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許昌夜話
糜竺這麼直白地一說,趙峰和魯肅頓時就被眾人注視著。好在他二人都已經習慣了被人注視,倒也沒什麼不適應的。
於情於理,趙峰不能不幫糜竺這個忙。但是具體怎麼幫,趙峰知道,自己這方面可就不如魯肅了。人家歷史上可是在多疑的孫權手下都能如魚得水,這點xiǎo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果然魯肅開口了,但是他這一開口卻是有些出乎眾人意料。「子仲,長文,你們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是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恰好忽略了一個最關鍵的人。」魯肅徐徐地道。
「誰?」糜竺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
「主公!」魯肅言簡意賅地道。看著眼前一臉茫然的眾人,魯肅徐徐道:「諸位,主公雖然喜怒不形於se,但心如明鏡,恩威素著。如今主公正當壯年,chūn秋正盛,若是我等催促其立嗣,只怕並非明智之舉啊!」魯肅這話一出口,眾人均是一臉若有所思。趙峰仔細一想,似乎現在就催著劉備做決定,也確實有些不太合適,甚至是犯忌。畢竟劉備才四十多歲,身子骨好的很,沒必要這麼考慮子嗣的事。
「子敬的話雖然有道理,但是就怕夜長夢多啊!」糜竺擔憂地道。魯肅呵呵一笑開口道:「大公子身為嫡長子,得meng公佑和叔至教導,素來賢良,何愁不得嗣位?只要大公子賢良,縱然是龐士元翻雲覆雨,又能如何呢?」
「此言不假!」趙峰聽了魯肅的話,感覺還是這樣不戰而屈人之兵最好。要是整個劉備集團現在把全部力氣都huā在內鬥上,卻放著曹cao這個大敵在北面,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那依子敬之見,何時該進言主公,以讓大公子繼承嗣位呢?」糜竺想了想之後提議道。魯肅撫了撫自己的山羊鬍子,繼續微笑道:「我看若是八年之後,大公子弱冠之時,主公尚未立嗣,我等便可順理成章,諫言主公了!」
「八年?」不說是糜竺,其餘眾人都是大吃一驚,這也太長了吧。「八年之後,三位xiǎo公子不過**歲,屆時大公子卻已成年。到時候,誰還能與大公子相爭呢?又或者,不到那時候,主公就已經立大公子為嗣了!」魯肅看眾人有些驚訝,連忙開解道。
「也只能如此了!」趙峰歎道。他們二人這麼一說,其餘的人也只好先這麼作罷了。眾人又說了一些別的閒話,也就各自散了。趙峰臨走之際,卻被糜竺在袖袍上拉了一把。
「子仲,何事?」趙峰知道糜竺不會無的放矢,連忙問道。
「趙將軍,犬子建武,今年已經二十歲了。這xiǎo子不愛讀書,卻愛舞刀nong槍好勇鬥狠。竺無奈,只能讓他在軍中任個校尉。今日冒昧相求,還請將軍將他帶入川中,平日裡若是得暇,也好提點一下犬子。」糜竺笑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趙峰感歎道。糜竺對自己還算不錯,這麼多年自己不在徐州,但是他的酒莊和鹽場,一直都有自己的股份。雖然有些拉攏的成分,但是自己提點一下他的兒子,就像當初的馬謖和諸葛均一樣,也不過是順手為之,當下一口應承下來。
糜竺的「bī宮」被魯肅扼殺在搖籃之中,當天趙峰就回到了漢壽城中自己的舊宅之內,依舊是抓緊時間享受這難得的假期。不過似乎老天不給他機會,享受這難得的閒暇。不過這樣的機會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奢侈了點。轉眼間劉備給他的兩個月假期已經快結束了,趙峰也只能收拾一下,暫別自己的妻兒,再去西川赴任。
按照慣例,臨行之前,趙峰需要向劉備匯報一下,當下他離開漢壽之後先經由許昌,向劉備告辭。等公事辦完之後,劉備似乎頗有興致,當晚特意在自己後院之中,設一xiǎo宴邀趙峰同飲。
「伯濤,如今我坐擁河南之地,半壁江山。興復漢室,指日可待。當日你我在平原xiǎo縣之時,官不過為一郡守,怎會料到有今日啊!」酒過三巡之後,劉備似乎情緒被調動起來了,有些逸興遄飛地道。
「主公英明,短短十幾年便有這般基業,實在是令人歎服啊!」趙峰半是真的誇讚,半是恭維地道。他知道,要不是自己這些年來謹xiǎo慎微,現在劉備八成還是正在公安xiǎo地方窩著,準備和孫權聯盟抗曹。
「備也知道,這些年來,要不是有你們相助,只怕當年呂布就已經奪了徐州害了我xing命,想要創下這份基業,實在是難於登天!」劉備似乎今天找趙峰就是來懷舊的,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大漢也綿延了四百餘年,或許也到了被他朝所代的時候。但是備身為高祖之後,亦不能如其他人一般,坐視漢室衰微。自黃巾之luan起,我與雲長、翼德奔走四方」。劉備搖了搖頭,歎氣說道,「那段日子,雖然艱苦無比,但我九死不悔。為漢室再興,為重現武帝時之輝煌,縱然讓劉備粉身碎骨,也是再所不惜。到如今,總算熬出了頭。我全據河南之地,治下沃野萬里,百姓千餘萬,大軍五十餘萬,更有雲長、翼德二弟,與元直、孔明、士元、公佑、伯濤、子敬你們這些英才相助。縱然曹cao強悍如鬼神,我也有那份膽量與豪氣,與他鬥上一鬥,爭上一爭。不怕伯濤笑話,大漢能否再興,最後一絲希望恐怕就是落在我身上。若我敗亡,能與曹cao抗衡者再無第二。到了那時,曹cao恐怕就要再行王莽篡逆之事了。」
「主公!」趙峰不知道劉備為什麼會這麼突然感慨,正待開口卻被劉備揮手示意他住口,當下也只能靜聽。
「伯濤,你我相識多少年了?」劉備喝了口酒潤了下嗓子,悠悠地問道。
「整整十六年了!」趙峰略一思索道。
「十六年,也不算短了。除了雲長、翼德還有憲和,就數伯濤你與我相識日久了。自得伯濤之後,我等兄弟雖然仍有挫折,但是比起昔日那般東奔西走居無定所,早已強了不知凡幾。伯濤你文武全才,又有識人之明。似你這般人才,當世只怕除了寥寥數人,再無人能及了。但是,」劉備說道這裡頓了一頓,似乎在考慮如何措辭,稍一停頓才道:「備自詡有識人之明,卻是至今也未曾真正看明白你啊!」
「主公,您這話是什麼意思?」趙峰一聽劉備這話,心裡不禁有些發突。劉備揮手示意他別緊張,接著緩緩道:「伯濤與我相識之時,年不及弱冠。這十餘年來,備雖說不上對你瞭若指掌,卻也知道你平素疏懶,不愛讀詩書。可你這一身武藝倒還罷了,這文才和謀略乃至治政之能,卻不知從何而來。屯田,科舉,就連可怕的瘟疫,在你看來也不過是疥癬之疾。這哪一樣不是發前人所未想。備每每思及此處,均是感歎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生而知之者,否則以你這般年紀,如何能夠有這滿腹經綸呢?」
劉備的話說完之後,二人也是相對默然良久。半晌還是趙峰開口道:「當初年少輕狂,不會避嫌,卻是做得有些太過引人注目了。」
「備自認生平識人無數,卻是獨獨看不透你。論淡泊名利,你不讓孔明;論作戰勇猛,你不遜當世名將;論識人之明,你比我還要強上數分。對於你這樣的人,備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制衡,如何驅使,又如何駕馭了!」劉備有些感慨地道。
「主公為何不將我一刀殺了,一了百了?」趙峰似乎對men外那些晃來晃去的身影不在意,反而以一種近乎開玩笑的口氣,在討論自己的生死。
「備並非高祖,無故殺戮有功之臣,不願為也!」劉備歎道。頓了一頓,劉備又道:「備雖然看不透你,但是你有沒有反心,備還是能肯定的。」這次語氣卻是相當肯定。
「哦?未知主公如何看出來的?」趙峰有些好奇地問道。
「你識人之明,不下於我。若是想自立,早已光攬天下英才為己所用了!又何必多此一舉,提出科舉之制呢?」劉備有些好笑地道。
「竟是如此?」趙峰對劉備的結論有些措手不及。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無心chā柳柳成蔭吧,趙峰沒想到自己無意間的舉動,卻為自己在劉備那裡,平添了一份信任。
「也罷也罷,世事變幻,看不透就看不透吧!」劉備似乎想通了什麼,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主公,我答應你。明日便舉家歸隱,從此再不過問世事如何?」趙峰忽然開口道。劉備聞言大感意外,回頭看著趙峰一臉認真的樣子,知道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伯濤,何必如此呢!」劉備卻是歎了口氣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劉備最後開口道:「就算你要歸隱,也要幫我收拾了曹孟德再說吧。」看趙峰默然不語,劉備又道:「我劉備自問生平並非妄殺之人,為何伯濤你要如此忌憚呢?」
「也罷,若是主公不嫌峰才智平庸,峰就再為主公效力幾年吧!」趙峰看劉備話說到這份上,也只能先答應下來了。二人對適才的事絕口不提,繼續喝酒直至深夜趙峰才告辭,而劉備卻已經大醉伶仃了。
「唉!」看著趙峰離去的背影,剛剛喝醉的劉備卻是醉態全無,睜開眼睛不為人知地輕輕一歎。而趙峰在走出men口之後,一陣涼風吹來,這才感覺自己後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就連外袍都已經濕透了。
「nǎinǎi的,簡直比打仗還累,當真是身不由己啊。官場險惡,看來,我真的要為將來早作打算了!」趙峰嘴裡嘀咕了一句,聲音很輕,卻是沒什麼人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