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事兒謝謝你。」我微笑道,「自從上次回來,原本想去府上親自道謝,也沒能抽出個空來……」
「咱們雖說現在不親密,但也不用如此見外吧。」不等我說完,他便大手一揮,淡然一笑,「上次雲霜急急的找到我,幸好我正在府裡安歇,要是在宮裡,那事情可就糟了……」
我知雲霜上次為了將事情的影響減少到最小,看我與他們失散後,便匆匆忙忙去成親王府裡讓他協助找我,沒敢直接去宮裡喊人,估計上次的事兒,成親王也幫著掩了不少,便衝他更加絢爛的笑了起來。
「雲霜,我的黑雀扇好像落在左殿了,你幫我去找找。」成親王突然抬起頭來,看著雲霜,「那扇子是母后生前賜給我的,不巧我留在了左殿。雲霜簡短的應了一聲,忙快步離去。我看著雲霜遠走的身影,卻老覺得成親王像是故意要把雲霜支開,單獨和我說什麼事情,不由得將目光看向成親王,卻見他唇角一扯,深不可測的笑容流瀉而出,於是便歎了口氣,道,「成親王是有話要和我說麼?」
「那天是廖君然將你帶走的?」他直喇喇的看著我,目光看似溫和,卻帶給我一種無形的壓力。
點頭,「你如何知道的?」
「我認得他,」他淺笑一聲,「你摔倒的時候,他從轎子裡探出腦袋,看得出他也極想救你,可是不巧碰觸到了我的眼睛。他便縮回轎子,毅然的絕塵而去。」
伸出胳膊抱著膝蓋,將頭埋進裡面。悶悶的問,「這我倒不清楚。」
「他這個傻子。救了玉城也毀了玉城。」他突然冷笑一聲,陰森地感覺讓我不由一窒,看我不解的抬起頭,他唇角的笑意一絲一絲慢慢地擴大,「皇兄現在要以玉城裡面窩藏賊軍為由。大舉進駐玉城,如若不出意外,玉城也要像錦木那樣,徹底成為我皇朝的囊中之物。」
「什麼?」我騰地一下子站起身,不可思議地看著成親王,「你是說……皇朝又要進宮玉城?」
唇角那股讓人不寒而慄的笑意慢慢消失,漆黑的瞳眸像是蘊含了無數的心事,就那樣直直的看著我,「大軍到了錦木。皇兄其實心裡原本就有了順便拿下玉城地想法,可是你剛成為新妃,又飽受了小產之苦。他這才將此事慢慢壓了下來。卻沒料到今日朝議,群臣竟報這個廖君然藏匿在玉城。會時刻伺機而反。想皇兄原本就想拿下玉城。如若玉城也徹底成為皇朝領土,皇朝就會成為名副其實的第一帝國。這樣的誘惑。若我是皇上,也會放手一搏的……」
我只覺得自己腦子好像突然被轟炸開,就那樣木木的站在那裡,任成親王殘酷的聲音在我耳邊盤旋不散,「如若不出我的預料,以皇朝之力,不出一年,必敗玉城。」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瑾榕殿的,驕陽似火,像是要搾乾我的血液一般,我只覺得自己透不過氣來。看著自己被太陽照出來地長長的影子,一路上彷彿就像那甩也甩不掉的包袱,莫名地讓我身心疲憊。剛踏進瑾榕殿沒等站穩,胳膊就被猛地一扯,那深邃的瞳眸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薄薄地怒意呼之欲出,「朕等了你大半天,你去哪兒了?」
我木木的站在遠處,任由他拉扯,只是愣愣地看著他。見我如此模樣,他更加氣急起來,「這大熱天的,朕唯恐你中暑,下朝便跑到這瑾榕殿裡來,你竟然不在,瞧那些冰塊,除了有孕的吉貴人,就你這兒多了。中宮那裡都緊缺的很!」他指著牆角那一大箱子的冰塊,衝我低吼,「你究竟去哪兒了?」
「我不要。」我猛地轉過身子,聲音如此清冷,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如此面對他,只覺得他這副面孔讓我噁心,如若想吞併玉城大可堂堂正正的給我理由,即使我會經歷撕心裂肺的心痛,也比這樣蒙在鼓裡好。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他口口聲聲說助我愛我的同時,卻在背地裡做一些最傷我的舉動!
「你莫名其妙的怎麼回事?」他不悅的擰起眉毛,看我如此堅決,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彷彿是刻意想讓自己平息怒氣,深吸一口氣之後重新軟下口氣,「皖雅……現在這些時節,冰塊比銀子還要金貴,朕將這些賞賜於你……」
「賞賜?」我冷哼一聲,無懼的看著他越來越陰暗的臉龐,規規矩矩的做了個福,「臣妾謝皇上恩典!」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一直隱忍著的怒氣終於噴發出來,「朕只想讓你過的舒服些,你卻偏要做那些字面文章,你明知道朕對你好,無心說那些賞賜不賞賜的話,卻偏要挑出那兩個字來,特地想顯示你在朕心目中與眾不同是不是?」「臣妾並無此願。」我咬了咬嘴唇,陰冷傷人的話隨即而出,「皇上還是去照看吉貴人好了,如今她是這皇宮中最矜貴的主子,這些東西,似乎應該送到她那兒去才是!」
「皖雅!」只覺得胳膊一疼,他用力的攥住了我的臂膀,「吉瑪有孕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前段時間你都不傷心難過,現在又來裝什麼彆扭?」裝彆扭?」我冷笑一聲,原來我所有的情緒在他眼裡俱是虛偽的裝扮,可是他呢?他的所作所為又是什麼?只是演技好壞的區分罷了,又有什麼資格說我?
我頭一別,刻意不去看他,他卻不依不饒的怒視著我,看我倔強的不從,又是使用蠻力握住我的下顎,「朕今天吃氣也要吃明白了,你到底是哪門子的彆扭?」
看到他那憤怒的似要噴出火來的眼睛,我心下一痛,終於忍不住將那橫在心底裡的話說了出來,「臣妾並無彆扭,只盼吾皇能大戰成功,收剿那支神軍之後,更可如意的踏遍玉城。」看他那雙盛怒的眸子似是突然被人澆熄一般,我心莫名的湧上一陣難以言喻的悲涼,「景唐盛世,陛下必可為皇朝疆域開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盛大篇章!到那時候,臣妾就為陛下祈福好了。」
像是經歷了不能承受的疼痛,我只覺得撕心裂肺的感覺深深襲來。無力的臥在床上,那上等的宮治錦被竟被我手心裡的汗膩浸染出一圈兒又一圈難看的斑痕。我眨眨眼睛,感覺眼睛酸痛無比,但是卻哭不出聲。就是那樣乾巴巴的疼痛,像是攪在我的心裡,和著他身上最熟悉的龍涎香,混合成了一種叫做絕望的痛覺。
我第一次感到了絕望,對自己的絕望,對他的絕望,對未來的絕望。
其實以前也想過會有今日,古往今來,和親的公主何止萬千,但都是保得了一時的和平,卻護不住一世的安寧。或許在和親的那日,我心裡便有如今天這般的最噩夢的估量,但卻一直刻意避開,想用他的愛意,他的笑容,他的溫柔來安慰自己,他待我如此,肯定不會作出那樣不義的事情。
是啊,有關帝王的江山大事,又有什麼義與不義可分呢?我在他的面前,終究是螻蟻一般的不值一提。連我都要覺得,在我與江山面前,都會選擇江山了。
可是還是忍不住恨他的表裡不一。記得玉城被錦木逼近的時候,我無數次在夜裡驚呼出聲,都是他軟言細語的將我攬進懷裡,一次又一次的將我冰涼的身子捂暖,聲聲密語般的誓言,都告訴我不要擔憂,他會帶著他的大軍,徹底挽救玉城於水火。
所以,在他的面前,我都會安心。但是,卻沒料到,他今日也作出了這樣的事情,將玉城從錦木的口中奪了回來,卻如此心急的要將其據為自己利爪下的獵物。
這一次,我和他之間徹底產生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