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景唐帝擬旨,以錦木無視皇朝威儀為由,進軍錦木。
我心裡五味雜陳,終於盼來了景唐帝的大舉出兵,別說已距錦木攻城的消息傳來也有一段時間,單憑皇朝大軍浩浩蕩蕩的前去征討,光從路上耽擱也要過一陣子,不知道玉城能不能抵得住如此長時間的煎熬。
那日景唐帝決然的表情猶顯現在我的面前,陰冷的口吻,彷彿已經等待這樣的時機很久,尤其是最後那一句宣戰,竟讓我不寒而慄。我心裡的疑雲越來越重,總覺得他以前揮兵相助玉城的事兒似乎並不是幫我那般純粹,他似乎在有意促成一個結果,那就是逼錦木抗旨,然後大肆興兵討滅他們。
可是,從太后因與他意見不和而鬱鬱離世,到如今的公然征討,整件事情宛若流水一般水到渠成,自然的不流一絲刻板的痕跡。這些事情,他難道真有那般的心機全盤策劃出來麼?就算是他有意而為,並不全然為我,他如何有那樣的自信,知道事情必然會發展到如今的一步?
腦子霍霍的疼,我下意識的揉著兩側的太陽穴,心裡暗笑自己什麼時候竟也這般無端猜測起來了,不管怎麼說,他總是找了一個借口援助玉城,玉城總歸有了一分生的希望。而我還要苦苦追究什麼?
難不成幾年的宮廷生活,真的將我慢慢改變?為什麼我再看到他如墨般溫柔的眼睛時,心裡雖然有著感動,但卻還是不自覺的辨明他這份感情的真假,如若沒有感情,吉瑪腹中的孩子。又會是怎麼來地呢?
原來,我已經不知不覺的污濁起來,學會揣度。學會生疑,比起以前那個執意任性的自己。現在地我,真的學會了不再莽撞,學會了三思而後行,但卻不真實了許多。
這幾天地我無異於熱鍋上的螞蟻,眼瞧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皇朝大軍才行軍至距錦木還有數百里之遙的榮州,就算是快馬加鞭,距目的地殷峽也還有一日地路程。
殷峽是皇朝屬地,為錦木鄰地,大軍在此駐紮,再好也不過了。
「不著急。」景唐帝溫柔的撫摸著我的髮絲,淡笑道,「瞧瞧你這幾日都慌成什麼樣子了,朕一下朝便會帶著關於玉城的折子趕到你這裡來。你每次都是著急的去接朕的折子,卻把朕晾在一旁喝涼茶,真是……」
我斜眼睨他。「真是什麼?」「罷了!」他突然低笑,一把將我扯到懷裡。「你那眼睛晶晶亮亮的向朕一瞧。朕想好的所有詞兒就莫名的說不出來了,知道朕和你說玉城事情地時候。為什麼都會將所有丫頭們遣出去麼?」
我點點頭,卻依然不看他,「後宮不可干政。」
他一怔,繼而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知道就好,明兒個朕就不能帶過折子來了,大軍一到殷峽,意味著真正的作戰就要開始。你是女子,也用不著知道朕是如何指揮他們作戰地。」
「這幾日無所謂,每日的折子只是提到了行軍地日程,你看尚能解除心中煩憂。以後,那些策略計謀你就是看也看不懂,到時只安安分分地聽好消息就成了。」
輕哼一聲,「知道。」
「為什麼很多時候朕像不認識你?」我無意翻動著手中的折子,卻覺得下顎一痛,竟被他結結實實地捏住,我痛呼一聲想要掙脫,卻迎上了他那雙略帶迷茫的眼睛,「自從大婚之後,朕就覺得越來越不懂你了,有時候感到你仍是以前那個皖雅,清清亮亮的讓朕歡喜,可是很多時候,你像是藏了心事,刻意不想讓朕知道……皖雅,」他正眼看我,「朕不喜歡有心事的你。」
我淡然一笑,慢慢掰開他捏著我下巴的手,「皇上就不會有心事麼?」
「朕說過不想聽你喊朕皇上。」他突然不悅,「就我們倆人,必須喊朕名字。」
「昊煜。」好吧,喊名字。我無奈的看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也有很多心事不想讓我知道的?」
「這……」他面帶猶疑,「朕和你不一樣,社稷之事,朕和你說了也是多添一個人煩憂而已。可你……」
「那瑾榕呢?」我淡淡的把眼簾垂下,「那也是國家大事?」
「你怎麼又提及瑾榕?」我只覺得手腕一疼,又被他攥緊,他蹙起好看的眉毛,「你……」
還是那樣,一提起瑾榕就會不冷靜。我不禁在心底苦笑,卻還是抬眸看向他,溫和如水,「我不是質問你瑾榕的事情,知道瑾榕是你幼時的懵懂,是你不成熟時犯的錯誤,是時間與感情造成的愛情與友情的混淆……所以,我只是舉了個例子,並不是怨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所以每個人心裡都不免有心事。」我頷首,繼續看著手裡的折子,卻覺得心裡還是一抽,什麼也沒看進去,算了,我暗暗告訴自己,現在我滿腦子都是玉城的安危,又如何會在乎他與瑾榕的過去呢,所以還是寬待自己,也可讓自己不再那麼焦頭爛額。「昊煜,我就這麼一點兒私心,所以,你就容納一些吧。」
他不做聲響,深邃的眸子靜靜的看向我,外面許是起了大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更為這夜憑添了幾分難熬的寂寥。
那夜的纏綿,絲毫沒有他以前對我的那般和風細雨。像是突然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或是怕我憑空消失,從始至終的歡愛,他都是緊緊的抱著我,一刻也不願意分開。直到最後兩人均是筋疲力盡的想要安眠,他卻還是將我的頭緊緊錮向他的腋窩處,另一隻大掌攬著我的腰,這姿勢兩人都會不舒服,但他還是讓人費解的將這個尷尬的姿勢維持到了天亮,以至於第二天清晨,我倆均是呵欠連天的吆喝沒休息好。
他跨下床,卻不喊宮女前來侍候,自顧自的穿好衣服,然後斜眼看我。我看看他,只剩下上衣鬆散的扣子沒有盤上,看他那樣看我,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慢騰騰的爬起來,半跪床頭,仔細的為他扣著衣領的襟扣,微微抬眸,卻看到了他微微發黑的眼圈,不覺有一絲心疼。
或許是我昨天的話傷害了他?我暗暗思索,還是脫口而出道,「別太累了,自己悠著點兒自己。」
微微點頭,「知道。」
他衣服上的扣子實在是多,終於扣完最後一個,我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剛要抬頭看他,卻被他猛地攬緊腰肢,我只覺得鼻尖一痛,差點沒呼出聲來。
「朕所做的一切……定不害你。」他慢慢的在我耳旁吐出幾個字,堅定而又執著,「無論過程如何,你都要相信朕的用意。」
伸出手,緩緩拍著他異常僵硬的背,「我懂。」
他輕輕推開我,粲然一笑,燦爛明媚的讓我不禁一怔,愣呼呼的看著他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