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此時也正在進退兩難中,眼下的形勢很明顯,廣東不可能獨自抗拒得了唐軍,若是硬要和唐軍交戰,最好的下場就是陸上被唐軍佔領,周家的水師大勝,只能到海外佔據孤島。
唐軍的條件不可謂不厚,可是條件太厚也不能不讓人疑慮,周若軍倒不是怕現在的唐軍不守信用,相反,唐軍對於明朝投降的官吏一直守信的很,連鄭芝龍已是兵敗如山倒,還撈到了一個巡撫當,他若舉軍投降,做個總督應當沒有問題。
只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等以後唐軍騰出手來,這個地位又豈能再保,唐軍現在雖然有三個總督,可是這三個總督都是皇帝的親信,而且權力遠沒有他大,皇帝又豈會對他真得安心,理智告訴周若軍,如果真要投降則要自削權力才行,但心中又實在是萬分不捨。
偏偏他的幾個兒子也是意見不同,老大周龍和唐軍對戰過,又穩重可靠,他極力主張向唐軍投降,老二周虎也是主張向唐軍投降,老三周豹,老四周熊,老五周獅卻是堅決反對投降,他們一直嚷著要跟唐軍較量,偏偏一向多智的女兒周碧卻沒有表態。讓周若軍更是難以決斷。
周碧坐在自己的繡房巾,望著自己鏡中的容顏發呆,小巧的櫻唇,白玉般的面容,以往經常閃出精光的雙眸多了幾分柔意,加上彎彎的睫毛,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絕色的美人。
她已是二十三歲了,還沒有出嫁,若她不是廣東巡撫的女兒,周家龐大船隊的實際掌駝人,就憑這一點就會被許多人嘲笑,只是廣東上下都把大小姐敬若神明,又有誰敢嘲笑。
可誰又知道她心中的苦楚。從十歲開始,她就一直被一個怪夢困憂,夢中的世界和她現在所處的世界截然不同,她地許多能力都是從夢中得到的,她有時都分不清哪裡是現實,哪是夢境,偏偏此事又不能和人訴說。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向她的閨房走了過來,腳步的主人好像遲疑不決,到了她的閨房門口卻又停了下來。轉了幾下,周碧才聽到了敲門聲。
周碧歎了一口氣:「是爹爹麼,進來吧。」
房門「吱訝」一聲的響了起來,一陣風吹了進來,迅速又被切斷,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身穿著一身便服,臉上白白淨淨,頜下一縷修長的鬍鬚。一幅文士模樣。
「爹爹可是對投降唐軍之事難予決斷?」
「是啊,碧兒,這關係到我們周家的全幅身家性命,一步錯,則步步錯。說不定我們周家就要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爹爹又如何能大意,碧兒,你從小就聰明伶俐,所決之事無一出錯,在這件事上卻不置一詞,你讓爹爹如何放心。」周若軍緩緩說完,就靜等女兒的回答。
只是半響卻沒有一點聲音傳來,周碧對著鏡子。彷彿癡了一般,周若軍大驚,女兒今天怎麼如此反常,連忙叫了幾聲:「碧兒,碧兒。」
周碧驚醒過來,應了一聲。周若軍才放下了心:「碧兒,你看此事到底該如何處理?」
周碧悠悠一歎:「爹爹,你說廣東一省之力可以抗拒得了唐軍麼?」
周若軍大搖其頭:「不能,如果能和福建聯保。或許可以,如今福建已降。唐軍地水師不在廣東之下,廣東根本無法自保。」
「那能否從朝庭得到支援?」
「碧兒,你可是糊塗了,朝庭和我們隔著福建,就是沒有隔著福建我們,也指望不上他,唐軍進攻福建時,數十萬大軍就在浙江一動不動,否則朝庭若是能增援,憑著福建的地形,唐軍又如何能輕易將福建拿下,可惜我們和鄭家關係太僵,否則兩軍合力,也不會到如此地步。」
「爹爹是怪我不肯答應鄭家的求親麼?」
周若軍歎了一口氣,當初鄭家求親時,他倒是心動過,兩家若是聯合,就能壟斷海上所有的貿易,只是女兒對周家太過重要,可以說周家能在廣東崛起,有一大半的功夫歸功於女兒,若是嫁過去,恐怕鄭家會如虎添翼,馬上就壓過周家,他不由遲疑,只得探女兒口風。
周碧不知為何對鄭軍頗為反感,一口拒絕,周若軍才下定決心,沒有同意鄭家的求親,至此,兩家關係越來越差,最終在海上兵戎相見,雙方雖然劃分了勢力範圍,卻結下了不解的怨仇。
「碧兒,那都是過去之事,爹爹從來沒有怪過你,只是眼下之事迫在眉睫,還請你給爹爹拿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才行。」
「即然唐軍不可抗,朝庭又不可倚,那爹爹還遲疑什麼?」周碧說得漫不驚心,彷彿這是一件小事。
周若軍苦笑:「爹爹不是沒有想到投降,按理唐軍開得條件也不差,只是我們不是人家的嫡系,現在投降可以無憂,焉知以後會不會有禍事?」
周碧地聲音突然變冷:「所以爹爹就一定要女兒嫁給唐皇為妃,才能免除禍事麼?」
周若軍心中一驚:「碧兒,你都知道了?」
周若軍實在沒有把握能夠抵擋唐軍,投降又怕有後患,想到想去,為了整個周家的利益,只有犧牲女兒,女兒若能嫁給唐皇為妃,周家成了皇親國戚,只要將水師和軍隊交給了唐軍,周家的地位只會水漲船高,反正周家已賺夠了十輩子都花不完的銀錢,當可保得子孫後代的富貴。
這條計策是他地一個心腹幕僚提出來的,當時只有區區四五人在場,沒想到這麼快就傳到了女兒耳中,他歎了一口氣,周家五子一女,五子加起來也不如一個女兒,若她是男兒身,恐怕廣東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周若軍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女兒的臉色:「碧兒。你年齡也不小了,你天資聰明,當世男子也無人能及,你的婚事遲遲不成,爹爹雖然替你著急,卻並不干涉,如今我周家到了緊要關頭,你若能嫁予天子,卻也是一件幸事,除了天子。恐怕也無人能配得上我兒了。」
周碧沉默不語,周若軍張了數次嘴,想再對女兒勸說,想想還是道:「碧兒,如果你不同意,我馬上就將唐使打發了事,廣東上下全力和唐軍一戰。「
說完,周若軍已向門口走去,眼看打開了房門。女兒還沒有回話,周若軍心中頓時後悔,這次卻是估錯了女兒的反應,正要咬牙出去。周碧的話已傳來:「爹爹又何必如此,女兒答應了就是。」
周若軍跨出房門地一腳頓時收了回來。他心中鬆了一口氣,轉頭向女兒看去,見女兒白玉般的面容上有顆晶瑩地眼淚流了下來,心中也是一痛,此番也是逼不得已,他雖然痛愛女兒,但關係到整個家族的生死存亡,卻不能不對女兒耍了心眼。
「碧兒,如果你真不同意。那咱們再想想辦法。」周若軍此話卻是說得言詞懇切。
周碧迅速將眼淚抹去:「不必了,正如爹爹所說,能嫁給天子也是我的福氣,又有何不可?」
李巖優哉的坐在周若軍為他準備大院中,他對此次出使頗有信心,如今周若軍卻是遲疑不決。李巖只好和周若軍比拚耐心。他這次隨行有數十人,裡面除了他的親兵外,都是賀珍的手下,趁機對廣東大勢收集情報。如果周若軍不肯投降,那就要對廣東強攻了。
一名親兵來到他身邊:「將軍。廣東巡撫來了。」
李巖心中一喜,即然周若軍親來,那麼多半是同意降了,他猛地站了起來,向門口迎去。周若軍已走到了院中,他身邊只帶了十多名親兵,見到李巖,揮了揮手,將自己的親兵一個不剩地趕了下去,並用眼望向李巖。
李巖已和周若軍見到幾次,馬上知道周若軍有密事要談,只是卻不知是何事,雙方都已接觸了七八天,什麼事要如此保密,他連忙也叫自己的親兵下去。
周若軍見院中已無人,在李巖剛才所坐地方地對面坐了下來,示意李巖也坐下,李巖頗有點鬱悶,這個院中好像自己才是暫時的主人,怎麼倒顯得周若軍是主人似地,不過,此時不是計較這些小事的時候,給周若軍倒上了一杯茶,才在剛才的位置上重新坐下,開口道:「周巡撫來此,可是有好消息告訴李巖。」
周若軍沉吟起來,不知如何開口,他總不能直接就說要把女兒嫁給唐皇吧,他皺了一下眉才道:「李將軍,這幾日本官反覆考慮,唐皇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就是大明開國之太祖也有所不及,大勢如此,我廣東又怎能以卵擊石。」
李巖聽得大喜,笑道:「那麼恭喜周大人了,從此你就是我大唐的廣東總督,下官拜見周大人。」
周若軍忙止住李巖:「且慢,若要本官投降,還得依我幾個條件才東」
李巖收起了笑容:「如此條件周大人莫非還不滿意?」他心中頓時對周若軍看輕了幾分,若是他敢貪得無厭,就是此次唐皇會同意,恐怕日後也會帶給他大禍。
周若軍聽出了李巖話中的寒意,忙道:「非也,正是條件太厚,本官才不敢受。」
李巖倒是奇了怪,哪有招降之人嫌條件太厚地道理,以為周若軍是疑心唐軍開空頭票,忙安慰他:「周大人放心,這個條件是皇上親自擬定,皇上對周大人看重才會如此。」
周若軍還是搖頭:「大唐的水師怎能再由本官來管,投誠後本官會將廣東的戰艦全部交出來,而且廣東總督之職,本官也不敢受,皇上若能繼續委任本官擔任廣東巡撫,那麼本官義不容辭,如果皇上認為本官不適合再在廣東,任憑皇上調遣,本官也覺無怨言。」
李巖聽得發愣,還有這樣的好事:「那周大人可還有其他要求。」
周若軍頓時期期哎哎起來:「李將軍,條件還是有一條,不知李將軍能否作主?」
李巖忙道:「皇上已命我全權負責,周大人儘管說出來就是。」
周若軍端起茶懷,呷了一口茶,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才道:「李將軍,周某有一女,名喚周碧,不知將軍可否聽過。」
李巖有點莫名其妙,在這當口周若軍怎麼提起他地女兒來,嘴裡回道:「令千金巾幗不讓鬚眉,兵書戰略,天文地理,無一不通,李巖早已久仰大名,連皇上也對令千金讚不絕口,李巖又豈能不知?」
周若軍聽得一喜:「那就好,碧兒不但天姿聰明,不是本官自誇,相貌也是萬中挑一,只是她心高氣傲,如今已二十有三,還尚未婚配……。」
李巖聽得暗暗驚心,不會是看上我吧:「那周大人的意思是……。」
周若軍道:「小女對皇上的文治武功深為敬佩,有意入宮陪伴皇上,不知此事李將軍可作得了主。」
李巖鬆了一口氣,又恍然大悟,怪不得周若軍會將那些優厚待遇全部推掉,原來打的是如此主意,他心中為難,來之前如何會想到會有此事,可是若是回去請示,一來一去,至少要擔擱十數日的時間,又如何來得及。
看到周若軍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深知此條才是關鍵,若不答應,廠東肯定不會投降,他一咬牙,罷了,皇上反正是三宮六院,多一個不多,先答應下來便是,皇上估計也不會在意自己的皇宮中多一人吧,想通了,不由哈哈一笑:「恭喜周大人,此仍好事,皇上斷無不應之理,本官先替皇上應了。」
周若軍見李巖答應的爽快,微微一笑:「好,即如此,本官今天就可以宣佈向貴軍投降,李將軍,以後你們就是同朝為官,還請多為照料。」
李巖忙道:「周大人客氣了,應當是周大人照料下官才對,不過,關於易幟之事,還請周大人暫緩宣佈,等有了皇上的旨意再宣佈不遲。」
周若軍疑惑不解,臉色沉了下來:「莫非剛才之事李將軍並不能作主,是敷衍本官。」
李巖才知讓周若軍產生了誤會,忙將弘光朝要換地之事說了出來,周若軍大為驚愕,弘光朝竟然會如此異想天開,早知道他不可靠,卻沒有想到會有如此離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