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鴻基對大唐最重要的三個重臣解釋人的需求是什麼的時候,張獻忠也正在想自己這一生到底需求的是什麼,當初若是在江西時,自己不稱帝,倘可以左右逢源,一旦稱帝,不但大明急於消滅他,就是唐軍對他的態度也急轉直下,以前能夠輕易得到的武器再也買不到。
這些在自己稱帝前就知道了,但自己明知如此還是做了皇帝,難道做皇帝就是自己的畢生追求嗎,如果現在向唐軍投降,未嘗不能榮華富貴的過完下半生,但要自己向李自成低頭卻絕不可能。
眼前的情景卻不容張獻忠樂觀了,從江西殺入廣西以來,先是和大明在廣西的殘餘勢力作戰,廣西、雲南、貴州三省雖然和弘光朝斷了聯繫,但在丁楚魁、呂大器、陳子壯等人的擁立下,桂王朱由榔號稱監國,全盤指揮三省的明軍對張獻忠進行圍剿。
大昌軍到底是客軍,初入廣西時,由於不熟悉地形,頗吃了不少暗虧,等到已經可以和明軍分庭抗禮時,唐軍在湖南總督李雙喜和大明前山海關總後吳三桂的率領下,揮師近十萬又殺進了廣西。
這下無論是張獻忠的大昌軍還是朱由榔的明軍,都吃不住勁,雙方頗有默契的停止了爭鬥,共同對付唐軍,可惜就是如此也不可能抵住唐軍猛攻,大昌軍和明軍一敗再敗,而唐軍勢如猛虎,根本不肯給他們喘息地機會。
明軍見勢不妙。丟下了大昌軍獨立逃向了雲南,大昌軍不熟悉地理,被明軍甩開。只得在廣西獨抗唐軍的進攻,兩軍短暫的合作就算結束。
雲南有周若軍,雖然力量比廣西大大不如。但明軍已無多大戰力。發現明軍逃往雲南後。李雙喜也不著急,命令吳三桂獨領一軍追擊下去,他地主力則繼續對張獻忠猛攻,一月之內,兩軍大小數十戰,將大昌軍打得哭爹喊娘。丟盔棄甲,如今張獻忠身邊的大昌軍由十幾萬人減少到不到一萬五千人。
現在張獻忠就率著這一次殘軍駐紮在南寧城外六十里地的武鳴小縣,張獻忠和唐軍作戰數次,發現不敵後。果斷棄守大城,重新做起以前流寇地生涯,並讓義子李定國,孫可望分領一路人馬迷惑唐軍,唐軍佔領了城池,反而處處要分兵防守。
開始這種策略很有效果,唐軍地兵力分薄後,張獻忠又殺了幾個回馬槍,攻下了數座被唐軍戰領地城池,但唐軍援兵源源不斷的從湖南、福建兩省調入,對大昌軍進行四面圍困,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大昌軍很快就處處碰壁,幾次落入唐軍的陷阱,差一點被唐軍分別圍剿。
張獻忠無奈,只是重將三路大軍合在一起,可是大軍一旦匯合,被唐軍咬死了位置,只要接戰,唐軍很快會從四面合圍而來,如果不打破唐軍的封鎖,不出十天,大昌軍就會全面陷入絕境。
最後張獻忠最終選擇了向南突圍,只要繞過南寧城,就可以出廣西,直接躲到安南,在他們心中,只要躲到安南就安全了,中原王朝對那些屬國向來的是很少動刀兵,想來大唐也是如此。
南寧是廣西地省府,城高牆厚,城中的駐軍有一萬多人,他們要繞過南寧城,一旦消息走漏,南寧的守軍只要拖住他們一天時間,這支大昌最後的軍隊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只是大昌軍卻別無選擇,不繞過南寧,他們就不可能進入安南,如果換其他地方,需要多走數百里,被發現地機率更大,他們只能冒險一試。
武鳴縣地處廣西中南部,縣境四周為低山丘陵,唯有東北部的大明山海拔高達一千七百多米,居民主要以僮家人為主,人口只不過三萬多人,像這樣的地方,大明一直沒有派官員治理,而是以僮家的頭領自治,這數月來,廣西風雲變幻,大明、大昌、大唐走馬觀燈的統治著廣西。
如今除了這支大昌軍還在廣西躲西藏外,廣西已經全境歸於唐軍治下,不過這個地方唐軍並沒有派守軍,大昌軍一到,僮家頭領頗為知趣,馬上就向張獻忠投降,張獻忠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這個小縣。
這很好理解,大明也好,大唐也好,大昌也罷,反正誰勢大,他們就靠誰,只要不損害土司的利益就行。
大昌軍經過數月的逃竄,已是極為疲憊,好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拿下武鳴後,張獻忠就宣佈全軍休整三天,將武鳴百姓家的糧食都搜集起來,供大軍應用,總算搜集到了十餘日所用的軍糧。
能不能繞過南寧,關係到大昌軍的生死存亡,張獻忠不敢怠慢,在武鳴住下之後,就派出斥候四處查探可以繞過南寧的路線,如今已確認有二條小路可以繞過南寧。張獻忠決定再過一夜就馬上出發。
他的身邊現在只剩下孫可望、李定國、劉國能、徐以顯等廖廖幾人了,其餘劉文秀、艾能奇兩人戰死,張文江、李世榮、謝鳳洲、汪齡、潘獨螯等人不知是掉隊還是隱匿逃離,張文江、李世榮等人也就罷了,他們本來就是前明之臣,大局不妙之下逃走,也是無可厚非。
而汪齡、潘獨螯兩人卻一直得到張獻忠的信任,他們的逃離,讓張獻忠懷疑起自己的眼光來,對身邊之人不再是信任有加。
此時南寧城內的巡撫衙門內,李雙喜、馬世耀、谷英、左光先等高級將領都圍坐在一起,每個人都緊皺著眉頭,和大昌軍作戰數月來,張獻忠總是滑不溜手,好幾次差點將他困住,最後又被他施展壁虎斷尾的招數逃脫了,雖然大昌軍越剿越少,但正是如此。卻越難抓住,這幾天除了抓住零星落單地大昌軍外,整個張獻忠的大軍乾脆連影都不見。
李雙喜眼前放著一幅廣西的全圖。不住地在圖上搜尋,考慮大昌軍到底會藏在何處,谷英在旁邊懷疑道:「總督大人。大昌軍不會是散伙了吧。」
不等李雙喜回答。馬世耀搶先道:「不可能。剩下的大昌軍都是追隨張獻忠作戰多年的精銳,一個個悍不畏死,哪能說散就散。」
谷英想起十幾天前和大昌軍交戰地情景,馬上丟掉了剛才地念頭,十幾天前,大昌軍被唐軍四面包圍在一座小山上。唐軍布下層層埋伏,大昌軍靠血肉之軀硬闖唐軍設下地地雷,火炮,火槍組成的火力網。最終打開一條通路逃了出來,不過,這一次也使大昌軍元氣大喪,張獻忠原先三萬多的精銳部下只剩下一半,義子艾能奇也死在這次戰役裡,他手下的文臣多人投降。
大昌軍悍不畏死的情景也深深映在唐軍各個將領腦中,他們更是急於將大昌軍除去,否則曠日持久的交戰下去,整個廣西就要完全靡爛,這是皇帝不允許地,他們自己也不能接受。
只是找不到大昌軍的主力,唐軍再著急也沒用,正當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報,斥候傳來緊急情況。」
李雙喜忙道:「快傳。」
常小加邁進了巡撫衙門的大門,他已升為從九品地陪戎武慰,算是邁入了朝庭品級軍官的行列,一進來他就向李雙喜跪下稟道:「總督大人,斥候探報,大昌軍就在六十里外的武鳴縣。」
「武鳴縣。」李雙喜急忙查看地圖,「好傢伙,躲到我們眼皮底下了,難怪找不到。」
谷英、馬世耀、左光先也急忙圍到地圖前,看到武鳴縣所在的位置,左光先恨恨的罵道:「那些該死的僮族人,大昌軍躲到他們的地方,竟然不向我們報告。」
谷英遲疑的道:「估計是被大昌軍封鎖了消息吧。」
左光先道:「那些僮族人住得分散,山上山下全都有,大昌軍如何封鎖得住,必是受到了他們頭人的警告才不跟我們報告。」
谷英一聽也是大怒,向李雙喜道:「總督大人,既然僮族人不識好呆,乾脆將他們一起剿滅。」
李雙喜搖搖頭:「剿滅,你知道僮族在廣西有多少人,他們分為布土、布農、布泰、布班、布越等十餘個部族,每個部族少則上萬人,多至十數萬,加起來整個廣西不下五六十萬,許多又都住在深山老林,要整個剿滅談何容易。」
谷英忿忿不平的道:「那就這麼放過他們不成?」
李雙喜笑道:「當然不成,下令的都是那些僮人的土司,普通的僮民並不妨事,這正好為我軍改土歸流,全面取消土司制度找到了借口,我們只要將那些土司都處死,將他們的土地、財產都分給普通的僮民,不愁僮民不擁護我們,又何必剿滅?」
眾人都點頭稱是,那些土司簡直是土皇帝,而普通的僮民只是他們任意打罵,欺壓的牛馬,根本無視朝庭的法律,也不用向朝庭繳稅,如今到了大唐,他們依然幻想擁有以前的權利,以前唐軍急於滅掉大明,暫時還能容忍,如今全國一統,唐軍已不能容忍那些游離於唐軍統治下的土司了。
「命令。」
聽到李雙喜喊出命令的聲音,唐軍眾將都都站了起來。
「馬上傳我將令,命令隆安、忠州、恩稀、貴港方向的我軍向武鳴方向靠攏。」
令兵匆匆下去。
「命令左光先、谷英、兩位將軍各帶二千人馬,不管各個方向的援軍是否能夠到達,在今夜就從武鳴北面發起進攻,馬世耀將軍帶領四千人馬,從武鳴西面發起進攻,不得從你們方向走脫一名大昌軍。」
「是。」
回過神後,三人都是一呆,他們帶走八千人馬,整個南寧城就完全是空架子,守城還可以,如果出城根本不可能擋住大昌軍,東面可以不管,那都是高山,大昌軍沒有長翅膀,不會翻過去,那南面怎麼辦。
谷英忙道:「總督大人,南面誰來負責?」
「負責,負什麼責,南面全部放開。」李雙喜斷然下令。
谷英壓低了聲音,有點不甘心的問道:「總督大人,難道真要任由張獻忠逃出去?」
李雙喜板著臉:「這可是皇上的命令,誰敢不遵?」
看著谷英聳拉著腦袋,李雙喜拍了拍他的肩膀:「圍三缺一,這是兵家常事,皇上神機妙算,這一招只能算是驅狼吞猴,你別忘了,你我的封地還在別人手裡,讓張獻忠先給我們打下封地有什麼不好?」
谷英點了點頭,對張獻忠圍剿了數月,臨到頭來成功在即,卻要眼睜睜的放他走,唐軍將領雖然知道這是顧全大局,但多少有點不甘心。
此時正是子夜時分,整個武鳴縣靜悄悄的,大昌軍已經在此休整了三天,三天來他們難得好吃,好睡,體力已恢復了大半,明天又要重新出發,今夜所有人都抓緊最後的時間休整。
「砰,砰「的槍聲突然響起,張獻忠將身邊睡著的兩個女人一把推開,從床上一躍而起,喝問道:「出了什麼事。」
一名親衛急忙道:「皇上,唐軍攻來了。」
張獻忠將這三天來侍候自己的兩個女人丟下不理,馬上跨到了親兵牽來的馬背上,大喝道:「敵人從哪一面進攻?」
槍聲一響起,整個武鳴就亂成了一團,不過,這些人不虧是大昌最後的精兵,武鳴縣的城牆雖然低矮,好呆還能擋住唐軍一陣子,藉著這段時間,張獻忠已收攏了隊伍,孫可望、李定國等人也到了他的身邊。
「報,皇上,唐軍來自北面和西邊,他們攻勢很猛,兄弟們最多還能支撐半個時辰。」
張獻忠不敢相信的問道:「南門沒人?」
報信的親兵搖頭:「回皇上,南門悄無一人。」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若是唐軍從三個方向同時發動起攻,張獻忠想也不會想,肯定直接從南門突圍,可現在南門沒有人,反倒令他不敢輕舉妄動。
李定國勸道:「父皇,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或者唐軍自持南寧兵力雄厚,斷定我們不敢走南門,才故意空了下來。」
張獻忠一咬牙,罵道:「他奶奶的,拼了,全體向南門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