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漢 第一部 第三九六章 十年(六)
    清早,長安人驚奇的發現,在灞橋畔,出現了一座高足有八丈左右的巨型高台。

    四面呈馬面牆的形狀,分為三階。

    每階有八百名禁軍守衛,最高出需仰頭仔細關望,才能看得出痕跡和輪廓。

    上插旌旗,看上去格外莊嚴。又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獸分列在四角拱衛。

    自灞橋為中心,方圓百里之內,守衛森嚴。

    從長安一路過來,每隔百步,定然能看到盔甲鮮明的衛士,沿途還有護兵巡邏。

    這是要做什麼?

    長安人雖然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卻不明白,為何要做如此大的排場呢?

    晌午,王輦在八千禁軍的護衛下,自未央宮而出,緩緩的向灞橋方向行駛而去。

    劉辨在車中閉目凝神,雖竭力做出平靜之態,但心中卻起伏跌宕,惶恐不安。

    十年,整整十年!

    老天爺似乎真的是很會搞怪,十年前他為帝王,卻被董卓趕下了皇位。十年中他驚恐不安,歷經了許多尋常人無法想像的磨難;而十年後,他重新成了帝王。

    而扶持他登上帝王的人,恰恰是董卓的兒子!

    十天前,當董和劉辨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劉辨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錯,十年中他無時無刻的不再想這一天的到來。母親也一再的告訴他,董卿一定會把他重新推上王位。一年,兩年……劉辨等這一天,已經等的麻木了!

    十天之內,興建起祭天神壇。

    在許多人聽來,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當時董自信滿滿的說:「大王只管放心,十天之後,定會讓大王登壇祭拜天地。」

    圖澄在冷笑,夏侯蘭在冷笑。

    至於童淵和鄧展。彷彿是在看一個瘋子,打量著董。

    而現在,祭天神壇果真建了起來,莫不成是在提醒世人,他劉辨才是真命天子?

    如果在幾年前,劉辨也許真的會興奮的叫喊。

    可是當王輦在灞橋神壇邊停下來地時候,激動惶恐。一下子沒有了,只剩下了奇怪的平靜。世間種種,不過是過眼雲煙。帝王雖高高在上,在我佛眼中。不過螻蟻。有甚好興奮,有甚好惶恐……只願今日事,能使天下戰火平息,能令百姓安居。

    文武大臣,山呼萬歲;百姓齊齊跪拜。一個個興奮無比。

    劉辨,走下王輦。邁步走上了神壇的台階。一開始,身邊還有文武大臣的陪伴。

    但是隨著一階階的走上去,陪伴在劉辨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原本已經平靜的心。突然生出了一絲恐慌。以前,不管做什麼事情。董卿都會陪伴在我身邊。可是現在。董卿不在這裡,只剩下我一人。真地能走上頂端嗎?

    不管是圖澄還是童淵,在劉辨登上神壇的時候,就被擋在了下面。

    深深的吸一口氣,劉辨一步步的朝前走。八丈餘地神壇,如果放在後世計算,就是十八米上下,四五層樓高的樣子。可是這十八米的台階,並不容易登上。

    當劉辨走到了最高處時,所有的雜念都消失了。

    朝神壇下看去,官員百姓,變得格外渺小。寒風呼嘯,拂動周圍旌旗獵獵作響。

    劉辨站在高台中央,大聲的祈告天地。

    其內容無非就是:漢室衰落,百姓遭難,愧對於列祖列宗。而今,有忠臣輔佐,我劉辨重登皇位。在此祭告上蒼,請求護佑,令漢室永存,令天下百姓安康。

    這祭文是早就寫好地內容,背下來就是。

    劉辨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不過當年何進把他推上皇位的時候,遠沒有今日地隆重。而且當時於太廟祭告天地時,還有一個何進站在他的身旁,而劉辨尚年幼。可今天,劉辨在誦讀祭文的時候,卻生出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高處不勝寒!

    是地,就是這樣一種感覺。沒有了舅舅,也沒有董卿。週遭什麼人都沒有,只有寒風呼嘯,旌旗獵獵。鳥瞰蒼生的感覺雖然美妙,但是這種孤單,誰又能體會?

    不,我尚有諸佛護佑,只要我心中有佛祖地存在,那麼佛祖就在我地身邊。

    有時候,有些事情真的是說不清楚……

    按道理說,劉辨在這時候應該生出那種睥睨天下地豪邁之氣,可誰也沒有想到,竟因孤單,使得他心中竟生出朝佛的念頭。而這一念頭,也注定了他此後的命運。

    告祭完畢之後,接下來就是焚燒祭文。

    劉辨把祭文投入了鼎中,見火舌亂竄,卷軸那明黃色的錦帛,正準備進行下一個儀式,卻見神壇四周的凹槽中突然噴出了火焰,迅速形成了一個火環之後,向中間的祭壇衝去。

    青紫色的煙霧蒸騰而起,把劉辨的身體裹在中央。

    神壇下,大小官員以及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下意識的全都跪在了地上,山呼萬歲。

    緊跟著,只聽一聲巨響。

    一股紫青色濃煙沖天而起。

    「保護皇上!」

    夏侯蘭不由得大吼一聲,向祭壇上衝去。

    就在眾人要衝上祭壇的時候,卻聽濃煙中,傳來了劉辨的一聲厲喝:「爾等怎敢在此騷亂,還不給朕下去。護衛何在?凡有未得朕命,妄自登壇者,格殺勿論。」

    護衛聞聽,鏘的抽出了兵器。

    夏侯蘭等人不得已,又退了下去。

    此時,高台上劉辨手捧著一方大印,眼中卻閃動著淚光。

    他已經不再是許多年前,那個懵懂的孩童。剛才發生的異象,也著實嚇了他一跳。

    祭壇碎裂。一方玉璽卻出現在他的面前。

    劉辨如何認不出,那玉璽的來歷?自董卓死後,失蹤了近八年的傳國玉璽,出現在他的面前。

    腦海中,浮現出董臨行前說過的話語。

    「皇上,當年我董家欠你地,終歸會全都還給你。好好的守住。莫要再有閃失。」

    是,如今董把欠他的,都還了!

    可是董卿,朕欠你的。又該如何償還?

    劉辨手捧玉璽,立於高台之上,朝著函谷關方向看去,似乎要穿越過時空的阻礙。

    「劉景升走了?」

    他強壓著怒火,低聲的咆哮著:「劉景升為什麼要走?他難道想要與天下為敵嗎?」「劉荊州昨夜匆匆地離開雒陽。直奔軍營。後來也不知是怎地,早上小人去請他的時候,他不在府中。到軍營時,發現大營中空蕩蕩。只剩下一兩千老弱病殘。」

    「父親,不如孩兒立刻帶兵。把劉表抓回來?」

    站出來說話的。正是曹操的長子,曹昂。在演義中。曹昂本應該死於曹操征討張繡地宛城之戰當中。可如今,由於張繡在雒陽時就被董卓殺死,以至於宛城之戰,也就成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曹昂依舊好好的活著。

    對於這個長子,曹操甚愛之。

    其人孝廉,明大義,更禮賢下士,頗有曹操之風範。兼之文武雙全,以至於許多人,乃至於曹操自己,都把曹昂視作接班人。帶在身邊,時常給予曹昂指點。

    「萬萬不可!」

    魯肅站出來說:「如今會盟在即,萬不可輕舉妄動。如果這時候動手,各方諸侯難免會生出疑慮。以肅之見,當前萬事以會盟為重。區區劉表,不過塚中枯骨,可立刻派人前往汝南,命呂佈於途中攔截。想那劉表,定難逃出惡虎之手。」

    曹操這會兒,也穩住了情緒。

    「子敬所言極是……不過,操不明白,劉表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日就走了呢?」

    曹昂輕聲道:「孩兒已命人探查,據說昨日深夜,曾有人拜訪了劉表。」

    「誰?」

    「據細作說,那人應該是袁紹的部曲。和劉表沒有交談太久,就告辭離開,入了袁紹地大營。只是當時,由於那人的身份特殊,所以細作也不好再仔細地追究。」

    「袁紹?」

    曹操聞聽之後,不由得一蹙眉。

    「子敬,你看會不會是那袁紹在中間搞鬼?畢竟昨日,我狠狠的削了那袁尚的面皮。」

    魯肅一怔,看上去很猶豫。

    這可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要知道袁紹這次會盟可是出力不少。而且所帶兵將也頗豐,是會盟地一方主力。若是得罪了他,只怕是會盟最終會成為畫餅。

    「主公,現在不是計較此事的時候!」

    魯肅想了想,「此事可以過後再追究……就算和袁紹有關係,怕也是袁尚自己地主張。若主公不放心地話,肅可以先私下裡於沮授接觸,探探他的口風再說。」

    曹操心道:也只能如此了!

    當下讓魯肅負責此事,帶領眾將出了大仗。

    各方諸侯早已經等地不耐煩了,見曹操前來,劉備上前問道:「丞相,怎地劉荊州還沒有出現?」「哦,劉荊州身體有恙,今日怕是無法出面了……我等先行祭告天地,然後……」

    袁尚不陰不陽的來了一句:「既然如此,尚身體也不舒服,不如改天再行會盟之事?」

    曹操那陰冷的目光,在袁尚的身上掃了一眼。

    袁尚被曹操這麼一瞪,心裡不由得咯登一下,本能的身子超後一縮,竟說不出話來。

    殊不知,他只是出於報復心理的一句話,讓曹操的疑慮更深了!

    劉備一蹙眉頭,「會盟大事。豈能說改就改?劉荊州既然不在,不如我們……」

    話音未落,卻見一少年站了出來。

    這少年的長相很奇怪,生的紫髯碧目,容貌甚偉。

    「劉徐州此言差矣,會盟固然不可說改就改,可是劉荊州身份特殊。乃漢室宗親,怎能缺席?此次是代天征伐,我等當齊心協力。而會盟的意義,不就在於此嘛?劉荊州不至。豈不是就少了些味道?以權之見,不如我們一同拜訪劉荊州,再做打算。」

    曹操認得這少年,正是孫策地兄弟,孫權。年方十八。

    細目一瞇,曹操沒有看孫權。而是越過了孫權,朝著孫權身後的一儒雅青年看去。

    青年約二十三四,生的面如冠玉,俊朗非凡。

    他朝著曹操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可笑容……卻讓曹操心裡面忍不住咯登一下。

    劉表的事情發生之後,魯肅立刻調集了兵馬。秘密駐紮入了劉表的軍營。

    難道說:這周郎看出了什麼?

    與此同時。在劉備身後的司馬懿,也輕聲的對劉備說著什麼。使得劉備臉色陰晴不定。至於劉瑁,從一開始就沒有說話,而是往後面一縮,彷彿沒他什麼事。

    也難怪,此次益州只出了五千兵馬,說穿了就是意思一下。

    會盟成與不成,於他沒甚關係。冒然開口,說不定就得罪了誰,裡外都不是人。

    魯肅說:「諸公,非是丞相不通情理,只是眼見時辰就要到了,若錯了時辰,只怕等下次吉時就不知道是在何時。諸公總不成是想要聖上久候,坐視關中強大吧。」

    周瑜一笑,「區區數月,怕關中也難成氣候,子敬此言,未免有些誇大了。」

    要說較起來地話,魯肅在未曾投靠曹操之前,就和周瑜認識,而且關係非常好。

    不過如今是各為其主,自然誰也不會客氣。

    魯肅正色道:「公瑾此言差矣。當年董賊遁入西域,誰能想到他會在四年中佔領關中?他佔據關中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難以長久,可誰又能預料到他在兩年裡把個關中經營的風雨不透?數月時間,足以從關中騎馬至江東幾個來回。

    公瑾如今這樣百般阻撓,莫非是……」

    莫非是什麼?魯肅沒有說。可這在場的人誰又聽不出這未說出地話語是什麼意思?

    周瑜臉色微微一變,有些哭笑不得。

    什麼時候,魯肅也學會強詞奪理?若再爭辯下去,怕是勾連關中的罪名就要坐實。

    曹操道:「還有誰要阻止?」

    那意思是說:誰在阻攔,就是謀逆!

    劉備猶豫了片刻,拱手道:「備願與丞相會盟!」

    「康代表家父,於丞相會盟!」

    袁尚說:「既然如此,尚無異議。」

    孫權雖然不滿,可是被周瑜輕輕的拉扯了一下之後,也旋即不再開口,默默無語。

    於是,一場會盟在這種極為古怪的氣氛中開始了!

    當會盟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遠處一騎飛馳而來,夏侯淵一蹙眉,抬手輕輕揮了揮。

    十餘名士卒衝上前去,攔住了那匹戰馬。

    馬上地,是一名盤蛇衛,看上去是長途跋涉,疲憊不堪。戰馬停下,他滾鞍下馬,單膝跪地,急切的說:「夏侯將軍,荀大人命小人連夜趕來,有要事稟報。」

    「有什麼要事,等一會兒再說!」

    「可是,可是……荀大人說此事十萬火急,需馬上稟報主公。」

    夏侯淵一怔。

    荀大人,自然就是盤蛇衛地荀攸。依著夏侯淵對荀攸的瞭解,若無大事,怕不會如此急切。他猶豫了一下,把那盤蛇衛拉起來:「主公正在商議結盟大事,公達有什麼事情這麼緊急?」

    那盤蛇衛氣喘吁吁,嚥了口唾沫。

    「漢中,漢中被董西平佔領了!」

    「什麼?」

    夏侯淵聞聽,臉色頓時大變,「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在昨日,昨日……張魯已經投降。關中兵馬已經佔領了整個漢中,只耗費了十天。」

    夏侯淵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只覺遍體生寒。

    十天,十天奪取了漢中?那董是請了天兵天將不成?否則怎麼會如此迅猛快速?

    此前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等得到消息的時候,漢中就已經沒了?

    要知道,那漢中地形非常複雜,多以丘陵山地為主,騎軍在漢中一地,並不好作戰。

    「可知是漢安軍麾下那一支兵馬出動?」

    「無難軍!」

    盤蛇衛說:「是一支名為無難軍地兵馬,其主帥名叫賈龍,麾下有一先鋒,有萬夫不擋之勇。與巴西關前連斬張魯十七員大將,三日內攻破十二座縣城。張魯抵擋不住,只能開關投降。據細作回報,那無難軍馬上就要打到了葭萌關外。」

    夏侯淵聽了這話,可不敢再猶豫。

    立刻轉身,匆匆走進了會盟大帳。顧不得其他人詫異的目光,他來到了曹操跟前。

    附耳低聲說了一遍,曹操地臉,唰地一下變白了。

    「丞相,可是出了什麼事?」

    曹操道:「剛接到了消息,董西平以無難軍殺入了漢中,十日之內,張魯投降!」

    一句話,彷彿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水面。

    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袁尚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叫喊了一聲:「這不可能。」

    而劉備則是一臉迷茫之色,疑惑地詢問道:「丞相,那無難軍,又是哪支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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