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微微含笑,笑容裡竟描繪了淡淡的苦澀與心疼,將手伸向被子底下,慢慢找尋著我的手,溫柔的摩挲,「現在還疼不疼了?」
「有一點兒。」我稍稍擰眉,苦笑道,「突如其來的肚子痛,還真有些受不了,再加之腿也不小心碰了一下,更是痛上加痛。」看著他愈發抿緊的唇線,我不由得長歎一聲,「看來,以後我還真不能出宮,出去了還真沒好事啊。」
「朕以後也不會讓你出宮了。」他握著我的手突然用力,我甚至能感到他的手心有著汗意的滑膩,像是在莫名的恐懼,他緊緊的看著我的眼睛,哀道,「才不滿一個月,就這樣沒了……」
「什麼才一個月?」我納悶的看著他,卻見他自嘲的苦笑一聲,「我們的孩子,不滿一個月,沒了……」
「什麼?!」我一個猛子從床上坐起,不由自主的撫摸上自個兒的肚子,大驚,「孩子?」
溫柔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淹沒,微微前傾身子想把我再次按回床上,我胳膊一抵,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真有孩子?」
他無奈的揚起唇角,「這事兒,有假麼?」
「如果朕知道你有了孩子,說什麼也不會讓你出宮。」他短歎一聲,眸光裡閃耀著無盡的哀痛與惋惜,「你沒經驗不知道也就罷了,可是朕……怎麼還會這麼大意的疏忽?」
我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緊緊的攥住被子的一角,仍然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為什麼肚子一陣疼痛。孩子就會沒有了呢?
很顯然,我木楞的驚訝與愕然到了景唐帝眼裡,則演化成了經歷過喪子之痛的母親哀婉地麻木。他心疼的攬過我地身子。「沒事兒,我們的日子還長。孩子……總歸是要有的。」
我僵硬的身體突然綿軟,終於記起自己彷彿是在下轎子的時候跌了一跤,然後小腹劇痛,隨之便在成親王地懷擁下不省人事。那個可憐的孩子,就是在這時候流逝的吧?
「雲霜給你換下衣服的時候。發現你腿上有傷。」他溫柔的撫摸我的肩膀,彷彿想帶給我力量,「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傷著了?」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下意識的抬起頭,看一直侍候在側的雲霜輕輕點頭,便猜測以雲霜謹慎地性子,從不敢隱瞞什麼,肯定已將大部分的事情都和盤托出。於是便暗自沉下一口氣。仔細想著怎麼回答才能婉轉一些,突然覺得下巴一僵,景唐帝輕輕將我的頭板過來。強迫我對上他地眼睛,「皖雅……朕想讓你原原本本告訴朕。你只需說出經過——並不需要想怎麼措辭。」
「關於那個人。朕今天早上已經知道了他的底細……」,他輕哼一聲。彷彿所有事情他都瞭然於胸,「朕派去地那兩個侍衛也不是吃素地,他雖然高明,但兵出險招,就必然會有漏洞。」
「好吧。」我直直的看著眼睛,「我說,那個廖君然,我早就認識他。」
「朕知道。」他冷冷一笑,「要不然那聲雅兒,又何從喊起?」
「我與他認識,是在修靈山守陵地時候,那時候你和吉瑪……」,我苦澀一笑,看著他臉上瞬間出現的不自然,還是沒將話說下去,「當時萬念俱灰的心思也有,整日鬱鬱不歡,雲霜看我悶,便好心將我帶到皇家寺院散心,從那兒,遇到了這個廖君然。」
我不急不緩的向他說著與廖君然的點滴,親眼看著他的臉色由蒼白轉為緋紅,再由緋紅化為黯淡的青色。他放在我床側的手不時緊緊握起,我感覺的出來,對於這個廖君然,他心裡還是介意的很。
看著他臉上水墨畫一般豐富駭人的變化,我定了定心思,還是將廖君然剛才與我說的那些關於身世的話隱了去。問我為什麼與雲霜走散的時候,我特意看了看雲霜,想他也沒和我在一塊兒,肯定也不知道我與廖君然之間談了些什麼,便心虛的讓雲霜掏出那個生辰鎖,放到他的手裡,「他說,給我這個……」
景唐帝狐疑的接過生辰鎖,翻來覆去的看了個仔細,蹙眉道,「就是這個?」
「你還指望有什麼?」我不悅的反問,語氣裡已經出現了淡薄的怒意,其實也不是生氣,更多的是想讓自己的心虛表現的不那麼明顯,「你想追究出什麼來麼?」
景唐帝深深的看我一眼,看我不滿的撅起嘴,那冰冷的瞳眸卻突然和暖,「原本就是朕的不對,沒有保護好你,反而向你問這問那的。」
「還是躺好吧。」他突然站起身來,寵溺的向我一笑,然後將我放到床上,親密的為我掖好被角,「朕會等你睡著了再走,太醫說了,那孩子只有一個多月,雖然小產甚是可惜,但好歹不會太傷母體,你養上幾日,便會好多了。」
閉上眼睛,只覺得心疲身乏,剛才只顧全身心的對付景唐帝的追問,卻沒料到自己身上什麼時候竟出了一層薄汗,看來還是緊張。但看到他微帶血絲的眼睛,心裡又湧上了深深的愧疚,我這樣處心積慮的隱瞞,是不是真的對呢?
「對了。」我突然想起錦木的事情,「大軍在錦木怎麼樣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過幾日定會順利收戰。」他親暱的將我耳邊的碎發掖了掖,「當下,朕最急的還是那支火槍隊的事情。說實話,朕已經對那個廖君然有了一絲懷疑,正準備對他進行進一步的調查。」
「為什麼懷疑他?」我強迫自己鎮定,裝出納悶的樣子問道。「他上次還來皇宮,您還賜給他皇商名號,那樣正大光明的接受君王恩賜的人,不會有什麼反叛之心吧?」
「皖雅。」景唐帝炯炯有神的看著我,「小隱隱於山,大隱隱於市,什麼事兒都不像表面看的那麼簡單。他越是表現的正大光明,磊落堂皇,也許就越會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自古政治與經濟都緊緊相連,據朕調查,朕那日所見的其他商賈家中都有一些做官的家人予以扶持。可偏偏這個廖君然清明的很,仔細調查,祖輩五代都只是簡簡單單的從商者,並無與官宦的半點聯繫。僅靠自己的努力就能成為皇朝第一商賈,這太厲害,也太不正常。」
「你睡吧。」或許他看出我有疲睏之意,再次幫我掖了掖被角,「有什麼話明兒個再說,現在只要好好睡一覺。」他含笑看了我一眼,突然添了一句,「朕知道你想知道什麼,朕答應你,只要這廖君然不被朕逮到完全的證據,朕不會對他動手,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我微微一笑,心裡卻是晦澀無比,第一次有了那般有口難言的苦澀,不由得想起廖君然那清澈的眼睛,心像是被細線勒緊一般,雖是細細的疼,但卻痛入肌骨,窩在被窩裡無奈的舒口氣,只能默默祈禱,我雖不能幫他什麼忙,但也願他安然無憂。
記得我曾經在昨天要回宮的時候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關於援兵玉城,我個人原因究竟佔了幾分,他只是極快的看了我一眼,那目光裡滲透著的神傷與淒美卻讓我心驚,彷彿是一個執著的賭徒,明知前方無路,卻還執意前行,「六分。」簡短兩個字,卻無疑的為我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從那一刻,我便覺得自己像是虧欠他了一世一樣,與他一同有著無法左右的孤獨與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