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和李儒也都感到頭疼。
不過他們所頭疼的問題不是在於俘虜的死活,而是在於未來的道路該如何走下去。
可以預料,穎川和宛縣兩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會給他們帶來何等的榮耀。但同時,他們也將面臨許多難以預計到的危險和困難。李儒很聰明,也很有心計。可不能否認的是,他有時候還是過於急功近利,考慮事情無法做到面面俱到,全面周詳。
宛縣先敗後勝,說穿了和他沒有太大的關係。
那是靠著武將的拚死衝殺,靠著董俷這支奇兵的突然出現,才得以能夠扭轉敗局。
事實上,如果沒有董俷的出現,也許他們就敗了。
薰卓倒沒有責怪李儒。在他看來,如今的李儒還略顯年輕,三十歲的年紀能做到這一點,已經很不錯了。人常說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一個好的謀主,需要有天份,資歷和出身,三者缺一不可。李儒有天份,可惜在資歷和出身上,就差了一些。
「文正,你說朝廷會給我什麼獎賞?」
李儒皺著眉頭說:「加官進爵應該是少不了的,說不定還會做一州刺史?小婿說不好。」
「刺史啊……」
薰卓來房間裡徘徊著,自言自語道:「豫州這地方應該不錯……文正,你覺得呢?」
「豫州……」
李儒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了,沉吟了很久之後,搖頭說:「以小婿之見,不太好。」
「哦?」
「豫州地處中原腹地。又比鄰京畿。雖說人傑地靈,可世族林立,門戶之見根深蒂固。岳父你別忘記了,當初你在*陽所遭受的屈辱。您認為那些人能接受您嗎?」
薰卓輕輕搖頭,「非常困難。」
「其二,這豫州雖然物產豐富,人口眾多。可經此大亂,您也應該看出一些端倪。穎川乃四戰之地,多有流寇洗掠。穎川一亂,則豫州亂……到時候您能逃脫干係嗎?」
薰卓再次搖頭。「很難!」
「其三,自光武皇帝開始。能在豫州立足的官員,大都是士大夫出身的名士。而您……穎川雖然經過反賊洗掠之後破敗不堪。可這裡畢竟曾是天下士子嚮往地地方。您以為,咱們真的可以和那些士子相處下去嗎?」
薰卓這一次,不搖頭了。
「照你這麼說的話,豫州呆不下去,那我們去青州、司州。實在不行,我們往南走?」
「岳父,豫州不接受我們。其他地方的世族。能接受我們?」
「那我們去哪兒?」
李儒不禁苦笑,覺得心裡非常的憋屈。明明是打了一場大勝仗。怎麼覺得似乎是戰敗了呢?他其實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可是卻不知道這個主意說出來,能否被董卓接受。而且。去什麼地方,似乎並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事情,該如何籌謀呢?
就在這時,董俷登登登跑了進來。
「父親,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殺俘虜嗎?」
薰卓一拍腦袋,「阿丑啊,你別來添亂了好不好。那些是什麼人?是反賊,地地道道的反賊。你不殺他們,難道朝廷就會放過他們?弄不好,我們還會被牽連。」
「可是……」
沒等董俷說完,李儒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
「阿丑,聽姐夫的話,這件事你管不了!」李儒說:「就算我們放過他們,又如何安置他們?你也看到了,這些反賊已經不在是當初那種單純地拿起武器走上戰場的百姓。反賊自正月作亂,至今已經有四個月地時間。席捲南陽、穎川、陳留各地,可說的上是一群經過戰陣地暴民。放了他們,萬一他們再造反,你該怎麼辦?」
「這個……」
李儒的話,還真的就難住了董俷.
是啊,這些人能造反一次,就難保不會造反第二次。
雖然在董俷眼中,這些反賊還是一群烏合之眾。可烏合之眾和烏合之眾,也有不同。
一旦出了事情,那可是連自家老小都要賠進去的。
可不管嗎?
薰俷又覺得狠不下心腸來。看著那些俘虜麻木的雙眸中,卻帶著那令人心碎的期盼。
該怎麼去做?
薰俷努力的回憶當初曹操是如何收攏青州黃巾軍……
可他很無奈地發現,曹操收攏青州兵地時候,漢室尊嚴已經全無,朝廷的政令已經完全無法傳達到地方。曹操可以在那個時候肆無忌憚地收攏反賊,可是現在……
「父親,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說不定能想出辦法來啊。」
薰卓和李儒相視一眼,非常無奈的苦笑搖頭說:「阿丑,非是我們不給你時間,而是我們沒有多少時間。這麼多反賊,而且你連破十一城鎮,還壓著幾萬反賊,多停留一天,都會讓我們的糧草跟不上。如果糧草跟不上,我們地士兵怎麼辦?」
「那半天,給我半天時間,好不好……」
薰俷苦苦哀求,「父親,給我半天時間,如果我想不出辦法的話,就隨你處置。」
李儒歎了口氣,「阿丑,不是我們不給你時間,而是……這樣吧,如果你能夠在半天時間裡給我湊足數萬反賊三天的口糧,我就勸說父親不動手。你可以想出來辦法嗎?」
「這個……」
「沒用的,我和父親不是沒有想過辦法,只是真的沒有辦法。」
「誰說沒有辦法?」
從客廳外,突然傳來了一個洪亮的聲音。緊跟著董鐵帶著一群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三個文士。其中一個人,抱著一個小孩子。
這三個文士看上去很疲憊,一個個衣衫不整。非常的狼狽。在他們後面,是一個年紀不小的老人。薰卓看到這老人地時候,竟覺得他有一些面熟,可又想不起來。
再後面,則跟著一群武將。
其中兩人面目猙獰醜陋。一個面如淡金,虎目中隱隱有黃芒閃爍。一身盔甲,沾滿了血污。而另一人則是紅臉鷹目,雙眸顯出碧色。一頭披肩黃發,拄著一把沉重的鐵蒺藜骨朵。兩人的身上都有或輕或重的傷,但看上去又並不是特別的嚴重。
薰卓一看這些人。心道:他們怎麼進來了?
正奇怪這是何方神聖,卻聽董俷一聲歡叫:「大哥。三弟……你們,你們還活著!」
跑過去。和那兩個醜漢子抱在一起。
薰卓和李儒相視了一眼之後,不約而同的生出了一個怪異的念頭。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什麼樣的人,找什麼樣的朋友。古人果然是誠不欺我。
當先文士拱手,「在下南陽太守,秦碩!」
「啊!」
薰卓和李儒嚇了一跳,連忙繞過桌子。和秦碩見禮。
抱著孩子的文士則微微一笑。「在下襄陽鹿門山人,龐德公。見過左中郎將。」
「荊州蒯良,見過大人!」
這三個人一報名,著實震撼了一下董卓和李儒。
蒯良。小有名氣,還擔不得太大地名氣。可那龐德公,可是連大將軍都佩服的人。
李儒自然知道,這龐德公地來頭。
連忙上前行禮道:「學生李儒,見過龐公!」
「你們……」
薰卓想要詢問秦碩的情況,哪知秦碩卻恭敬地清楚身後的老者,「左中郎將大人,這位是大將軍的父親,何真何老太爺。」
何進的老子?還活著?
薰卓心說:怪不得覺得這老傢伙眼熟,原來是何遂高的老子。果然,什麼老子出什麼種。
心裡雖然是這麼想,但還是顛顛的過去給何老太公行禮。
老太公很疲憊,「左中郎將不用多禮,老朽不過是一白身,怎當得起您這大禮?剛才在外面,聽俷公子為那些反賊求情。老朽說實話本來不想管這件事,但俷公子與我曾有救命之恩……老朽只要一句保證,那些反賊不再起復,老朽當擔保之。」
薰卓很震撼,看了看李儒,又看了看董俷.
這孩子怎麼是個悶葫蘆?救了何老太公這件事,居然連聽都沒有聽他提起過。
實際上,不是董俷悶葫蘆,而是理解的差異。
何老太公認為董俷留在宛縣,苦戰反賊後,又衝出重圍是因為保護他地緣故。而薰俷呢,只是覺得他到宛縣不過是恰逢其會。說穿了,是為了自保,而不是為別人。沸————騰————文學會員
至於龐德公,則以為董俷這樣做,是憂國憂民,實乃大漢忠良。
反正三個人三個想法,又都不去說破。自然就會產生了一種非常美麗地誤會出來。
感覺到老爹的目光,董俷也有點莫名其妙。
但何老太公既然說出了口,他想了想,也沒有解釋。就讓這個誤會,繼續美妙地存在下去吧。
「這個嘛……」
薰俷可不敢誇海口,保證反賊不再起復。
求救似的看了一眼龐德公,龐德公想了想,突然說了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什麼意思?
「俷公子宅心仁厚,實大善人也。可反賊雖說是受了蠱惑,卻也不免有居心叵測之人混雜其中。依我看,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久聞涼州地廣人稀,又有羌人時常作亂……不如這樣,可命之戌邊。當年皇甫規曾有獻策以收攏流民,與羌人混居,慢慢同化他們,平定涼州的羌亂。只是涼州苦寒,人們不願遷移,故而難以成計。」
薰俷腦海中靈光一閃,似乎明白了龐德公地意思。
「不錯,這些反賊也是經歷過戰陣的人,令其戌邊,一方面可以增加邊軍的戰力,二來可以增加涼州漢人的數量。此乃一舉兩得的好事,父親,您就同意了吧。」
何老太公說:「老朽可以請小兒代為求情。」
這已經老太公給了董俷天大的面子,雖沒有保證一定能成功。卻也算是一個承諾。
老頭子有這種想法,也有為自己考究的因素。
年紀越大,就越是怕死。能活數萬人性命,也是一場功德。
說不定恩澤子孫,讓老何家的氣運更加長久。而且,也算是還了董俷一個人情。
李儒一蹙眉,「可現如今關鍵在於……糧草。」
秦碩說:「南陽雖然遭受洗劫,可一兩天地口糧還能湊足。荊州素來不缺糧草,只要能撐過這幾天,我願邀請荊州大族。捐些糧草出來,以供這些暴民遷移涼州。」
這裡面。同樣也有秦碩的計算。
南陽土地肥美,人口不少。而且經歷洗掠之後。各方面都要重建,需要大批的糧草。聚集在南陽的反賊,有七成是本地人。以安置暴民為借口,正好可以敲那些大族一筆……一為保家安民,二可以把空出來的土地賣出去,還能還董俷一人情。
沸到時候,只需要支付一小筆錢糧。就能換來更多的物資。還不沾麻煩,何樂不為?
騰這一轉眼的功夫。大廳裡的人就轉了無數個念頭。
文就連董卓和李儒也在盤算著如何從中賺取好處,唯一沒有考慮這些的,除了龐德公之外。也就是薰俷一干人。
學見此事已經有了眉目,董俷的心事也算了結。
只要這些大人們能點頭,具體如何操作,就不是他要去考慮地事情了。
當下也不想再呆在客廳裡,看老大人們相互算計,勾心鬥角。上前告了個罪,拉著典韋和沙摩柯就走。這時候龐統迷迷糊糊的睡醒了,看見薰俷,立刻掙扎著從龐德公懷裡下來,張開手臂,奶聲奶氣地叫喊著:「大阿丑,大阿丑,過來抱抱!」
薰俷很無奈,龐德公很尷尬。
倒是董卓有點奇怪,「龐公,為何喚我那犬子大阿丑?」
龐德公說:「這件事……我這侄子,因相貌緣故,小名為阿丑。不成想俷公子也說他的小名叫阿丑……所以他稱俷公子叫大阿丑,而俷公子則稱呼他做小阿丑。」
客廳中人不由得笑了起來。
薰卓又開始盤算,我家阿丑和龐家地阿丑……不曉得能否把龐德公拉攏過來呢?如果得到龐家的,想必那何遂高也不敢在輕視我。嗯,此事倒也值得謀劃一番。
和李儒看了一眼,都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薰卓笑道:「既然如此,阿丑,你就帶著小阿丑去玩兒吧!」
薰俷這心裡面窩囊的要死。我這麼大的一個人,卻要我帶著這麼個小鼻涕蟲玩兒?
嘿嘿,老爹,你又想算計別人。
殊不知,龐德公這種人物,又豈是你能算計的了?
當下抱起龐統,四丑嘻嘻哈哈的走出了客廳。龐統非常過分地騎在薰俷地脖子上,手舞足蹈的哈哈大笑。看著那身高足有九尺地董俷,卻被個小孩子騎著,眾人不禁再次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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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破的府衙外,有一幫子人聚集在一起。
薰俷走出來一看,不禁樂了。都是老熟人啊……黃劭、馬真、黃忠、徐晃、文聘、李嚴……
雖然一個個看上去都很狼狽,不過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薰俷上前和眾人一一見過,和文聘相見時,就見他臉上的傷口已經好了,只是留下了一個蚯蚓似地疤痕。走起路來,腿還是有點瘸,不過精神上卻已經沒了當日的頹廢。
宛縣城內很破敗,也找不到什麼完好的房舍。
當下董俷帶著眾人出了宛縣,和華雄說明了情況之後,一起來到了巨魔士的營地。
陳到、董召和裴元紹在看押俘虜,留守在巨魔士大營中的,只有韓德。
這傢伙正光著膀子在大營的空地上練武,看起來昨夜的一場撕殺,並沒有讓他過癮。
介紹之後,韓德聽說徐晃也用斧,頓時躍躍欲試。
不過董俷阻止了他。看得出來,徐晃身上也有傷,想要比試的話,恐怕是很難。
薰鐵和成蠡送來了酒水,然後默默的在大帳外守護。
薰卓這才找到機會詢問眾人這段時間的經歷。原來,那一日董俷闖出聯營之後,秦碩乘勝追擊,確實取得了一個輝煌的戰果,並且為宛縣爭取了大概十天左右的時間。
可十天後,捲土重來的黃巾軍,更加凶狠的發動了攻擊。
幸好秦碩繳獲了不少的物資,總算是盯住了對方的反撲。但忽有一天,黃巾軍的攻勢停止了。秦碩雖然說不敢放鬆,可在精神上,總難免還是有那麼一點點鬆懈。
數日後,南陽大雨。
對方掘開了淯水,把宛縣城牆衝垮。
秦碩等人只好帶著一千多殘兵敗將,其中有二百多五溪蠻人,一同撤出了宛縣。
臨走之前,蒯良提出了殺死張曼成的主意。
反正帶著是累贅,又不能留給黃巾軍。秦碩沒有想到,正是張曼成的死,造成了張燕不得不拱手讓出帥位的舉動,更因此而遁走他鄉。否則,勝負還難以預料。
逃出宛縣之後,秦碩等人就躲進了距離宛縣三十里外的深山中。
直到昨夜宛縣大火,這才帶著人出山,連夜趕到了宛縣。不過此時,戰事也已結束。
看得出來,大家真的都已經累了。
先是近百天的鏖戰,然後又帶著人東躲西藏,一個個都已經到了不住的地步。
如今,戰事結束,正應該開懷暢飲。
黃劭和馬真最先醉倒,而後是文聘、李嚴、徐晃也喝翻。董俷陪著黃忠三人一直喝道了天黑,總算讓三個人心滿意足的倒下。也略有些酒意,讓董鐵和成蠡帶著人把醉鬼們都安置好,這才一個人靜下來,看著已經在胡床上熟睡的龐統沉思。
戰事結束了……
可接下來,我又該如何是好?
薰俷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疲憊。真的很累,有時候想事情,比打仗還要累啊。
回臨洮,回涼州去吧。
奶奶贈言與我:門下三千士,當赫*陽城。
也許,已經是時候去著手準備了……名氣、出身,我求不來。
可雄兵猛將,我未必不可得。有了雄兵猛將,我就能有土地。有了土地,也許就會讓師兄改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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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巾之亂基本上已經平息了,剩下來的事情,和俷俷再無關聯……
不過,事情並沒有結束。皇甫嵩的死,亦將在隨後的數年中伴隨在俷俷的身邊。好了,仗打完了,該有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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