婁圭習授,雖有萬餘人,但是在關某眼中,卻不過烏合之眾。三千校刀手足以,且待我平了陽鄉,再取許昌。」
二話不說,領著兵馬就走了。
目送關羽離去,許攸和沮鵠都忍不住長出一口氣,心裡道:總算是把這位爺給送走了!
關羽留在這許昌軍中,因為身份地關係,讓沮鵠和許攸都非常難過。這是個誰也指揮不動的主兒,而且驕傲的讓人難以接受。有這麼一個主兒在軍中帶著,換做是誰,都不會舒服。
諾大徐州,能指揮得動關羽的人,除劉備外,再無他人。
現在終於走了!
雖然許攸是要支走關羽,但婁圭在陽鄉招兵買馬,也確有其事。走吧,最好在許昌被拿下之前,別回來。婁圭,你不是號稱夢梅居士嗎?索性就一展才華,把這位爺給纏在陽鄉吧。
沮鵠振奮精神,立刻召集眾將,「傳我命令,自今日起,晝夜不分,猛攻許昌!」
註:婁圭,婁圭年青時於曹操有交情,初平年間在荊州北部聚集了一些部眾,依附於劉表,後來投靠了曹操,被任命為大將,參與謀劃軍國大事,但不掌管士兵。婁圭隨曹操平定冀州,南征劉表,擊破馬超,立有功勞,連曹操都感歎他地計謀。後來,婁圭言語不當,被曹操認為有意誹謗,遭殺害。
演義當中,婁圭曾以夢梅居士的身份出場,在渭水河畔,幫曹操築起冰城,阻擋馬超。
曹操曾說:子伯之計,孤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