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俷還沒有睡醒,但腦子很清醒。
和董玉並馬徐徐而行,心裡面卻在想著昨夜發生的事情。
可恨,初中沒有好好學習,以至於記不清楚黃巾之亂究竟是在哪一年爆發。其實,就算董俷記住了又能如何?課本上所學的都是公元多少多少年,而在這個時代,大都以年號計算。靈帝時期的年號變換非常頻繁,甚至來老百姓都弄不清。
如今是光和三年,距離黃巾之亂的爆發,還有多長時間?
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掃過了身邊的大姐董玉,董俷靈光一閃,故作天真狀問道:「大姐,你對太平道怎麼看?還有那個張角,你覺得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心性如何?」
董鐵和董鄂非常機靈的放慢了速度,以便留出足夠的空間讓姐弟二人交談。
時仲春,經過一夜廝殺之後,臨洮城格外的安靜,街道上的商販更絕了蹤跡,許多店舖的門板也緊緊的關閉。
董玉似乎也有心事,聽到董俷的問題,微微一笑道:「阿丑,你在考校姐姐?」
「阿丑不敢!」
「那張角也是個野心極大的人,不過自古逐鹿中原,未曾聽聞有他所用的這般手段。老子有雲,以符水散施,收攏民心……讓我想起來那句話: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若我評價此人,當為梟雄。若不及早除去,只怕漢家江山定毀於其之手。」
董俷心裡對這個相識不過二十天的大姐更加的驚奇。
不得不說,大姐說的沒錯。漢室江山表面上是毀於董卓、曹操等人之手,可實際上,自黃巾之亂發生,大漢江山的根基已經變得極其脆弱。董卓等人,不過順勢而起罷了。所以,要說漢室之滅的罪魁禍首,其一是朝廷,其二當就是張角。
突然生出一絲疑問,難道沒有人看出這其中的隱患?
側臉朝董玉看了一眼,董俷遲疑了一下問道:「大姐,你說如果殺了張角會如何?」
在董俷的心裡,還是想要避開那段災難。
如他的想法,沒有張角,就不會有黃巾之亂。沒有黃巾之亂,大漢的根基就不會動搖;大漢的根基不動搖,那麼董卓就不會入京,董卓不入京,一家人不就安全了嗎?
這是一種非常天真的想法,可即便是有著前世記憶的董俷,依然懷著這種夢想。
董玉笑了,「阿丑,有時候覺得你很成熟,像個大人;可有時候,你還真是個孩子……就算殺了張角,保不齊將來會出現王角、李角。朝綱不振,總會有應運而出的人物。到時候,天下一樣會亂……不過這些話,只限於你我姐弟二人交談。」
董俷歎了口氣,心知董玉說的沒錯。
這時候,一行人又來到了岔路口上。一邊是往金城方向,一邊是通往牧場。
董玉突然勒住了馬,朝著金城方向看去。那眼中流露出迷離之色,久久不說話。
「大姐!」
「阿丑,你說要是天下沒有羌漢之分,大家也不用為了食物,為了水草而爭鬥,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有多好。」
不明白大姐為何發出這樣的感歎,不過董俷明白,姐姐的心裡也有說不出的苦。
仔細想想,嫁出去十年未曾回過家,突然出現在臨洮,未免有些奇怪。
董俷總覺得,姐姐此次回家並不是為了單純的看望父母,而是另有重要的事情。
「大姐,你這次回家……」
董玉擺擺手,打斷了董俷的問話,「小時候,父親很疼我。那時候他沒有當官,是這方圓數百里之內出了名的豪俠。我總是騎在他的馬上,跟著他到處走。遇到不平的事情,就管一管。有時候甚至會被人追殺,父親抱著我一跑就是一整天。」
可以看得出來,董玉幼年時,很得董卓的喜愛。
只是董俷不明白,大姐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事情呢?
「我嫁給了北宮伯,才知道這世上的事情其實有多麼的複雜。你姐夫是個好人,但是太老實……他弟弟整天盯著他的位子,可是他自己卻不知道。羌人這幾年鬧得很凶,隱隱有不穩定的趨勢。甚至連你姐夫的首領位置,也被別人窺視。」
「那,殺了他們!」
「阿丑,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打打殺殺就能說的清楚。我這次陪你姐夫回來,說穿了是想要為他謀個出身。他是個羌人,不為中原漢人所接受。加上性子溫和,麾下的羌人也都蠢蠢欲動。我想通過父親,為你姐夫求個官職。不求什麼俸祿,至少對那些羌人算是一種威懾,順便也可以絕了某些人的念頭,求個安穩。」
姐姐說的並不是很清楚,但董俷能感受到,姐姐的心其實很累。
他問道:「那父親能答應嗎?」
「應該可以吧……你姐夫現在已經到了河東,相信也把情況說明了。以父親的手段,為你姐夫求個一官半職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娘告訴我,父親這兩年的功名心太強,一心想要得到世族的承認。如果幫了你姐夫……」
董玉苦澀的笑了,帶著許多無奈。
「他,會同意的。」
董俷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姐姐,只好輕聲的說了一句。
這句話,很沒有底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能給姐姐帶來多少安慰。
但董玉卻笑了,秀麗的臉上洋溢出一種燦爛的光輝,「阿丑,別為姐姐操心。就算你姐夫求不得官,可還有姐姐幫他。再說了,就算姐姐不管用,不是還有阿丑?」
董俷用力的點點頭,「我一定會幫姐姐!」
「我就知道!」
董玉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這世上什麼人最能讓人信任,毫無疑問是自己的家人。這也是奶奶一直教育董俷的原則:家族就是咱們的根,沒有了家族,我們只能成為這世上一顆無根的飄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