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漢 第一部 第六十二章 圉城論太平
    天剛亮,董鐵帶著典家大小共十四口人來了。

    除了典韋的直系親人之外,還有幾個外系的親屬。比如典韋妻子的家人,等等。

    十四個人,整整做了三輛大車。

    董鐵三人看到董俷之後,連忙上前叩拜。

    「主人,我們離開的時候,發現從睢陽方向有隊伍行進,想必是已經知道了典壯士。」

    董鐵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典韋,畢竟他們之間的聯繫除了典韋和董俷並肩作戰過,就只有劉望一家人。甚至在此之前,典韋根本沒有聽說過這世上有董俷這個人。

    對勇士最好的稱呼,摸過於稱之為壯士。

    能為友報仇,不惜身陷險境的人,可稱壯哉。壯士,壯士……也就是壯哉之士。

    至少董鐵是這麼理解。

    董俷心道:反應好快!這可不是官府中人的反應。對了,撤離睢陽的時候,有人高喊李九爺死了,李九爺是誰?

    「嫂嫂,你可知道,誰是李九爺?我是說在睢陽縣,誰能當得起李九爺?」

    劉氏一怔,手指地上已經成了肉醬的李永首級道:「叔叔,那李九爺就是這李永。」

    來頭似乎確實不小啊!

    「嫂嫂,可知道李九爺家中有什麼人嗎?我是說,他可有什麼了不得的親戚?」

    「這倒是沒聽說過。只聽說他當過富春長,還是靠家中的錢物買來。後來也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富春長當不下去了,就舉家來到了睢陽。哦,他好像有個叔叔!」劉氏扭頭看著劉望的妹妹說:「妹妹,我記得你哥哥曾說過,李賊有個叔叔?」

    「嗯,是說過,好像是叫什麼李大目。這名字聽上去很有特點,所以我記得清楚。」

    李大目,很陌生的名字啊!

    至少可以肯定,評書裡沒有出現過這個人,天曉得在正史當中,有沒有記載呢?

    董俷在思忖,另一邊典韋也把情況和家人說明。

    剛開始的時候,一家大小都在埋怨典韋行事太衝動,連累了一家大小。可聽到後來,特別是得知了董俷的身世之後,所有人都改了口,連稱典韋這事做的很好。

    開玩笑,典家上述八代沒出過大人物,可能最大的官兒,也就是他們所在村莊的村長。河東太守、司隸校尉的公子,聽這名字,就知道這官兒啊,肯定小不了。

    典韋對此沒有反應,可不代表典家其他的人沒反應。

    七嘴八舌的打聽一陣,最後還是典韋的哥哥典述開口說:「二弟,我想見見典公子。」

    典述行動不便,典韋就抱著他來到了董俷的面前。

    「兄弟,這是我哥哥!」

    董俷神色一肅,非常恭敬的拱手道:「見過兄長!」

    只這一個動作,就感動了典述。董俷是什麼人?享有兩千石俸祿的河東太守之公子,司隸校尉那是什麼官職?典述可是見過世面,也知道那是將軍之下最大的軍職。

    這種人物豈是他們這等草民所能見過?

    如今大人物的公子給他行禮,讓典述頓感受寵若驚,對董俷的好感噌噌的增長。

    有道是,一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典韋長得很嚇人,可典述卻是相貌堂堂。他詢問了兩句之後,對典韋說:「兄弟,難得董公子平易近人,對我等草民更是情深意重。他說的不錯,你惹出這事情,豫州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倒不如和董公子一同去涼州,哪怕做個鎮守邊關的小卒,也能隨了你建立功業的心願……恩,我看就依董公子所言,我們去涼州。」

    「哥哥既然說了,小弟焉敢不從!」

    當下,有人過來套上車馬,由成蠡帶人在前面開路,董鐵帶十人居中保護一干老弱婦孺。董俷和典韋,則帶著十名巨魔士,在後面壓陣,緩緩的從樹林中駛出。

    此時,天已晌午。

    ******

    第一個目的地是圉城。

    董俷知道,蔡邕一定還在圉城等待。如今惹了禍事,恐怕是不能再留在蔡邕門下學習,可總是要說上一聲。另外董俷還有一個想法:若是把蔡邕拐去河東,會如何?

    這想法很大膽,但不可否認的是,也很困難。

    不過還是那句話,凡事總要去嘗試一下。如果成功了,董家的聲望可就不是提升一兩個層次那麼簡單。蔡邕何人?那是當世大儒!若能成功,董家怎麼也能從六郡良家子的地位提升為準世族。地位提升了,想必老爹將來也不會再亂來了。

    想法很傻很天真,可董俷願意嘗試一番。

    從圉城到已吾,董俷用了一天一夜。從已吾回圉城,卻足足耗費了五天的功夫。

    沒辦法,人增加了,而且都是老弱婦孺。事兒多,且很繁瑣,只能慢慢的前進。

    特別是典韋的妻子還懷了身孕,行路更是要小心。

    董俷乾脆讓典韋的妻子呆在劉家老小的車輛上。至少,兩個母親照顧,總有經驗。

    勻出了五匹馬,牛剛和典家三兄弟都興高采烈的騎在上面。

    典韋這才敲敲的詢問:「兄弟,你在馬鞍下面放的那玩意兒叫什麼?似乎很管用啊!」

    「是嗎?」

    「當然嘍……我覺得,有了這玩意兒,在馬上作戰可方便多了,至少能讓我增三成力。」

    「哥哥,這是我私底下琢磨出來的小玩意兒。哥哥覺得好就行,但還請別聲張。」

    「那自然,那自然……」

    典韋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轉,「兄弟,甚時候,咱倆比一比?」

    「比?比什麼?」

    「當然是比武……我看兄弟你的武藝不差,那雙錘可真有份量。嘿嘿,心癢,想過過招。你也想必能看得出來,自從我兄長受傷以來,就一直沒人和我交手。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對手,我怎能放過?再說了,你現在才十四歲,就有如此勇武,等你長大了……我才不和你比試。」

    這小子傻嗎?

    董俷不由得認真的看了典韋一眼,這小子,別是扮豬吃老虎吧。

    「等到了涼州,我一定和哥哥比個痛快。我那裡有個很大的校武場,還有幾個手下,也都不算太差。哥哥若想和人比試,找到我,嘿嘿,那可算是找對了人!」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典韋樂得合不攏嘴,對於武人而言,能找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也是一輩子的幸事。

    已經進入了十一月,豫州下起了雪,很大。

    看到這滿天飄揚的雪花,董俷的心情一下子變得低沉起來。一路上再也沒有說話。

    偶爾停車休息的時候,他總是牽著象龍,一個人站在雪地上發呆。

    典韋等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就向董鐵打聽,「鐵兄弟,董公子這是怎麼了?」

    董鐵也是神色悲慼,輕聲道:「去年的這個時候,主人的姐姐和姐夫被人害死了。像龍原本是主人姐夫的坐騎,後來送給了主人。遇到這種天氣,主人是想念姐姐了吧。」

    「啊?董公子那麼厲害,姐姐怎會被人害死?他沒有報仇嗎?」

    「主人想報仇,可是卻報不得!」

    董鐵把去年此時在金城的遭遇說了一遍,雖沒有說韓遂的名字,卻點出了那人名士的頭銜。典韋不是很清楚,可典述卻很清楚。被董俷姐弟的深厚感情所感動,他突然拉住了典韋說:「我一直因為自己不能行走而自哀自怨,可現在看來,我又何其幸運?至少,你我一家人都在一起。好似董公子這樣,實在是,實在是……」

    典述連說了好幾個實在是,卻說不出後面的話。

    典韋一拍腿,大聲道:「我典韋在此發誓,他日定隨董兄弟踏平金城,報仇雪恨。」

    董鐵微微一笑,「那主人一定會非常開心。」

    隱隱之間,典家老小和董俷的距離,又被拉近了些。

    大雪封路,行路很艱難。

    到達圉城的時候,一行人都是人困馬乏。

    董俷讓董鐵帶著典家老小和劉氏一家在圉城的客棧中休息。他和典韋,來到了蔡邕府上。

    乍見典韋,可真的是把蔡邕嚇了一跳。

    幸好有董俷那個丑勁兒墊底兒,而蔡邕的學養更是高深,故而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但心裡卻在想: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誠不欺我!

    落座之後,有家僕送來了溫酒。典韋嗜酒如命,自然很暢快的喝了起來。董俷卻神色嚴肅的把前往已吾前前後後的經過講述了一遍,然後看著蔡邕在那裡沉思。

    黃劭在一旁傾聽,開口道:「主公,太平道和官府勾結,早已經不是一件秘密的事情。這些年來,張角宣稱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其內,分八大弟子三十六渠帥,你說的那個李大目,就是張角手下的八大弟子之一。」

    看起來,這黃劭是真心臣服。

    董俷有個好處,他不信任你的時候,怎麼做都是破綻。可如果他相信了你,就會立刻道歉,並委以信任。

    當下起身,朝黃劭深施一禮:「黃先生,俷此前不信任你,非是你出身貧寒,而是因為你委身太平道。如今國家正值危急存亡之秋,內有黨爭、宦閹、外戚之亂,外有匈奴、鮮卑、羌人等異族窺視。似張角這等妖人,以邪教蠱惑百姓,滿足其一己私慾,其心當誅,其心當誅!我等鄙夫寒士,應為國效力。哪怕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不枉來人世一遭。自亂家門,可謂雪上加霜,置我家國、百姓與何地?」

    這話說的很直白,若按照名士的角度,一個字:俗!兩個字:很俗!

    但蔡邕卻瞪大了眼睛,典韋停住了飲酒。黃劭更是匍匐到董俷身前,放聲大哭說:「劭自幼家貧,故而心生不滿。張角興邪說,劭非但不阻止,反而與其狼狽為奸,實該萬死!今聆聽先生教誨,更有主公仗義斥責。劭非草木,安能不辨忠奸。願效死命於主公麾下,他日若有違背誓言,天可誅之,地可滅之,人人可殺之。」

    蔡邕非常快活的捋著鬍鬚,連連點頭:「賢侄,只今日一言,邕如醍醐灌頂,當真是爽快,浮一大白……哈哈哈!不錯,想我等士大夫,世代受朝廷恩典,如今國難當前,卻還在內鬥不休。倒不如你這小子能看的清楚,邕是慚愧,慚愧!」

    董俷扶起了黃劭,「好了,過去的事情,就當作是放了個屁,沒有了。從今以後,你黃劭是我董俷的黃劭,而不是太平道的黃劭。黃先生,俷還想請教一些事情。」

    「劭知無不言。」

    「那太平道往日,是如何斂財?」

    黃劭眼珠子一轉,立刻明白了董俷的意思。他沉吟片刻後說:「主公,據劭所知,太平道往日斂財,大都是販賣私鹽,走私武器,還有是從信徒手中獲得。雖偶爾會在邊塞襲擊一些城鎮,倒也不是很過分。只是這一次,他們的手段過於暴烈。」

    蔡邕的手一顫,一根鬍子給揪了下來。

    但他並不覺得疼痛:「黃劭,你的意思是說……」

    「若劭猜測沒有錯誤的話,只怕太平道起事,已經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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