樅陽三面環水,雖是盛夏,卻不酷熱,現在更是快要了八月中秋,正所謂秋風送爽,帶來了陣陣涼意,劉文秀和楊威跟在二個鄭軍後面,劉文秀一邊行走,一邊暗想鄭彩找自己會有什麼事。
他這些天恢復自由後,每天帶著自己的親兵在小鎮上轉悠,對樅陽鎮的情況已有所瞭解,更是替鄭軍暗暗擔憂。
鎮上的居民對鄭軍開始既不歡迎,倒也不反感,鄭軍若是用銀子還能賣到糧油,米面,鹽等必需品,隨著唐軍對樅陽鎮的封鎖日久,居民們開始反感鄭軍佔了樅陽鎮,看著鄭軍的目光也一個個不善起來,鎮上的糧油,米面買賣早就停了,鄭軍除了強搶居民家中的存貯外,別無他法,讓居民和鄭軍的對立愈發緊張。
劉文秀早就想到樅陽不可久待,無奈早不到機會見到鄭彩,就是托鄭軍轉告,也不知鄭彩有沒有收到,反正鄭軍在這裡一呆就是一個月也不動窩,只是天天派出艦隊騷擾唐軍修築炮台,隨著唐軍炮台修築的越來越多,艦隊的襲擾也停止了。
鄭彩的府第安在鎮中的一個大院,那個大院據說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駐紮過,有數百年歷史,如今成了樅陽鎮首富,一家姓趙的財主私院,被鄭彩毫不客氣的徵用。
這個大院雖然過了數百年,但一色的青磚歷歷如新,房中更是雕樑畫棟,彩漆放光。顯然那個姓趙地財主對這個大院很是喜愛,維護的相當好。
劉文秀和楊威兩人一跨進大院,鄭彩已經迎了出來:「劉帥和楊將軍來了。快請進。」
「不敢當,敗軍之將,還沒有謝過鄭將軍的救命之恩。」
「什麼話。你我兩家本屬同盟。可恨當時我軍還是來地太晚。不然安慶不會被唐軍攻下也未可知。」
劉文秀心裡嘀咕了一聲:「恐怕不是你來的太晚,而是故意那時來吧。」
嘴裡卻回到:「是啊,有鄭家的無敵水師在,唐賊哪會如此猖狂。」
自從李鴻基攻佔京師,崇禎做了俘虜,大明地官員士子稱呼唐軍不再用賊。反而是張獻忠地大昌軍和唐軍撕破臉後,一直稱呼唐軍為唐賊。
鄭彩一面和劉文秀說說笑笑,一面將劉文秀延請進屋,屋中還有一個十五六歲。或者是十七八歲地矮壯少年,見到劉文秀進來,也是一拱手:「在下鄭森,拜見劉大帥。」
劉文秀一愣,馬上還禮:「不敢當,不敢當。」又轉向鄭彩問道:「這位是……?」
鄭彩介紹道:「哦,這位是我大哥的長子,這次是隨我出來歷練,歷練。」
鄭彩所說的大哥當然就是就鄭芝龍,鄭彩的年齡或許比鄭芝龍還要大一些,但鄭芝龍是十八芝共認的大哥。
鄭森或許母親是日本人的緣故,身材好像比他同年齡地人還有矮一些,但身體粗壯有力,這也是劉文秀分不清他是十五歲,還是已到了十七八歲的緣故,劉文秀當然不知道在另一個時空中,後世的鄭森改名為鄭成功,成為中,日兩國爭相共認的民族英雄。
見到這個少年兩眼有神,孔武有力,劉文秀不由讚了一句:「果然少年英雄,虎父無犬子。」
鄭森謙虛了一句,延請劉文秀和楊威兩人坐下,廳中已擺上了一席上好地酒席,其中多已龜、鱉、螃蟹以及蓮、藉、菱、芡實為主,甲魚、黃鱔、白鱔、銀魚、鱖魚、還有難得的河豚、麥魚、中華鱘、極品銀魚、長臂青蝦。
其中在嬉子湖生長的一種約巴掌大小的野生田蟹,系當今河蟹的原始品種,狀若大腳蜘蛛,每年因潮汛大量衝入湖內以致盛產,因其性寒可治多病,深得人們喜愛,為區別這種型似河蟹的爬行水陸兩棲動物,沿湖漁民愛稱為產這種田蟹的湖也叫嬉子湖,當地諺語仍有「過了黃山不看岳,出了嬉子湖不吃魚。」之說。
銃是劉文秀和楊威兩人在樅陽吃了一個多月的魚蝦,看到這桌豐盛的酒席也是食指大動,難得的是桌上還有美酒和米飯,這讓嗜酒如命的楊威忍不住狂嚥口水,恨不得一把搶過酒壺喝個痛快,只是看著眾人未動,他只得強自忍耐。
大昌軍的身份在鄭軍中自然算不上什麼,稱他們為人質更像多過於客人,這一個多月給他們的吃食多是一些普通的魚蝦,直接用湖水煮食,剛吃還好,吃了一個多月已是滿口發腥,哪及得上今天酒宴的萬分。
沒讓楊威等多久,鄭彩已先提起了筷子:「劉大帥,楊將軍,這裡簡陋,只能將就,來,吃菜。」當先向一盤紅燒河豚夾去。
劉文秀不知鄭彩請他來為何事,見鄭彩不說,也開始埋頭吃喝起來,楊威逮到機會,狂吃大喝。
鄭彩只是每樣菜象徵性的夾了幾下,就停箸不食,笑吟吟的向劉文秀和楊威勸酒,楊威酒到懷干,喝得暢快淋漓,反正什麼事有劉文秀擔當,不管鄭軍有何主意,都用不著他操心。
劉文秀吃了個半飽,就忍住口腹之慾,向鄭彩道:「鄭將軍今天請劉某人來,恐怕不只是吃飯那麼簡單,如今正要你我兩軍同心協力,如果有什麼事需要劉某效勞,劉某辦得到決不推遲。」
鄭彩喝了一聲:「痛快,劉帥,恐怕你還不知道吧,我朝與唐軍簽了和約,雙方就以現在的疆土為界,永不侵犯。」
劉文秀差點跳了起來:「什麼?。」
楊威一聽,被一根魚刺卡到,咳嗽不止,難受得鼻涕,眼淚齊流,費了半天勁才咳了出來。
唐軍和弘光朝簽訂和約時。已將安慶圍住,劉文秀一直沒有得到消息,安慶被破後。劉文秀落到了鄭軍手中,鄭軍一直對兩人封鎖消息,此時從鄭彩口中爆出如此驚人地消息。兩人沒有當場暈過去。已算是定力過人。
劉文秀很快讓自己鎮定下來:「那鄭將軍今日請我來是什麼意思。是要將劉某人送給唐賊了。」
楊威一聽,騰的站了起來,手按刀柄厲聲道:「好啊,我就說明朝的官兒沒什麼好心,不可相信,皇上還一心想投靠。現在倒好,被人家賣了都不知道。」
劉文秀忙對楊威喝道:「坐下,看你成了什麼樣子,聽聽鄭大人如何回答又何妨?」
鄭彩擺了擺手:「楊將軍別急。我朝和唐軍地和約一個多月前就簽了,只是朝庭是朝庭,我鄭家是鄭家,若是要送劉帥和楊將軍給唐軍,我軍就不會攻擊唐軍了,也不會一直留在這裡阻止唐軍過江。」
楊威才悻悻的坐了下來,對鄭彩的話卻滿臉不信,劉文秀皺了一下眉:「那豈不是鄭家獨力在此抗拒唐軍。」
劉文秀馬上信了鄭彩地話,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麼鄭家會被唐軍地封鎖弄得毫無辦法,鄭家強大地水師面臨一天比一天的困境。
鄭彩歎道:「如何不是如此!」
劉文秀奇道:「既然如此,為何將軍不先攻下長江以南的一塊地方作為基地,如此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鄭彩苦笑道:「可惜當時本人慮不及此,朝庭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旨意要鄭某率隊離開,鄭某勢必不能久留,執意屯兵於此,就是想趁唐軍過江時突擊一次就返回,哪知唐軍既然如此有耐性,與我朝配合,竟要活活困死我軍。」
劉文秀聽聞後,心中滿不是滋味,不甘心道:「難道朝庭諸臣連唇亡齒寒的道理都不懂,如何可以相信唐軍的和約。」
鄭彩罵道:「如何會不懂,只是皇上硬要和唐軍議和,朝中那些奸人為了迎合皇帝地意思,也竭力推動,我等忠貞之士反而報國無門,在他們看來,唐軍即使真打過來了,大不了投降,照樣高官厚祿,做不了官,也可以做個富家翁。」
劉文秀心中誹謗,鄭家算什麼忠貞之士,本來就是海盜出身,皇帝連發召令,他們都可以不聽,還有幾分忠貞之意,只是此時能救大昌軍的恐怕就只有鄭軍,無論如何,也要使這支水師能繼續對唐軍產生威脅,才能保住大昌軍的老巢。
他覺吟半響,才道:「鄭將軍可有用得著劉文秀之處,還請明言。」
鄭彩請劉文秀下桌,到了一間內室,指著上面的一張地圖道:「如今我軍唯有拿下一處基地才能長期堅持,江北唐軍防守太過嚴密,而下面是我朝自己地地盤,我軍不能進攻,唯有江南之地如銅陵,貴池被唐軍所佔,守軍又薄弱,攻此地正是其時,劉帥以為如何?」
劉文秀心中謫咕,若真是守軍薄弱,恐怕你就直接殺了過去,哪還用得著請我,他心裡大概已明白了鄭彩的用意,這些地方都被大昌軍所佔過,雖然時間較短,畢竟還有些根基,若是沒有內應,憑鄭家水師那點力量,根本攻不進去,他劉文秀好呆也是大昌軍的一方元帥,皇帝的義子,若能潛回那些地方,多少也能召回一些舊部,攻城雖然不足,做個內應卻是有餘。
只是讓大昌軍的忠貞之士冒著砍頭的風險,替鄭家當槍使,劉文秀多少會有點不舒服,不過此時卻不容他多想,幫鄭軍就等於幫自己,何況能脫離鄭軍的控制,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劉文秀想通了這個關鍵,馬上道:「貴池是池州的州撫所在,不可輕動,而銅陵就在長江南岸,雖然利於攻取,但唐軍必定防守嚴密,反而青陽遠離長江數十里,唐軍必定少作防備,而境內有一條河直通長江,雖然通不過貴軍的大船,但以小舟載人卻可直通青陽縣城下,若是晚上偷渡,一夜攻夫完全可以拿下青陽,不知鄭將軍以為如何。」
鄭彩撫掌大笑:「劉帥不虧是劉帥,攻佔青陽可是鄭某想了數天,才苦苦思索的唯一道路,沒想到劉帥一口道出,鄭彩遠不及也。」
劉文秀連道:「不敢,這也是劉某看到地圖突然想到的反應,也不知對與不對,遠不及鄭將軍的深思熟慮。」
鄭彩熱切的道:「不知劉帥可否助鄭某一臂之力。」
劉文秀此時已沒有推脫的餘地:「你我兩軍合則同利,正該同舟共濟,劉某這就偷偷返回池州,聯絡舊部,一定在貴軍到來之際控制一處城門。」
鄭彩大喜:「如此,吾部無憂,這些天來我軍對劉帥多有怠慢,還請劉帥不要見怪。」
劉文秀口上謙讓,幾人重回酒席,解決了大事,頓時賓主盡歡,一席酒吃得痛快淋漓,等到酒宴結束,劉文秀、鄭彩等人都有一些喝高,被人攙扶著回到了住處。
等到扶著劉文秀的鄭軍走後,劉文秀卻從床上一躍而起,哪有半點醉意,楊威驚訝的看著劉文秀:「原來大帥沒有喝醉?」
劉文秀微笑道:「當然,鄭軍雖然此時不屬敵營,但警覺一點總是應該的,我又怎能當真喝醉。」
楊威卻有些真醉了,他大著舌頭道:「大帥真要幫鄭軍取青陽。」
「不錯,也容不得我們不幫,此時幫鄭軍就是幫我軍。」劉文秀說得鎮靜自若。
「可是大帥,讓你親自作內應,未免太過危險,不如大帥過江後,自去找皇上,告訴皇上弘光朝和唐軍簽和約的事,末將自去青陽如何?」
劉文秀搖了搖頭:「弘光朝和唐軍簽和約的事皇上恐怕早就知道了,我過去也無多大作用,還是拖住唐軍的大軍過江才是正理,我不去青陽又如何放心的下。」
楊威含糊的道:「那好,末將一定會拼無……拚死保護大帥的安全。」
劉文秀心下感動,正要再對部下說兩句,卻發現楊威已呼呼的睡去,劉文秀笑了笑,不去管他,自己吩咐親兵開始收行裝,打算第二天就離去。
只是劉文秀一切收好後,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他這一個多月來等於和外界完全隔絕,剛才鄭彩對他說得也語焉不詳,他不知大昌軍現有的情形如何,不由替張獻忠擔心起來,直到天快要亮了,才合上了眼。