俷是在傍晚時分抵達隴西郡城。
天已經半黑,城頭上有哨兵在來回走動。遠遠的看見董俷一行人時,立刻有人敲響了城門樓上的大鐘。
帶著一絲清冷,肅穆的鐘聲迴盪天際。
李相如聽到鐘聲以後,立刻帶著人來到了城門樓上。
在闇弱的光線下看過去,只見城下的人全都是清一色的羌兵。
「城下何人?」
「我等是鄂和豪帥派來的,有要事要稟報於李大人!」
城下人馬,有人大聲的回答。帶著濃濃的羌人口音的漢話,聽上去似乎並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
李相如說:「我就是李相如,鄂和豪帥有什麼事情?」
「大人,此事關係重大,豪帥命我等單獨向大人稟報……還請打開城門,放我等進去。」
有幕僚觀察了一陣,看不出什麼端倪。
「大人,好像沒事。」
「既然如此,那就放他們進來吧!」
說著話,李相如背著手,卻偷偷的做了一個手勢。
待城下人馬靠近,吊橋也轟隆隆的落下。突然間,李相如大喝一聲:「放箭!」
霎時間,飛蝗如雨點般落下,城下的人馬一陣人喊馬嘶,亂成了一團。
與此同時,城門洞開。
一支人馬殺了出來,為首是三員大將,赫然是李相如的三個兒子,李鎧、李固、李方。
李家的三個兒子,在隴西頗有名氣,以驍勇而著稱,故有李家三虎的說法。
這三個人衝出城。迎著薰俷的人馬就殺過來。
城頭上李相如罵道:「蠢賊,欺我隴西無人,竟敢前來詐城……殊不知。我與鄂和豪帥早有約定,爾等若是奉他之命前來,豈能沒有他與我先前約好的信號呢?」
薰俷一聽,就知道不好。
原想詐開城門,可哪知道李相如居然如此狡詐。
不過想想也正常,李相如好歹也是孝廉出身,豈能如此輕易上當?
這一年來,連戰連勝,董俷在不知不覺中也有了輕敵之心。特別是收服賈詡。更讓他有點得意忘形……當真是小看了這天下地英雄。既然詐開城門不可以,那就硬來吧。
正要出馬相迎。典韋已經一馬當先,攔住了李家三虎。
薰俷撥打雕翎,朝城頭厲聲喝道:「李相如,虧你還號稱名士。食朝廷俸祿,卻行叛逆之事,實乃人間的敗類,大漢的蛆蟲……爾不死,真是老天不開眼……你這種不忠不孝,不知禮義廉恥為何物地東西。若被某家抓住。定要讓你不得好死。」
這一頓臭罵。卻是罵的暢快淋漓。
薰俷半文半白,一邊殺敵。一邊把李相如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罵的李相如羞愧難當,不停的喝道,「殺死他們,殺死他們……」
先前的箭矢密集,並沒有對董俷等人造成太大的傷害。
清一色的馬鎧,清一色的兩當甲,董俷所率領地人馬,卻是其麾下最為精銳的巨魔士。
人數雖然沒有對方多,可是糾纏在一起,卻殺得隴西衛兵連連敗退。
典韋一人更是把李家三虎都攔了下來。雙戟上下翻飛,殺得那三虎如同病貓一樣。
李相如一見情況不妙,連忙高喊:「鳴金,收兵!」
話音未落,從身後突然走出一員小將,手持大刀厲聲喝道:「我等都是大漢子民,安能降賊?李相如該死……如若爾等還有羞恥之心,就應該隨我一同殺死反賊。」
一刀砍下來,把李相如就劈成了兩半。
李相如那裡會想到在自家院裡會被人偷襲?當場身首異處……
一干親兵立刻圍住小將,而城門樓上,卻大都是漢家地戍卒。他們並無甚主見,主將跟誰,他們就會跟誰。如今主將死了,城下官軍也趕來了,正是洗刷罪名的好時候。
一時間,城門樓上亂成一團。
城下的郡兵節節敗退,李家三虎被典韋揮戟砍翻了兩個,而後抬手飛出一支小戟,將最後一隻病貓擊殺。
薰俷率人馬衝進了城中,卻又沒有遭遇到太多的抵抗……
戰鬥持續了不到一炷香地工夫就全部結束了。
薰俷麾下死傷大約百人,而郡城裡的官軍死傷卻頗為慘重。
有的是被董俷的人殺死,有的卻是自相殘殺。還有一些比較倒霉,甚至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雙方所殺,可說的上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薰俷端坐馬上,看一小將從城門樓上下來。手中地大刀,看上去非常地怪異,但也很眼熟。
象鼻子古月刀!
這是黃忠使用過地兵器……
沒等董俷開口,那小將把大刀放在地上,單膝跪下,「罪人龐德,受奸人蒙蔽屈身從賊。今日特斬殺賊人李相如,懇請將軍治罪。」
唔,龐德……
薰俷翻身下馬,卻突然身子一抖。
故作輕鬆狀,把獨腳銅人槊交給身邊的
扶起了龐德,「將軍且莫如此,今日斬殺李相如,實件。俷並不是什麼將軍,不過是一個白身,乃河東太守,左中郎將董卓之子。聞反賊作亂,特率兵前來,卻沒想到將軍深明大義,當為首功。」
說完,對眾人說:「大家都起來吧……相信朝廷也是只追究首領,此事與你們無關。」
河東太守地頭銜,倒還一般。
可那左中郎將的名號,可就不一樣了。
大家都是隴西人,董卓又是自隴西起家,自然都聽說過。特別是穎川一戰,著實讓董卓的名聲達到了一個巔峰。而董俷,也因為一系列的事情,而聲名顯赫。
龐德聞聽大喜,心知這是人家賣好給他。
—
「公子大恩。我等當銘記於心。」
薰俷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龐德等人並非造反,而是被李相如蒙蔽。如今知道了真相。立刻殺了李相如。如此一來,這些人非但沒有罪,甚至還立下了奇功一件。
當下,滿城郡兵歡欣鼓舞。
龐德原本在隴西郡城的地位並不算高,不過是個門伯而已。
什麼是門伯,簡單地說就是個看門的官,手下有幾十個看門的戍卒。見薰俷待人和藹可親,雖相貌醜陋,卻毫無半點官宦子弟地傲氣。再加上董俷的名氣也不算小。龐德聽說過,如今被薰俷如此和藹的攙扶。心裡有怎能不激動。
薰俷也乾淨利落,凡當初親李相如的人全部斬首。
反倒是中下層的軍官,升的升,提的提。都許下了諾大的好處。龐德也由一個門伯,一下子變成了董俷的軍司馬,可以說得到地好處最多。當下隨著薰俷前往府衙,在路上,薰俷好像是無意中詢問一樣,「龐兄弟。你今年多大了。可有表字?」
「啟稟公子。末將今年十七!蒙長輩所賜,已有表字。令明。」
「龐德,龐令明!」
薰俷心中暗叫一聲:「果然是他……」
這龐德是何許人?正史當中是如何記載,董俷是記不清楚了……可是在演義評書當中,此人曾經是西涼錦馬超手下的第一悍將,後來歸降曹操,深得曹操地喜愛。
能與關二哥交手不分上下的人物,那絕對是猛將。
後來被關羽水淹七軍,最終被俘卻誓死不降。死後甚至還讓曹操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只是董俷沒有想到,會在這隴西郡城中和龐德相遇,可真是天助我也。
在董俷的印象中,龐德可不僅僅是一個武將,也熟讀兵法。
如今,董俷手裡最缺的就是這樣地人物。但只是一個陳到,似乎還有一些不足。
薰俷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把龐德攥在手中。
一行人來到府衙之中落座,典韋坐在董俷的上首,而下首第一個位子,就是龐德。
有點眼力的,都能看出,這一次小門伯恐怕是抱上粗大腿了。
龐德雖然連連推辭,可是董俷卻堅持讓他坐在身邊。而後命人報告了隴西郡城的情況,這一聽,卻真的是吃了一驚。
李相如在隴西郡五年,按照隴西的編制,可以配備五千郡兵。
可實際上呢,郡城之內只有兩千人馬,而且大都是疏於訓練,能上陣地,不足一千。
這吃空餉未免吃地也太狠了吧。
薰俷不免感到有些憂慮,他只帶來了一千人,其中六百巨魔士,那是他做衝鋒用,實不適合用於守城。
目前,需要擔心地事情不少。
一來李相如在城中是否還有親信,二來金城方面的湟中大軍隨時可能抵達。
而進攻臨洮地人馬,在董俷看來是不可能成功的。臨洮不僅有充足的兵源,更有一個毒士賈詡呆在那裡。狼羌的人馬,肯定難以勝利。至於去襲擊牧場的燒當人,董俷更不做考慮。雖然牧場的兵馬不多,可是要守住牧場,卻是沒有一點問題。
燒當人擅長野戰,不擅攻堅。
而燒當老王,也是個有勇無謀的人,其麾下人馬的戰鬥力,早在兩年前薰俷就領教過。
可如果潰兵敗退回來,也會造成困擾。
當務之急,是要補充郡城的兵源……
龐德提出了建議,「公子,城裡人馬雖不多,但是有不少居住於本地的羌人可以招募。」
「羌人?」
薰俷一皺眉,「反賊大都是羌人,城內的羌人,可以相信嗎?」
「公子有所不知,居住於郡城內的羌人,大都是已經是早年遷移過來的,幾代人都住在這裡。雖說是羌人,可骨頭裡卻是仰慕我漢家的文化。若以重金招募,同時又是保衛家園,他們肯定會願意……公子可以命人告訴他們,羌人若攻破郡城,定然會瘋狂殺戮,瘋狂的擄掠。到時候家園難保,連性命也有危險……公子不妨許些好話,那些人定會同意。」
「可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解決的啊?再說。我一時間哪能湊出來那麼多的錢財?」
「公子放心,李相如在這裡當了五年的太守,斂財無數。正可以用來犒賞。」
薰俷點點頭,「既然如此……大哥,此事就有你去處理,董鐵協助,務必要盡快解決此事。令明,除了招募本地羌人之外,還有沒有別地辦法?時間可是緊迫啊。」
「這個……」
龐德想了想,輕聲道:「還有一些人,只是不知道公子是否敢用。」
「你且先說說!」
「隴西大牢裡。關了不少人。大都是是因為拖欠賦稅,少數人是作奸犯科之徒……總數加起來。也有數百人。李相如曾頒布過一道法令,名為贖錢法。只要是犯人,拿錢就可以贖罪。只是隴西亦是苦寒之地,百姓溫飽尚成問題。哪有那麼多錢來贖罪?如此一來,令大牢中人滿為患……若公子願意,可設法將他們招募來。」
「這個……倒是可以考慮!」
薰俷沉吟片刻,覺得這件事也並非是不可以操作。
「同時還可以把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招募過來,做敢死隊。明言若參戰則前罪一筆勾銷,若不肯加入。就地處斬。那些人雖說都是欺壓良善的傢伙。可卻怕死地很。」
「就依令明所言……」
薰俷立刻吩咐下去。讓廳中的人各自忙碌起來。
而後帶著龐德出了府衙,「我們一起去大牢裡看看吧。令明知道狀況,那些無罪的人,不妨就先放了,也好平定一下城內的人心。至於其他人,呵呵,到時候再說。」
龐德欣然答應,和董俷一同前往大牢。
一路上,董俷有意無意的和龐德扯了一些家常話。
這龐德的祖上,果然是馬援的四大家將之一,龐氏的後人。只是馬援死後,他們也就各奔東西。龐德的祖上祖籍本就是在涼州,也就回了老家。此後,龐家大都是在軍中效力,甚至曾有人隨定遠侯班超遠征西域……至今只留下了龐德一支。
龐德上有老母,去年成婚,娶了本地地一個姑娘。
薰俷想了想,「令明,如今涼州動盪,肯定會有一場大戰。而隴西,定然會成為戰場。你母親和妻子住在這裡,實在是不安全……以我之見,不如搬去我家牧場吧。當然,這要看你拿主意,我也不勉強。只是覺得,老人家辛苦一輩子,如果出個三長兩短實在不美。而我那牧場也算安寧,我奶奶老了,也需要人來陪伴。」
龐德聞聽,格外感激。
在演義當中,龐德是個很精明的人。
只可惜他現在還是個少年,武藝方成,這思想嘛,卻不甚成熟。
而且董俷也說不勉強了,倒是讓龐德更少了兩分戒心。把母親和妻子送去牧場,地確是一個安全的方法……龐德想了想,「多謝公子厚愛,只是我還要回去詢問母親的意思。」
「可以啊,反正此事也不著急。」
薰俷盡量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和龐德來到了大牢中。
這監牢裡地確是人滿為患,董俷有一句,沒一句的詢問,把情況也瞭解了個大概。
越往裡走,犯人的數量反而越少。
那獄卒說:「公子,這裡面的都是些重刑犯,大都是罪大惡極,準備要處斬的人。」
薰俷點點頭,心裡在盤算著,如何使用這些死囚。
目光無意中掃過了一間囚室,卻意外的發現那囚室中,坐著地是一個中年男子。
看模樣,倒不是那種滿臉橫肉,面目猙獰之輩。
相反,在董俷地眼中,這個人看上去還頗有一些超凡脫俗地味道。
特別是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光芒。那種光芒,董俷曾經見過,在張機地眼中見過。
「那是誰?」
獄卒的臉色,突然變得格外難看,有些慘白,「公子,千萬別去招惹那傢伙,那是個瘋子。」
「瘋子?」
龐德一旁開口:「公子,這個人我知道,是在半年前被我所抓獲。此人在墳地裡,把人家剛葬下去的屍體挖出來,劈開腦子,破開肚子……我抓他的時候,他正把一個死人的心挖出來。當時審問他的時候,他還口口生生的說自己是個郎中。」
很顯然,龐德對這個人也有一些畏懼。
聽上去的確是個瘋子……
薰俷轉身要走,可突然好像想起來了什麼。他猶豫了一下,不顧龐德的阻攔,走到了囚室的門口。
囚室裡的男人,髮髻蓬亂,衣衫也有些不整。
看到董俷的時候,他先是一怔,目光旋即一亮,可很快有暗淡了下來。
薰俷想了想,輕聲道:「郎中,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