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剛到嗓子眼兒的茶水差點噴湧而出,幸好我自控能力比較強,而此時吉瑪又適時的遞給我帕子,我連忙接過來就勢虛掩住嘴角,心裡卻在砰砰的亂跳個不停,跳舞?難道真讓我跳舞?
我的天啊!如果讓我跳舞,還不如殺了我來的痛快!
雖說我卓依皖雅長得確實還看得過去,父王也從小派了夏族的歌舞技師來教我跳舞,可是我生性頑劣,心思根本就沒放在這上面。我還清楚的記得,父王為了激發我對跳舞的興趣,特地派老師同時教我和吉瑪兩個,可惜我實在不理解他老人家的意願,整日不思進取,吉瑪的舞藝倒是日益精進,可是我,倒現在連個百般嬌媚的動作都擺不出來……卻是整日風風火火的喜歡隨著二哥三哥他們學習武藝,雖說手上身上什麼的都因為保護得好沒有留下什麼習武的繭子,可惜我這花拳繡腿,嚇唬嚇唬不軌的人還是很有效果的……話說我鞭子用的最好啦……
「容安公主?」我又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聽他喊我猛然抬頭,景唐帝正一臉好笑的看著我,「朕倒是很想見識一下公主的舞藝……」
我立刻心亂如麻,該怎麼辦才好呢?總不能就這樣直截了當的說,卓依皖雅笨得要命,連跳舞都不會吧?
深深的低下頭,莫名的感到自己周圍一道道殺人的目光侵襲而來,我知這是眾人在等我的反應,看我的笑話,「公主在猶豫什麼?難道是怕朕的樂師們奏不來夏族的曲子配不上公主的舞蹈?」
我慌忙搖頭,甚至有些結巴起來,「不是……不是……」
吉瑪小心的扯扯我的襟角,手似乎有些顫抖,她不扯還罷,一扯我更加慌了神,這下該怎麼辦呢?
大殿之上景唐帝那低朗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公主還請盡快開始吧。」
我傻傻的盯著地面,顯然,景唐帝對我的「舞藝」的期盼已經逐步由好奇而轉變成了命令,我暗暗提醒自己,面前這個皇帝可是發號施令慣了的男人,我最好不要勇敢的拔老虎鬍鬚而讓他又不耐煩再升級為惱怒。可是眼前的情況又是躲也躲不了的,而且聽著大殿漸漸鵲起的耳語之音,也知道眾位王公大臣已經對我的舞蹈產生了懷疑,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我想掩飾也掩飾不了了!
時下之計只有一個了,我努力的吞了口口水,一個很上不了檯面的濫計策溜出了腦袋——裝暈!
這裝昏死過去總能博得大家一時同情,反而比這樣讓大家笑話好得多。
打定主意,我便一歪腦袋,直愣愣的向桌邊一角斜了過去,也沒時間管歪倒的角度優美不優美,怎麼摔下去才不會疼,只是心裡在暗暗祈禱腦子精明的皇朝眾人別看出破綻。
「公主公主!」吉瑪看到我直愣愣的倒下身子,先是一愣,隨即大哭起來,眾人原本並沒意識到原本好好的和他們談笑的容安公主怎麼會突然暈倒,一時還沒有反應,只有吉瑪這丫頭空前絕後的大嚎聲顯得特別刺耳。
過了一會兒,大家這才反應過來我是暈倒了。我雖閉著眼睛,但也能感覺出來定乾殿此時已經亂了手腳,吉瑪不停的搖晃著我的身子,動作甚至有些粗魯,,更讓人難過的是,這丫頭還捏痛了我的胳膊,可是為了大局,我還是強忍著疼痛不睜開眼睛,若是我現在再跳出來大喊疼痛,別的不說,欺君的帽子就算是戴定了!
「快宣御醫!」隱隱約約感覺景唐帝也走了下來,那種熟悉的龍涎香又晃晃悠悠的侵入到了我的鼻孔裡,雖然看不見他的任何舉動,但還是聽見他厲聲問著此時已經手足無措的吉瑪,「公主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如何會暈倒?」聲音雖不高,但裡面滲透的寒意,仍然讓人感到戰慄。
「奴婢也不知……」吉瑪原本就被我唬了一大跳,被景唐帝這樣一逼問,反倒止住了哭意,「公主只是有些疲累,但是還沒到暈倒的地步啊……」
「皇兄!」成親王突然說道,「對公主的病情,臣弟想臣弟還是知道幾分的……」
聽到他這話我差點蹦了起來,硬生生的將自己跳躍的心憋了回去,這成親王又想編出什麼樣的話來,今兒這齣戲我都是預料不及,他反倒有了對策?
「快說!」景唐帝的聲音透著絲絲的擔憂與不耐煩。
「臣弟護送公主前來宿源途中,公主曾經得過一場大病。」成親王語氣沉穩的說道,絲毫沒聽出來是臨時編纂的意思,也是,我確實是生了場病,不過只是發熱而已,倒是不至於就這樣暈倒的。我在心底裡笑道,這成親王,隨機應變的本領確實高超啊。
「途中臣弟曾經指了大夫給公主看病,可公主一直不願意吃藥,到後來卻也好了個差不多,臣弟原以為公主的病會不治而愈,卻沒想到今日……」慢慢的,成親王的聲音低了下去……「可能舟車勞頓,再加之剛才飲酒,這才造成……」
話未說完,已經被景唐帝大喝聲打斷,「這樣的情況竟然不稟報?」他聲音的憤怒成分略略增加起來,我甚至能聽出他日漸粗重的喘息聲,「公主若是有絲毫閃失,你的責任也少不了!」
「臣弟失職!」成親王似乎跪了下來,我心底裡隱隱有些難過,原本是想躲過一場災難的,卻沒想到還讓成親王受了冤枉……
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剎那間我竟然將自己裝暈的事情完全拋在了腦後,頗有些奮不顧身的睜開了眼睛。
大殿之上所有的人此時都為景唐帝暴怒的表情而惴惴不安,似乎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這個易怒的君王身上,而絲毫沒顧及我這個鬧劇的始作俑者的任何舉動,我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周圍有股溫熱的氣息,不由自主環顧周圍,竟吃驚的發現自己的身子居然被這個不可一世的君主懷抱著。
我頓時一個激靈,再也來不及分析週遭人的看法,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逃離了景堂帝的禁捁,眾人這才注意到我已經莫名的醒來,景堂帝倒也不為難我,順勢放開了圈者我的胳膊,只是那深邃的眼睛卻不曾離開我的臉龐,讓我感到不由自主的心寒與戰慄。
「公主,您怎麼樣了?」可憐吉瑪的眼睛已經哭得微微紅腫起來,我來不及向她解釋什麼,只顧想著自己剛才膩在景堂帝懷裡曖昧的動作,臉色騰地燒了起來,頓時覺得尷尬無比,因此也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再也不敢正視他們任何人的目光,心裡暗暗罵道自己沒出息,沒想到心驚膽顫反映到了感官上,竟然是這樣的。
「公主臉色這麼紅,怕是風寒猶厲。」我稍稍抬頭,一個老人家正炯炯有神的看著我,「依老臣看,風寒原本就是忌風的,公主怕是吹了涼風,這才會出現如此嚴重的病情。」
「是這樣麼?」景堂帝語氣微微上揚,一副置問的模樣。我飛快的瞄了他一眼,卻正好觸及到他略帶笑意的目光,那清淺的笑意直接刺激的我渾身發毛。太可怕了,我在心底喃喃自語,一個人的眼睛,怎麼會像能看透比人心底般的犀利?
想到這裡,又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真是太可怕了——
「朕覺得公主似乎是冷的很,好像在不停的哆嗦。」景堂帝俯在我旁邊,他的呼吸近乎可聞,不是我敏感,我好像真的感知到了他內心那股想捉弄我的信息,於是心裡暗暗憋了一口氣,乾脆改個應對策略。如果我永遠這麼膽小,怕是一輩子都要在他如此的目光裡抬不起頭來了。將原本低頭不敢相視的怯懦抹去,大膽的抬起頭來,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而他彷彿也被我突然的惡目回望驚得一愣,短短一瞬,在他的臉上竟出現了帝王最不可能出現的「純真」二字,好像是個正捉弄人的大孩子,突然間反被人捉弄,臉上的嘩然與絲絲的憤怒譏誚竟同時顯現。
我嘴角微微蕩漾,竟莫名的想起了那日將要離開玉城時成親王被我戲弄的樣子,彷彿也是這般的眸子,缺少了君王的戾氣,只有那份真實在默默的放大,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心裡。
我不由自主的看向成親王,他卻一直乖張的垂著頭,恭順,謙卑。
「皇兒。」一旁的太后突然說道,「依哀家看,還是送容安公主回寢殿去吧,到了寢殿派個太醫好好診治診治,剛才那樣直直的暈倒,可算是嚇壞哀家了。」
這老太太好像還不錯,我微笑的打量了一下她,看見她正關切的回望著我,一陣暖意馬上湧上心頭,我慢慢撐起身子,規規矩矩的甩了甩腰間的巾帕,「皖雅讓娘娘擔心了,是皖雅的不是……」
「這孩子倒是個讓人心疼的。」太后見我恭順,竟然笑盈盈的拉過我的手,「一個人來到我們皇朝也不容易,依哀家說來,倒是個水土不服思家過度的原因才會使你這丫頭病倒的,你說哀家猜的對不對?」
我一怔,原本無意的淚水彷彿一下子破了堤一樣滾滾而落。這被人說透了心事的感覺,原來如此辛酸。
「好孩子好孩子。」太后竟然當著眾人面輕輕將我攬進懷裡,緩緩拍著我的背,「這麼如花的女兒……相信你父王也是極捨不得的……」
我原本斷斷續續的抽泣突然一停,繼而狠狠的看向景堂帝,並略帶怨恨的瞥了他一眼,心想,原本就是那個冷酷帝王沒有人性,好好的把我擄了來,否則我也不會小小年紀,便嘗飽了這背井離鄉寄人籬下的心酸。
「好孩子……」太后似在勸慰我細語說道,「在皇朝不必委屈自己,有什麼事兒可以找哀家,若是哀家沒得空,還可以找你和惠姐姐……」
我猛地一抽氣,抬起頭來不解的看著這位慈祥的老太太,這和惠是誰?
「嗯,倒怪哀家沒有告訴你細節了。」看到我抬起頭淚眼朦朧的模樣,太后眉眼竟然和緩的笑了起來,「和惠就是皇后,原就比你大上好幾歲,你叫姐姐也虧不著的……」
我這才想起旁邊竟然還站著個皇后,只見她正冷眼瞧著太后環著我的模樣,眼角似笑不笑,別有一種讓人陰鬱的氣質。卻沒料到太后會轉身看向她,那原本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沒來得及及時撤換下去,就這樣和即將迎上的溫淑微笑撞在了一起,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緊張。
「和惠。」太后卻像沒看見一般,只自顧自的吩咐道,「哀家一看見容安公主便喜歡上了,你作為後宮之主,要好好照顧她。不要讓一個千里迢迢來皇朝的孤單女孩子還要飽受寄人籬下之苦,知道麼?」
「謹遵母后旨意。」皇后低頭應道,「公主身份貴重,臣妾自然不敢慢待的。」
「那就好。」太后輕輕點頭,又開始關切的摩挲著我的手背,「好歹皇兒給你安置的槿榕殿與哀家休寢的月坤宮相隔極近,若是平日裡煩了,不嫌我老太太囉嗦的話,大可以過來給哀家說說話。」
我大大咧咧的抽出帕子一抹眼淚,釋放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皖雅知道了。」
「只是再不可像今日那般積鬱而倒了。」我不好意思的垂下頭,不敢向太后承認自己裝暈的事實。卻聽太后繼續吩咐道,「宴會也散了吧,另外,皇兒不可過於苛責成親王,他那麼一個男子,哪兒能顧得了如此多細雜的事情?」
景堂帝連連稱是。我認真的打量著他,倒是完全沒有了帝王間的霸氣,彷彿只是一個母親面前的乖巧兒子。
「容安公主身子弱,與哀家一塊兒乘攆回宮。」太后緊緊握著我的手,逕直走出大殿,「其他人,該散的就散了吧——」
她溫熱的手心一直蔓延至我原本蒼涼的心裡,不知道為什麼,來皇朝之後總是特別容易被感動,我暗暗笑了笑自己的多情,或許是因為身居異鄉,才生出如此多感傷的情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