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雅,乖,把這藥喝了……」,景唐帝坐在我的床頭,細心的將湯汁吹了吹,自己試過溫度之後,這才放心的湊到我唇邊,「這湯藥是太醫們最新熬製的,說是對身子有好處。」
我厭煩的看了那黑黢黢的湯汁一眼,還是倔強的別過頭。
最近這些日子,景唐帝愈發溫柔待我,每日朝議過後便吩咐殷全兒抱著一大堆折子來到瑾榕殿的書房,除了不在瑾榕殿接見臣下之外,彷彿將所有的朝事都放在瑾榕殿處理。一日兩餐更是不在樾殿使用,乾脆叫御膳房裡的人送到了我這兒。除了一月必須有的幾天要勻給其他妃子不能違矩之外,其他的時候都是與我同塌而眠。
他會皺著眉頭看我喝下那些湯藥,如若我實在拗起性子不願意喝還會長歎一聲,然後極近各種軟語安慰。身上被暗器所傷的傷口雖然已不是那麼噬骨般般的煎熬,但是隨著傷口的癒合,還是有些難耐的刺癢。尤其是在晚上熟睡之時,大概是太醫在我身上塗抹的藥膏起了作用,越發難受起來。有一次我睡得太過沉迷,起身之時竟發現自己剛剛癒合差不多的背部又被自己尖利的指甲撓的血跡斑斑,而自己望著指甲內殘存的血跡卻毫不知曉。景唐帝看我這樣,以後睡覺時都要將我的手緊緊的握在手心裡,防止我亂動再劃傷自己。而白天他要處理政事,便又多加了四個丫鬟伺候我。
知道我耐不住性子喜歡到處亂走,他便會吩咐那些丫頭務必隨時守在我的旁邊。只要我跨出瑾榕殿一步,我的去向便會及時的反應在他的耳朵裡。他彷彿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要緊張,看我地時候濃濃的疼惜之情就像是化不開的糖漿。若是在以前我會輕易沉淪在他這樣地情緒裡無法自拔,可是如今,我卻已經不是以前的皖雅。若是因為我以後不會有孩子而對我有歉意,我寧願不要這樣地憐憫。曾經無數次想著那夜我們之間的糾葛。如果辣蘭再一次將暗箭對向他,我還會不會這樣不假思索的護在他身上呢。
思索很久,才發現這個問題原來無解。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再反思也是無用的。人生就像是一場巨大地戲,在我的身上。真正的演繹出了什麼叫做一報還一報。我剛剛作主拿掉了吉瑪的孩子,上天馬上就讓我嘗到了更加痛苦的滋味,永遠剝奪了我做母親的資格。而那帝君高貴的愛意,在那一晚上「最不缺女人」的冷酷中,也化為蒼白的烏有。
到如今,我才發現,自己彷彿經歷了一場浩劫。劫後餘生地我,除了傷痕纍纍,什麼都是煙消雲散。
除了一天例行的幾句交談。我與景唐帝之間幾乎無話。他越來越多的苦笑歎息,而我越來越會漠視他地一切舉動。這樣親密的疏離,以前貌似也發生過。可是上次是他為了護我而刻意做地表明行為。這次,卻是我心甘情願地與他越來越遠。
廖君然。這個至今在牢裡的映域皇族。卻在漫不經心地嬉笑間改變了我的一生。他救了我,卻也告訴兩個讓我痛苦的事實。第一,皇帝的感情高不可攀,我窮盡一生的力氣去追逐也只能是白費力氣。第二,我作為女子,已經注定會有一個不健全的人生。廖君然,這個可怕的人,一步一步的,將我那觸手可及的幸福全都化為了泡沫,彌瀰漫漫的散於空中再也不見影子。
可是我,卻欠他一命。他雖然讓我領略到殘忍的現實,但是比現實還要中肯的卻是,他為了我,放棄了逃跑的機會,再一次做了景唐帝的囚徒。那樣高貴的男子,從此甘心成為他仇人的俘虜。帝為刀俎,他為魚肉,所有不幸的結局,相信都已經化在了他平日裡慣有的那般桀驁的笑意中。他太聰明,所以才會將很多事情看明白,走到今天的這一步,他定也是做了完全的準備。
只是我,卻越來越不想承他的情。他說過,我擔不起景唐帝誤江山的惡名,同樣,我也擔不起誤盡他一生的名聲。
「廖君然……」,我看似無意的擺弄著花瓶裡的插花,輕輕揚聲問道,「他怎麼樣了?」
那坐在一旁看書的帝君不由得一怔,拿著書的手竟微微顫抖,但是很快那股異樣便被他刻意壓了下去,「還好,在牢裡能吃能喝的。」
「那他會受怎麼樣的懲罰?」我乾脆坐直了身子,直直的看著他。
「這不是朕一個人能作主的事情。」他繼續翻著手裡的書,抬也不抬頭,「他的罪名太多也太大,想赦免他這一樁卻又不能不治他另一樁的罪。否則,朕不能給天下交代。」
「那關於他的處理,大約什麼時候能定下來?」我不甘心的繼續追問,「刑部很快就能擬出意見來吧?」
「朕命他們後日呈上折子。」他突然合上書,一眨不眨的看著我的眼睛,「後日,是死是活,都對他廖君然有個交代了。只是朕現在反倒希望,他還不要死,或者說,他還不到能死的時候。」
「對啊。」我譏嘲的看著他,「廖君然活著應該還有利用價值,那支火槍隊伍或許擒王就可以迫使他們解散,但那製作火槍的秘法,可還搞不明白是廖君然一人知道還是那辣蘭也知曉。若是貿然賜死廖君然,激起那辣蘭更大的復仇之心製造出更多的火藥,反倒是目光短淺,自縛皇朝手腳。」
景唐帝久久的看著我不語,這是我自受傷之後第一次與他說這麼長的話,只不過話一出,情意全無,脫口而出的,儘是些傷人殘冷的惡語。歎息間,我抬頭看向窗外,夜色籠罩住整個天地,而我的心,卻又充滿了迷茫。
所謂的「後日」很快臨近,沒等景唐帝回到瑾榕殿,我便在多嘴的宮女那兒得到了消息,廖君然被判極刑,又得到消息,刑部一向是和惠父親左相把持。廖君然被判的如此快,恐怕也有和惠一族的原因,知道廖君然與我有關聯,肯定更是恨不得立即將其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