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廖君然回到那座小屋不久,辣蘭便帶來消息,景唐帝隨即決定回京,只留下成親王處理玉城的戰後事,近一半的皇朝大軍也回到京城待命。玉城一戰,最終玉城的慘敗結局,二哥至死也沒有想到,他心心唸唸寄予厚望的映域神兵,充其量只是加速玉城敗落的工具,只是讓玉城百姓更加投入的深入到那個滅城的噩夢中而已。
聽到他走的消息,心裡雖然是刀剜一般的疼,但還是努力讓自己坐到飯桌下吃飯。淚水大顆大顆的落到盛滿米飯的碗裡,我卻毫無知覺,只知道木然的盛起一口放在嘴裡,和著淚水味道的米飯又鹹又澀。我遲鈍的低頭,晶瑩剔透的碗壁卻彷彿映出了景唐帝離別時的臉,往日堅毅的面龐此時卻佈滿著痛苦與辛酸,他緊緊咬著嘴唇,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眸光流轉間,儘是遭人背叛的無力與脆弱。那雙烏墨的瞳眸也不像平日那般堅強,只在那一瞬間便像是空洞了一樣,那樣的蒼茫,讓我難抑的心痛。
「不願意吃就別吃了。」那個始作俑者淡然的放下筷子,平和的聲音不起一絲波瀾。
我繼續埋下頭,痛苦的往嘴裡塞著大口大口的飯,只有我知道自己的舉動,並非是為了賭氣,而是為了我腹中的寶寶,就算是我再難過,為了他,我也要嚥下苦水,自己的將來已變得灰白,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與孩子的父親再次相見,唯一希望的,便是我腹中的孩子順順利利的長大。到時我便會貪婪地看著遺傳自他父親的那眉目、鼻子和臉型,守著那一份甜蜜的記憶。或苦或酸地度過餘生。
又過了月餘,這難熬的思念與痛楚已讓我漸漸變得麻木與堅強。算起來,我有喜已經差不多滿了九月。我每日都會在小屋前面曬太陽。望著那澄藍地天空,一是為了打發孤寂。另外也可以讓自己的心情變得舒暢一些,很多時候都會在心裡告訴自己,其實並沒有與他分離。也許他在皇朝的琉璃瓦下也與我一樣正看著太陽,正看著月亮,正看著這寂寥的天空在心底苦笑。想到這兒心裡便會有些滿足。除了孩子,總算還與他有了一些共有的東西。
「雅兒,貴客來訪。」我正沉浸在自己地想像中無法自拔,廖君然的聲音打斷了我一切思路。我慢慢轉過身去,卻不由的一驚,站在我面前的,竟是成親王。
「你們聊,我不打擾。」廖君然一躬身子,從我的院子裡退了出去。厲色吩咐著一旁的辣蘭,「去門外守著!」
我看著辣蘭遠去的影子不禁苦笑,廖君然一方面故作大量的讓我與成親王聊天。卻又在背地裡害怕我逃離,讓辣蘭守住門口。我還真是有福分。能讓這麼個沒心沒肺的人患得患失地惦記著。
「皖雅……」,成親王似乎欲言又止。只能喃喃的重複我的名字,「皖雅……」
忍不住苦笑,是啊,與他那哥哥沒了交集地我,現在與他又算是什麼關係呢?我強迫自己勾出一抹淡笑,「他是怎麼讓你進來的?」
「念我將他從牢中救出有恩,他便讓我進來看你。」成親王眉頭緊皺,似乎想要把我看個究竟,可是經歷過這麼長時間地煎熬,我早已練就了面無表情地本事,雖然心裡依然是那般的疼痛,但卻懂得了用麻木來化解內心地傷感。因此面對他的追問,我只能用淡笑來掩飾自己的愴然。
「皖雅,真的要和他在一起麼?」看我不語,他卻終究提到了那個話題,慢慢的走到我面前,凝視著我的眼睛,「你現在的笑容是空洞的,毫無一分光彩,」他頓了一頓篤定道,「皖雅,你定是有什麼苦衷對不對?」
「沒有。」我別過頭去避開他的對視,卻突然記起他的傷口,「上次傷到哪兒了?有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
「左臂。」他沒有預料到我會突然轉變話題,竟是怔了一怔,「是個小傷口,不礙的,就是現在有些時候會有些癢癢的疼,太醫說,是傷口漸漸癒合的緣故。」
我的心頓時跌到谷底,距離他傷已有一月之餘,而我還要熬上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為他拿到解藥,廖君然允諾我,三月之期的前一天,他必會將解藥給我。而現在那癢癢的疼痛,必是藥毒發作的症狀了。
「皖雅……」成親王搖晃著我的身子,「我怎麼覺得你恍恍惚惚的?有什麼不對麼?」
我是多麼想告訴他我留下的真實原因,但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瞭解,我已經足夠知道廖君然,不是沒想過告訴成親王然後讓他派兵強取解藥的主意,可是以廖君然的性子,怕是強取不成,反而會逼他將所有的解藥都銷毀殆盡。對於他這樣的亡命之徒,我現在還能想出什麼法子?只能順著他的想法,順順當當的拿到解藥才是正經。
而已目前的情形,我要的,就是萬無一失,不能有絲毫差池。
「沒有。」想到這兒,我恍然一笑,隨即像想起什麼似的拽著他的袖子,「答應我,再過一個月的六日與我相見可好?就在玉城城牆下,我有事情要說,還有皇上,一定要讓皇上也來。」
他擰眉,似乎不解我的意思,「我是行,可是怕皇兄……皇兄是派我安定玉城民心的,我自然可以多停留幾日。前天還接到皇兄消息,說監國的右相杜逸又成黨派,皇兄怕是要加緊處理朝中政務,玉城又與京城相隔遙遠,若要皇兄……」
他忽然沒有繼續說下去,凝視我良久才將餘下的話補充完整,「皖雅,皇兄已然心力交悴……」
「我知道。」我低下頭,數日來,那般思念的疼痛像是已經滲透至我的血液裡,只要一提及他,便會忍不住疼痛,「可是,我有話要對他說,所以,一定要讓他來!」
成親王終究沒有允下我什麼諾言,以景唐帝的性子,那日我彷彿已傷他至深,導致他似乎也不願意再次踏足這個地方。我只記得成親王臨走時那黑夜般寂寥的眼睛,竟與他哥哥一般有著讓我心動的璀璨,「皖雅,既然有話與我下月說,那我來便是。對於廖君然,」他長歎一口氣,「還是在瑾榕殿時的那句話,如若一個人一世只能記住兩個人,我希望除了皇兄以外你想著的那個人是我。廖君然心機太重,終會傷了你。」
我怎麼會不知道廖君然心機沉重,看著成親王漸漸遠去的身影,我猶如被人抽去力氣,癱軟的坐在地上,只是他們不知道,世上原本就有甘願一詞,而我注定要用自己的承諾,甘願換回他與景唐帝的性命。為了如此,即便讓心機如海的他,淹沒了我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