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停住了,可迫人的刀氣依然透刃而出。
壯年人被刀氣催逼,一口鮮血噴出,險些從馬上掉下來。有心側身躲閃,可那把怪異的闊刃刀卻如影隨形般的跟著,就差了一根汗毛的距離,就能砍下他的頭。
從金城方向,一匹駿馬疾馳而來。
馬上端坐一人,跳下馬身長八尺,體態挺拔。一件皂青色的厚厚錦袍,內罩月白色禪衫。腳下一雙尖頭馬縞靴。頭頂一隻進賢冠,前高七寸,後高三寸,長約有八寸。
腰繫三尺長劍,來人勒住了戰馬,大聲喊道:「壯士,請刀下留人。」
這時候,北宮伯和董玉也趕了過來。他們起步較慢,而且心裡面也存在教訓搶馬賊的念頭。
在這西北,一匹好馬價值千金。
董俷好不容易有了一匹心愛的馬,居然還有人想搶走?不管怎麼說,這裡也是破羌的地盤。只是夫婦兩人沒有想到,董俷居然會殺了這麼多人。
說起來,董俷也沒殺幾個人,可裴元紹和董召二人卻不一樣,出手極為狠辣。
當董俷住手的時候,那壯年人的隨從幾乎被殺了一個乾淨。幾十具屍體倒在血泊中,把白雪染紅。
「原來是長史大人!」
董俷也沒有想到,北宮伯和董玉居然認識那個文士。
心中不免詫異,手中闊刃刀一個翻轉,刀背架在那壯年人的脖子上,向文士打量。
好一個俊俏的傢伙,只是看上去有點陰沉。
董俷不喜歡這個文士。他覺得,這個人的身上散發著一種很陰謀的氣息,最好別接近。
「二弟,你不在營地,怎麼在這裡?還和阿丑衝突起來了?」
北宮伯也看清楚了被董俷闊刃刀壓住的壯年人,吃了一驚道:「莫非是你搶馬?」
「姐夫,你們認識?」
「阿丑,快點收起兵器。那是你姐夫的弟弟,北宮玉。」董玉連忙大聲的說道。
北宮玉?董俷倒是沒有想到,這搶他馬,傷他馬的人,會和他還有親戚關係。
略一遲疑,他收起闊刃刀。
哪知壯漢才一脫困,立刻怒罵道:「該死的醜鬼,老子殺了你!」
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刀,朝著董俷就刺過來。距離很近,董俷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就在這時,一支利箭鐺的打在了北宮玉的短刀上,把短刀一下子打飛了出去。
董俷嚇了一跳,扭頭看,只見北宮伯手持一張五尺大弓,一臉怒色。
姐夫……好快的反應,好強的箭法。董俷聽大姐說過,姐夫的本領不差。這一路上也曾切磋了幾次,刀法很好,稱得上是刀馬嫻熟。可和大姐說的厲害,似乎有些差距。原來,北宮伯最厲害的不是他的刀,而是他手上的那張巨型大弓。
「二弟,你幹什麼?」
北宮玉剛才也是惱羞成怒,下意識而為之。
這會兒他已經清醒了過來,額頭上冷汗淋淋。如果剛才北宮伯的箭是朝著他的話……
想一想,北宮玉就感到後怕。
一陣馬蹄聲傳來,大約有二百官騎朝這裡疾馳飛奔。那文士眼珠一轉,臉上立刻堆出笑意,催馬上前向北宮伯夫婦拱手道:「北宮大人,別來無恙。沒想到這一眨眼,您就成了和遂一樣的四百石官員,而且是朝廷欽命……實在是恭喜,恭喜。」
北宮伯怒視了北宮玉一眼,向文士拱手,「文約兄,您說笑了。北宮不過是一鄙夫,如何能與文約兄相提並論?您這一客氣,真是讓北宮夫婦愧不敢當啊。」
董俷已經退回了北宮伯的身後,和董玉並排。
獅鬃獸在他另一邊,而董召、裴元紹等人也帶著人在董俷的身後列隊嚴陣以待。
這時候,官騎已經趕到。
文士拱手笑道:「北宮大人且稍待,遂先打發了這些官兵,再做寒暄吧。」
說著,他催馬向官兵走去,在和北宮玉錯身的一剎那,偷偷的使了一個眼色。
北宮玉連忙下馬,走到北宮伯的面前,「兄長,可安好?」
「二弟,你不在營地裡看家,怎麼跑這裡來了?剛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和阿丑打起來了?」
「這……」
董玉一笑,拍了拍北宮伯,「算了,也許是誤會。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醜的暴烈火性。更何況,獅鬃獸是阿醜的心肝寶貝。好在沒傷著人,你就別再和二弟計較。」
北宮玉心裡這個火大啊。
什麼叫沒傷著人?是,的確是沒傷著人,你們那邊一個人沒傷著,我這邊的四十個護衛被你們殺的乾乾淨淨。的確是沒傷人,就他媽的在這裡殺人來著呢。
偷偷的看了董俷一眼,發現董俷也在看他。
那雙細長的眸子,陰森森的透著殺機,好像毒蛇的眼睛,讓北宮玉不寒而慄。
「阿丑,還不過來給叔叔道個不是?」
古人稱丈夫的兄弟為叔叔,董俷不太願意,畢竟是這傢伙先找事,還傷了阿丑。
可姐姐的話不能不聽,當下收起闊刃刀,跳下馬向北宮玉躬身行禮。
「剛才阿丑多有得罪,還請兄長不要見怪。」
心裡面卻說:你最好翻臉,老子一刀砍了你,算是給我家阿丑出了這一口惡氣。
「原來是一家人,誤會,真的是誤會!」
文士已經穩住了官騎,催馬過來。聽到董玉的話,他爽朗的大笑。跳下馬,熱情的拉住董俷的手說:「好漢子,當真是好漢子……北宮大人,這位好漢又是哪位?」
董玉搶先說話:「這是我弟弟,董俷。」
「弟弟?」文士一怔,看看董俷,又看了看董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這姐弟兩個的差別也太大了吧。姐姐貌美如花,怎麼這弟弟長得,看上去好像凶神惡煞?
說實話,董俷的相貌比小時候看上去好多了。
只是他生來一副獅鼻闊口,加之體型魁梧,特別是那雙眼睛狹長,總給人不協調的感覺。
「二弟,我早就和你說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可服氣了?」
文士笑呵呵的打趣北宮玉,而董俷趁機掙脫文士的手。這傢伙的手心溫濕,汗膩膩的,很不舒服。他立於董玉的馬後,董召等人自然也不能再騎馬,紛紛下來。
北宮玉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二弟,怎麼對文約先生如此無禮?」北宮伯有些不滿道。
看起來,這文士還頗有威望。至少從姐姐和姐夫的表現來看,這個人的地位不低。
難不成是三國演義中的某位牛人登場了?
董俷很好奇,上上下下的打量對方。可惜文士這時候卻對他失去了興趣,笑呵呵的對北宮伯說:「北宮大人莫要責怪二弟,他也是心繫於你夫婦。今日前來為的是向我詢問你的行程。北宮大人,以後你可就是這西北的都尉,遂還要你多多照應。」
說是照應,可聽得出來這傢伙並沒有多少誠意。
甚至在話語之中,也聽不出來有什麼恭敬的意思。可偏偏連心高氣傲的姐姐,都沒有反應。在董俷看來,姐夫對這傢伙有禮貌,禮尚往來,他至少也該有些表示。
殊不知在這個時代中,武人的地位很尷尬。
有軍功而無名望,特別是北宮伯這種出身低下的羌人,在士人眼中更代表著粗鄙。
也就因為這裡是西北,文士還能和北宮伯呼朋喚友。
如果是在中原,只怕北宮伯跪在人家的面前,人家也未必會看上他一眼。所以說,這文士也算是當時的一個異類。北宮伯夫婦非但不覺得委屈,反而還很高興。
「北宮大人,您這是要往哪兒去?」
「文約兄,下官正要去金城,拜訪一下陳太守。然後就回營地去,離家的時間太長了,也不知道家裡現在怎麼樣。文約兄,正好你我現在就去拜見太守大人?」
文士猶豫了一下,輕聲說:「北宮大人,只怕現在太守大人無法見你。」
「哦?」
「這雪來的突然,大人的身體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前兩天病的厲害,今天的情況剛好一些。不如這樣,你先在城外紮營,我回去和大人說一聲。如果他方便呢,我就派人通知你。如果不方便的話,只怕北宮大人你要等上兩天才可以啊。」
北宮伯想了想,拱手道:「既然如此,麻煩先生了。」
「那裡,那裡……」
「二弟,一起走吧。先和我住一起,等我見過了太守大人後,咱們再一起回家。」
「這個嘛……」北宮玉有點猶豫。
文士上前,在北宮伯耳邊低聲道:「北宮大人,非是遂多話。二弟和令妻弟剛發生過衝突,恐怕不適合在一起。要不然,讓二弟和我回去,等拜見了大人後,你們兄弟再一起啟程?總要有個時間來緩解一下,再說這件事情令妻弟恐怕也太狠了點。」
北宮伯想了想,覺得文士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既然如此,那就給先生添麻煩了。」
「無妨,無妨!」文士大笑著說:「我和二弟也算是朋友,就讓他住我那裡好了。」
北宮玉自然沒有拒絕,連忙答應下來。
雙方再次見禮,文士帶著北宮玉施施然離去。官騎隨著文士身後,徐徐離開。
董俷一皺眉,總覺得這文士的譜兒也未免太大了吧。
這邊姐姐、姐夫還彎腰行禮呢,他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了?而且看那些官騎,就好像他的私兵一樣。真是奇怪,這傢伙究竟是誰呢?三國演義裡面,有沒有出場。
「阿丑,我們回去吧。」
董玉和北宮伯翻身上馬,董俷也跳上了斑點獸。
發出一聲口哨,獅鬃獸跟在他的身邊。董俷忍不住扭頭看了看那已經消失在城門內的文士等人,疑惑的對董玉問道:「大姐,那傢伙是誰?怎麼你們對他很尊敬?」
董玉一瞪眼,「阿丑,不許胡說。」
「我胡說什麼了?」
「怎麼可以成文約先生為那傢伙?先生乃金城名士,就算是太守見到他也要禮讓三分。我等不過粗鄙的羌人,能和先生把臂交談一會兒,已經是很榮幸的事情了。」
董俷不由得更加好奇,「大姐,那這位先生究竟是誰啊。」
「你可聽說過韓遂韓文約,就是此人。」
韓遂?果真還是個名人啊。至少在三國演義的評書裡,出場過好幾次呢。不過似乎沒什麼本事,後來還背叛了馬超,似乎被馬超砍了一條胳膊後投降了曹操呢。
但演義是演義,三國之中無弱者,還是要小心一點。
董俷心裡這麼想,可仍然不免受到了三國演義的影響,很快就把這韓遂拋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